我愁得腦袋都大了。
幸好三哥及時出現,打破了僵局。
「晚上好,呃,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
我一邊把三哥往夏榭跟前拖,一邊準備溜之大吉。
夏榭察覺了我的不安,抬起眼問三哥:
「不知太子讓你前來,所為何事?」
「送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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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嘿嘿笑了兩聲,放下弓箭,給了我一個憐憫的眼神,又卷走半兜野果後,溜之大吉。
(14)
射箭這一塊,夏榭簡直天賦異稟。
他背上懸掛的箭筒裡,隻盛著稀稀拉拉的幾支箭。
可每一支箭,都沒有被浪費。
如此遠的距離,目標又在活動,可少年竟是箭無虛發。
箭如疾風,連停在半空瞄準的時間都不留。
仿佛命中目標,是他深入骨髓的本能。
嗖——
風聲過後,一隻大雁從天邊墜下。
夏榭飛奔過去,將其拾起,毫不拖泥帶水。
「哇,你真是太厲害了!」
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夏榭紅了臉,語氣羞澀道:
「冷宮中麻雀不少,我常用彈弓打它們解饞。」
原來如此,是這麼鍛煉出來的啊!
我若有所思,卻不知另一頭的夏榭,突然臉色一變。
「麻雀也是生靈,傅伴讀……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愛心?」
嗯?
我詫異地抬起頭,捧起夏榭粉嘟嘟的臉頰就是一陣揉搓:
「自己都吃不飽,哪還有愛心分給別人啊!」
「你沒錯,下次也給我打幾隻,我還沒吃過麻雀呢!」
「好。」
似乎是不習慣這種親密,夏榭的臉紅得快要滴血。
但或許是為了給我面子,他並沒有推開我,而是輕聲道:
「這裡麻雀不多,但方才我在芳草地裡看到幾隻野兔,很是肥碩……你吃嗎?」
麻辣兔頭、冷吃兔,烤全兔……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吃!」
(15)
夏榭效率極快,從獵兔到處理到燒烤,不過半個時辰。
但可惜,烤全兔油滋滋的香氣,又引來了蒼蠅。
「呦,兔肉?我愛吃。」
四皇子伸手就要來奪,這一次,夏榭卻沒給他機會。
對著烤兔腿就是一口,四皇子隻能訕訕地收回了手,望向我手裡那隻。
「舔過了。」
我舉起烤兔,上面一層亮晶晶的口水,把四皇子看得直撇嘴。
「算了,兔子才多少肉。」
四皇子揮了揮手,我四哥立馬將一頭鹿遞過來。
「給我烤鹿肉吧,我餓了。」
這理所當然的態度,真是叫人生氣!
憑什麼你想吃,要我們給你烤啊?
烤不了就別吃,餓S算了!
我低著頭,心中有無數草泥馬呼嘯而過。
但也明白,七皇子人微言輕,四皇子卻正得寵。
若是夏榭不屈服,隻怕以後日子會過得更艱難。
害!有沒有什麼體面低頭的方法呢?
我開始絞盡腦汁。
不料,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四哥:
「七皇子,您怎麼了?」
「不妨事,隻是老毛病犯了。」
夏榭倒在地上,一張臉慘白如紙,四皇子一看就嚇到了。
「老七,你這不是要訛我吧?」
「方才我可沒推你!」
隨著一聲輕嘆,夏榭扶著額頭說:
「我方才迷迷糊糊的,記不清了,難道四哥有推我?那一定是誤會。」
「對對對,誤會!」
四皇子說完這句話就跑了,仿佛再晚一秒,就會被夏榭訛上。
我看著他們逃得飛快的背影,呸了一聲,俯下身查看起夏榭的病情。
面色蒼白、唇色蒼白,但眼神很清亮,不像是犯病啊?
「抱歉,嚇到你了。」
夏榭長睫微顫,很快揚起一抹笑意。
「作為賠罪,我給你烤鹿肉吃。」
(16)
山中秋日的陽光,溫柔傾灑在池水之上,碧色的池水清澈見底,池面水光粼粼,指尖輕輕拂過,都似打碎了漫天星辰。
耳畔,似有蟲鳴鳥叫。
秋風輕輕吹著,卻吹不涼滾燙的臉頰。
我也不知時間到底過了多久,隻知這樣的距離,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心跳加速。
「鹿肉還沒有燉好嗎?」
「快了。」
夏榭的語氣冷靜,卻未曾睜眼,仍將頭靠著我的肩膀小憩。
「傅伴讀喜歡宮外嗎?」
「喜歡。」
「我也喜歡。」
忽然,夏榭直起身,稍稍後退了些許。
他的兩眼微微泛紅,可眸底卻潋滟至極。
「這裡真好,我都不想回宮了。」
「做個隱居客也不錯吧?」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仿佛是某種邀請。
我正要回答,三哥突然從樹上一躍而下:
「明天有射箭大比,比完秋獵就結束了。」
「哦哦哦!」
我使勁點頭,不去看夏榭等待的眼神,而是轉移話題道:「獎品是什麼啊?」
「世上最好的弓。」
「哇,那豈不是為你量身打造!」
我伸手想拍夏榭的肩膀,就如平日裡那樣。
但注意到他微黯的眸光時,又迅速調整方向,拍在了三哥身上。
「真是太好了,我們一定會努力的!」
三哥:……
他沉默許久,似乎想跟我說些什麼。
但考慮到夏榭在場,最終還是一言未發地走了。
(17)
次日的射箭大比,夏榭是最後一個出場的。
前面的皇子們都已經比完了,正互相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結果。
沒人關心夏榭的箭術,除了四皇子這個喝倒彩的。
然而……少年的神情看不出絲毫慌亂,鎮定從容至極。
從搭弓起箭到射出,竟花不到半息的時間。
沉重的長弓在他手裡仿佛沒有重量,鋒利瑩白的弓弦在他的指間舞動,迸射出流星般的銀光。
眾目睽睽之下,正中靶心。
四周有一瞬的靜默,有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掌聲如潮。
可在達到高峰的瞬間,那支正中靶心的箭,被太監拔了下來。
「此箭作廢,第一乃是……太子殿下!」
「為什麼?」
我不解地問:「射中靶心者為第一,太子的箭雖接近,但不正啊!」
「七皇子的箭才正正好,這是大家都看見的!」
「大膽!皇後娘娘面前,豈敢喧哗?」
太監怒喝一聲,不屑地瞪了我一眼。
我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頭戴鳳冠高髻的女子坐於上首,她的姿勢端正優雅,氣勢極盛,仿若鳳凰盤於梧桐之上,睥睨眾人。
「勝負已定,請太子上來領賞吧。」
皇後抿了口茶,不緊不慢道。
她嗓音冷淡,自有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
所有人都垂下頭去,不敢冒犯天顏。
我知道這時一言不發是最穩妥的做法。
可心裡就是有團火在燒,逼著我走向前去,大喊:「這不公平!」
「皇後娘娘,您也看到了的,七皇子才是第一!」
「皇後娘娘恕罪!傅伴讀年幼懵懂……」
夏榭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像是再也直不起來。
他轉過身,壓低了聲音哀求我:
「阿念……你快回來!」
環顧四周,一片S寂,我心中的憤懑更甚:
「大家都看見了,為什麼不說?」
「身份高貴就可以這麼欺負人嗎?」
咚的一聲,又有人跪了下去。
令我意外的是,這次竟是太子。
他立在秋日斑駁的陽光裡,身姿皎若玉樹,挺如青石。
聲線也音質偏冷,如溪水流轉石澗。
「請母後收回金弓,賜予七弟!」
「他才是應當得到這把弓的人。」
皇後眯著眼,若有所思。
日光忽明忽暗,將她臉上的神色,悉數掩與陰影之中。
「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片刻後,她伸出蔥白的指尖,向我指來:
「你來射一箭,命中靶心。」
「啊?」
我愣在原地:「可我不會射箭……」
皇後莞爾一笑:「聽聞皇子們的伴讀,都是你的兄長?」
「便讓他們來教你吧。」
「讓我看看,你的忠心,究竟能命中幾環?」
(18)
因為從小嬌身慣養、又缺乏鍛煉,我甚至連弓都拉不動。
幸虧三哥給我自制了一把。
四哥提供了輕盈的箭。
大哥、二哥……九哥輪番上陣教我射箭。
我每天從早練到晚,吃完夏榭煮的夜宵休息後,第二天又循環往復。
因此到了皇後前來驗收成果的那天,我一鳴驚人、命中靶心。
「厲害!」
「可以可以,沒白費功夫,這丫頭很爭氣!」
「終於不用教她射箭了,好累啊……」
兄長們有的興高採烈,有的欣慰感動,有的疲憊不堪。
我揉了揉湿潤的眼睛,鼻尖也跟著發酸。
卻聽見上首傳來清脆的鼓掌聲——
「你是你爹的好兒子。」
皇後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她甚至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孩子,以後好好跟著老七吧。」
「是,皇後娘娘!」
我接過金弓,在一片喝彩聲中,一路小跑到夏榭身旁,單膝跪地:
「殿下,奴不辱使命。」
但我沒想到,夏榭竟然不顧周圍人的眼光,一把抱住了我。
我怕被人說斷袖,使勁掙脫。
但越掙脫夏榭抱得越緊:
「從來沒有人願意為了我如此……阿念,謝謝你。」
(19)
當天夜裡,夏榭就跟我表白了。
我人都麻了:
完了,他果然被我掰成斷袖了!
想到這個結果將帶來的可怕結局,我嚇得面色煞白:
「殿下,同性戀是沒有好結果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但你是女子啊。」
夏榭眨了眨眼,笑容帶了一絲狡黠:
「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啦。」
我愣在原地,習慣性捋了捋鬢邊的碎發,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它們都已被冷汗打湿。
空氣是靜默的,但在短暫的靜默過後,夏榭不動聲色地向我稍稍挪了幾分,輕輕牽住了我的手腕。
「阿念,我喜歡你。」
「我想娶你,你可願意嫁給我?」
這一刻,我的心裡似是「錚」的一聲斷了弦,又像有漣漪泛起,攪起一池春水微波蕩漾。
「這這這……我我我……呃呃呃……」
「對不起,嚇到你了。」
夏榭往後退了半步,目光卻牢牢地鎖在我身上:
「但我的話皆發肺腑,希望你認真考慮。」
話音落下,他的臉瞬間紅得跟新蒸的大閘蟹一樣,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隻留我在原地,望著月亮發呆。
夏榭喜歡我,那我喜不喜歡他呢?
好像,也不討厭。
而且,才貌雙全、性情溫和,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對我百依百順……不正是我要找的贅婿嗎?
我不再猶豫,連夜飛鴿傳書給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