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6

 

綠皮火車的發動聲很大，周邊的聲音吵雜的厲害，何況我們還隔著玻璃窗。

 

我隻看到他的嘴唇在不斷蠕動，至於他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在火車上，我睡了五年來最安穩的一覺。

 

我像是逃脫牢籠禁錮的鳥兒，獲得了新生。

 

第二天早上，火車順利抵達北京。

 

這裡和五年前的變化不大，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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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在出站口等我，見我出來，趕忙迎上來，給了我個大大的擁抱。

 

“回來了好！回來了就好！家裡早就給你尋摸好了工作，以後就好好留在北京，大哥護著你。”

 

感受著大哥溫暖的體溫，我忽然覺得其實兩輩子的委屈也不算什麼了，起碼我還有愛我的嫁人。

 

嗓子哽咽的厲害，我啞著聲說：“以後我再也不走了，大哥可要護我一輩子。”

 

聽我這麼說，大哥拍著我的肩膀，激動說好。

 

回家的路上，大哥喋喋不休，將顧錦川從頭貶低到腳。

 

“顧家那小子，打小就不是個好的，長得白淨不像個男人也就算了，人品也不怎麼樣，當時他追你時就拿些情書，信紙哄你，一點實在東西都沒有，全是空頭支票……“

 

我一路上默默聽著，細細回憶這些年，發現確實如大哥所說，顧錦川都是拿些好聽話哄我，或者承諾我些空頭支票，隻是我之前被愛情迷了眼，誰勸也不聽。

 

“對了，你這次回來，是和顧家小子離婚了吧！”

 

我的表情微微僵了下，說：“我們一直都沒領證。”

 

“什麼？！顧家那小子也太不是人了！”

 

可瞧見一旁垂頭的我，又心疼起來，放緩了語氣開導我：“沒領證也好，以後咱家鏡黎嫁人還是頭婚呢。”

 

“你放心，大哥一定給你找個比顧家小子好的 。”

 

到家後，父母見著我，都很高興。

 

當年發狠話說不認我這個女兒的老父親，如今見著滿臉風霜的我，眼眶都是紅的。

 

嘴裡來來回回將顧錦川罵了個遍，轉頭又叮囑我這次要是再結婚，可不能全憑自己眼光來。

 

我知道父母是擔心我，順著他們的意思答應以後結婚都聽父母的。

 

父親這下滿意了，笑著說明天就將戰友家兒子介紹給我。

 

我胡亂說好，沒把這事當真。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真有人來和我相親。

 

對面人帶了副金絲眼鏡，外搭灰黑色風衣，這身打扮在這個年代是很少見的。

 

我想了半天，最後隻能用洋氣來形容。

 

但此刻他身形筆挺，坐姿端正，莫名感覺很乖。

 

見著我，也隻是腼腆的笑。

 

母親拉著我的手，熱情介紹，“這是你張叔叔家的兒子，和你年齡差不多，是個醫生，你們好好聊聊。”

 

隨後，母親便借口買菜出了門。

 

我和他四目相對，能清晰感覺到周圍那奇怪的氛圍。

 

為了不辜負父母的一片好意，我隻能硬著頭皮找話題，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啊？”

 

但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我，隻是用那雙淺灰色的眸子盯著我問：

 

“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抬眼仔細打量他，腦子飛速轉動，但始終想不起來關於他的記憶。

 

發現我答不上來，他那雙淺灰色的眸子很快露出悲傷神色，像是無聲的控訴。

 

見此，我隻能尷尬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之後他站起身，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林玉澤，今年二十五歲，未婚，無不良嗜好，每月工資一百二十七塊……”

 

他說了一長串，我卻隻注意到一句。

 

他叫林鈺澤，那個小時候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胖子。

 

之後的談話，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

 

以至於他問我，明天要不要出去看電影時，我沒過腦子就答應了。

 

母親回來後，聽說我明天要和林鈺澤出去看電影很高興。

 

“媽和你說，結婚還是的找這種知根知底，有正經工作的，媽看小江就不錯，長得好，脾氣軟，還是個醫生，以後你要是有個頭疼腦熱，他也好照顧你。”

 

我聽著這些，感覺林鈺澤確實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但對這次相親並不看好。

 

於是，提前給家裡人打個預防針是很有必要的：“媽，他確實不錯，但我們可能並不合適。“

 

母親聽我這麼說，話鋒一轉：“媽也覺得小江差了點意思，要不你再看看你馮阿姨家的兒子。”

 

我：“……”

 

7

 

第二天，我在電影院門口等他。

 

一見面，林鈺澤就用哀怨的眼神盯著我，仿佛我是騙身騙心還拋棄他的渣男。

 

我被盯得不自在，開口詢問：“怎麼了？”

 

他的表情更加可憐，眼眶都發紅起來：“我們不合適嗎？”

 

大有我敢說一句不合適，他就敢當場哭出來的架勢。

 

可我卻給不出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我猶豫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清晰的看到了林鈺澤眼眶中打轉的淚珠，才斟酌著開口。

 

“你可能還不了解我，我之前……”

 

我還沒說完，便被林鈺澤急聲打斷，“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喜歡顧錦川，為了他下鄉五年，可鏡黎你能不能看看我，我也等了你很多年。”

 

“我不求你像喜歡顧哥一樣喜歡我，但你能不能晚點拒絕我，起碼和我相處一段時間好不好。”

 

說到最後，幾近哀求。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睛，就那樣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他。

 

很危險的舉動，明明剛被傷害過，卻又輕易的相信了別人。

 

之後的幾天，我除了周六去了一趟H大外，一直都在和林鈺澤相處。

 

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溫柔細心的人，相處中很照顧我的感受。

 

這天回家，他將大紅色的圍巾圍在我的脖頸間，垂頭不敢看我，結結巴巴的問：

 

“溫同志，你願意和我成為革命伴侶嗎？”

 

話音剛落，便見旁邊的草叢裡竄出一道身影。

 

“我不同意。”來人是顧錦川。

 

和之前相比，現在的顧錦川屬實是有些狼狽。

 

頭發亂糟糟的，面上有些長短不一的胡茬，眼中全是紅血絲。

 

“鏡黎，你不能答應他。”

 

“你是我的妻子！”

 

說罷便想來拉我的手，卻被我一把甩開。

 

“顧錦川，我們連結婚證都沒領過，何談妻子一說？”

 

“不是的鏡黎，你聽我解釋，我隻是……隻是……隻是……”

 

他一連說了三個隻是，卻給不出一個理由。

 

於是他索性跳過解釋，自顧自的向我道歉。

 

“鏡黎，之前是我不對，不該為了照顧瑤瑤忽略你，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現在瑤瑤也回城了，我以後再也不去找她了好不好。”

 

他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我不答應，以至於我幾乎回想不起來，上一次他這樣對我說話是什麼時候，或許是他剛追我的時候，亦或許是他哄騙我和他一起下鄉的時候。

 

“鏡黎，對不起，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這次的道歉很真誠，好似真的知道錯了，可說了這麼多，卻一句都沒有提到過將錄取通知書還給我。

 

大哥說的沒錯，他向來會那些好聽話哄我，於是我閉了閉眼，一字一句道：

 

“你若是真的知道錯了，那就把H大的錄取通知書還給我，你若是真的知道錯了，那就把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還給我。”

 

“鏡黎，我……”顧錦川立刻變的結結巴巴起來。

 

空氣變得安靜，尷尬的氛圍在周圍蔓延。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眼神越發冷漠，最後起身便要離開。

 

顧錦川見我要走，焦急出聲：“我們之間畢竟有過孩子，你難道真的要離開我嗎？”

 

提到孩子，我的腳步微頓，僵在原地。

 

孩子啊！那是我期待了很久的珍寶，可已經沒有了，被他的親生父親害S了。

 

“鏡黎孩子沒保住我不怪你，但我們還年輕，孩子以後總會有的。”

 

“隻要……隻要你回到我身邊。”

 

右手不由自主的撫上小腹，兩輩子的痛苦記憶混亂交錯。

 

我再也忍不下去，怒聲質問顧錦川：“孩子是怎麼沒有的你知道嗎？是被你和姜瑤瑤害S的。”

 

“我為什麼要離開你，你真的不知道嗎？因為你一句喜歡，我陪著你下鄉，每天下地做工，回來後給你做飯，換來了什麼。若不是我碰巧知道了，你和姜瑤瑤早就領了結婚證，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你現在來挽留我，是還想讓我為你當牛做馬，養著你們一家三口嗎？”

 

初春的夜晚，風很冷，我的整個身體都在抖，靈魂被兩輩子的記憶糾纏，不得解脫。

 

“沒有，我沒有，鏡黎，我隻是和瑤瑤領了證，我們之間沒有孩子的。”

 

“有什麼區別嗎？顧錦川！”

 

他被問的面色慘白，嘴唇蠕動了很久才解釋道：“三年前，她懷孕了，我也是沒辦法，才和她結了婚，總不能讓他的孩子當私生子吧！”

 

一瞬間，我感覺好累好累。

 

姜瑤瑤的孩子不能是私生子，所以顧錦川和她領了證。

 

姜瑤瑤身子弱不能待在村裡，所以顧錦川將我的錄取通知書給了她。

 

姜瑤瑤手指嬌嫩不能幹地理的重活，所以顧錦川天天去幫她。

 

那我呢，我又算什麼呢？

 

“顧同志，請回吧！”

 

往事已成過往，今天就當是和之前種種做個了結，之後我們再無關系。

 

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林鈺澤忽然輕輕握了下我的手，全當安慰。

 

這動作一下子刺激了顧錦川，伸手要來拉我。

 

林鈺澤把我護到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顧錦川。

 

“這位同志，你這種行為已經構成流氓罪。”

 

“如果你再不離開的話，我們不介意報警。”

 

顧錦川凝視著林鈺澤拉我的手，眼眶猩紅。

 

“什麼流氓罪，我們是合法夫妻！“

 

聲音越說越高，好似困獸的怒吼，氣憤中摻雜著絕望。

 

林鈺澤的語氣嘲諷：“沒領結婚證的那種？”

 

顧錦川被這句話擠兌的愣在原地半晌。

 

直到我們走出去很遠，才聽到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語氣恨恨，“溫鏡黎，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8

 

聽到這話，林鈺澤開始小幅度的扯我衣袖。

 

“鏡黎，我不會讓你後悔的，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被顧錦川氣的狠了，一時間沒聽到，這可嚇壞了林鈺澤，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鏡黎，你要拋棄我了嗎？”

 

我這才回神，疑惑的看著他。

 

可這舉動又被他腦補出了其他意思，眼神中的希冀一點點消失。

 

喃喃道：“你本來就沒答應過和我在一起，又何來拋棄一說。”

 

其實我一直很疑惑，林鈺澤的家境不差，自身也很優秀，長相氣質是典型的溫潤公子，為什麼他總是很自卑也很小心。

 

我稍微露出些不高興，他就誠惶誠恐。

 

但我現在好像明白了，愛本來就是卑微的。

 

先愛上的那個人，往往是輸家，他和曾經的我，何其相似。

 

於是，我抬頭注視著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認真的問他：

 

“江同志，你願意成為我的革命伴侶嗎？”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我，眸中的錯愕掩都掩不住，嗓音激動顫抖：

 

“願意！願意！我願意的！”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林鈺澤的眼睛亮的厲害，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鏡黎，我以後，一定！一定對你好！”

 

剛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理智告訴我不該輕易相信男人，但或許是他的眸光太真誠，亦或是他的聲音太委屈。

 

那天回家後，母親悄悄詢問我要不要和林鈺澤結婚。

 

我沒怎麼猶豫，點頭答應。

 

母親見我同意，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我就說小林是個好的吧！他都等了你好多年了。你當年結婚時，他可傷心壞了。”

 

“而且嫁給小林，你回家也方便，沒幾步路就到家了。”

 

……

 

母親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事，我坐在一旁，安靜的傾聽。

 

暖黃的燈光打下來，映照在母親溫婉的眉眼上。

 

這一刻，仿佛時光都變得靜謐美好。

 

我恍然發現，原來隻要離開了顧錦川，生活是這麼的美好。

 

9

 

我和林鈺澤婚後第二天，收到了H大補發給我的錄取通知書。

 

聽說是顧錦川回去後，不知道怎麼想的，寫信舉報了姜瑤瑤冒領他人通知書上大學。

 

國家知道這件事情後開始嚴查，使很多上輩子被冒名頂替的人能重新上大學。

 

不過姜瑤瑤被查出來後到處攀扯，最後兩人一起進了警察局。

 

不過這些和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我的未來從大學開始，從新婚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