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我入骨的義兄瞞著爹娘將我賣給了一個病秧子。
他把我打暈,強行塞入花轎,隻為了換取十兩銀子。
再次見面,我成了長公主的座上賓,而他是苟延殘喘的下民。
當年縱馬踏花的少年郎,如今好似狗一般匍匐在地,想要得到我的垂憐。
我用十兩銀子買下他的命,賞賜給他最烈的毒酒,而後問他:
「當年不顧一切與我撇清關系,如今後悔了嗎?」
少年邊哭邊笑,紅著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悔!」
Advertisement
後來,我不顧一切在亂葬崗中救下了他:
「可是,三娘悔了。」
1
再次見義兄沈南風,是在長公主李書瑤舉辦的賞花宴上。
彼時我是長公主府上最尊貴的客人,富可敵國的京城新貴。
而沈南風卻是李書瑤身邊最低微卑賤的面首。
他穿著單薄的雪色長衫,袒胸露乳,渾身上下早已沒了我印象中那副清朗如月的書生相,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香膩膩的脂粉味。
李書瑤讓他光著腳丫子在冒著寒氣的冰塊上跳舞,為我們助興。
沈南風卑躬屈膝,聽話照做,隻為討好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
「說起來也巧,我這面首原來有個名字,叫沈南風。」
「和三娘同一姓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兄妹呢。」
李書瑤端起酒杯,試探性地看著我。
我理解她的小心翼翼,畢竟五年前京城沈氏一族的家主沈無疆勾結外敵,謀朝篡位,被皇上賜S,九族連坐。
整個家族唯有沈南風得了長公主的垂青,被她招入公主府成了面首,得以保全一命。
因這一事,京中已經沒有幾個姓沈的了。
更何況我入京不過半年時間,卻早已在這繁榮之地賺得盆滿缽滿。
長公主有求於我,卻又提防我,自是能夠理解的。
我眼角餘光瞟向正在冰塊上賣力舞動著的沈南風,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公主說笑了。」
「民女確實有過一位兄長,可惜他早就S了。」
「更何況,我那兄長是錚錚鐵骨的硬漢,就算他還活著,也絕不可能如這位郎君一般,在大庭廣眾之下獻舞。」
話音剛落,沈南風踉跄一下。
他自冰面上摔落,身子狠狠砸向我的座席,隨後滾落在布滿石子的地面上。
果盤點心四散,桌上酒水朝我潑過來,毀了我昨天新買的衣裙。
用金線絹繡著蝶紋的裙擺染上了酒漬,華麗的衣衫毀於一旦。
「混賬東西,真是沒用,怎麼連個舞都跳不好?」
「沈姑娘可是本公主的貴客,你竟敢這般冒犯於她!」
李書瑤似有些惱怒,匆匆而來,抽出腰間的馬鞭,毫不客氣地往沈南風身上招呼。
「沈姑娘,你放心,本宮這就替你收拾他。」
厚重的馬鞭鞭鞭到肉,沈南風趴在地上,SS咬著牙,未哼一聲。
我垂眸看向倔強的少年,喉嚨像是被人塞入了一團棉花,堵得慌。
這幾年沈南風被長公主養在府中,越發白淨了,馬鞭抽在他身上,瞬間現出斑駁的血印子。
血汙透過薄薄的長衫滲透出來,好似雪中點點紅梅。
沈南風的隱忍沒能換來李書瑤的寬恕,反而讓她更為惱怒了。
她緊蹙著眉,眼底染了些許躁意:
「你以為不吭聲就沒事了嗎?」
「天天好似S狗一般,你以為本宮當真舍不得棄了你?」
說罷她一腳踹在了沈南風的腰上:
「給本宮爬過去,跪求沈姑娘原諒。」
「若是她不願意原諒你,你也就不必在我公主府待著了。」
男人聽到這話,終於有了反應。
他哆嗦著身子,緩緩向我爬來:
「沈……沈姑娘,對不起……」
「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放過小人。」
他聲細如蚊,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不敢對上我的視線。
我知道他在抗拒與我相見。
可我偏不讓他如願。
「放過你?」
「我有什麼好處呢?」
我不顧湿漉漉的裙擺,緩步上前,彎腰勾起了沈南風的下巴。
沈南風被迫抬眸,他靜靜看著我,以往那雙黝黑明亮的眼眸,此刻好似S灰一般。
「奴……奴能為姑娘跳舞……」
我松開手,指尖輕輕劃過沈南風那張白皙俊俏的臉:
「可我更想要一個暖床的……」
「你……可以嗎?」
沈南風身子一顫,他不說話,面色逐漸蒼白,眼底慘紅一片。
我自荷包掏出十兩銀子,丟在沈南風面前:
「這銀子,就當本姑娘買你的命了。」
「小公子覺得如何呢?」
沈南風看向那撒落一地的碎銀,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眼神越發晦澀難辨了。
「對……對不起。」
他聲音輕輕,掩藏著愧疚,眼底甚至有淚。
我知道,之前那一聲對不起,是公主府的面首對沈三娘說的。
而如今這聲對不起,是沈家二郎沈南風,對沈家養女說的。
我想他大約是記起來了。
三年前,他將我賣給渠雍關清緣寺裡的病秧子時,對方也給了他十兩銀子。
這十兩銀子,曾是我的賣身錢。
而今,也是他的。
2
沈南風大概做夢都想不到,我會以京城新貴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其實三年前,我還不叫沈三娘,我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沈知意。
這名字是義父義母為我取的。
我的義父是京城沈氏一族的家主,沈無疆。
他是十年如一日守衛邊關,以血肉之軀為子民謀安定的大晟戰神。
我的義母是已故太後最寵愛的高陽郡主,也是身懷絕學,隨軍出徵的女神醫。
四年前,他們在邊境小鎮裡救下了身陷囹圄的我。
義母說我與她逝去的女兒生得十分相似,她說她與我投緣,便認我為義女。
可那時的我早已看盡這世間險惡,嘗盡了世間悲苦,根本就不想活了。
是義母不辭辛苦,一日又一日往返軍營和寺廟,逼著我吃飯喝藥,替我操持一切,才讓我重新燃起生存的希望。
後來義父立下戰功,皇上讓他們回京受賞。
義父義母讓我在清緣寺安心養病,並告訴我,待我養好了身子便由沈南風帶我回京。
他們說要為我舉辦盛大的認親宴,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家從此多了一位才貌雙全的三小姐。
那時的沈南風性子還很跳脫,天天在院子裡和義父義母飛鴿傳書,看完後又總是在我喝藥時向我匯報京城的情況:
「知知妹妹,爹娘已經平安到京城了,娘親一進京就去成衣坊給你訂制衣裙,你看她多喜歡你。」
「爹爹今日和老友出門,醉酒後竟和別人打賭,說他的幹女兒可比京中其他貴女好看多了。」
「知知妹妹,你可要快些好起來,京城的人都等不及想要見見你了。」
每次聽他說這些,我心裡便泛起陣陣暖意,隨後便會將他端來的苦藥一飲而盡。
在遇見沈家人以前,我身似浮萍,命如草芥。
可是遇見他們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竟也是那顆能夠被人捧在手心的珍珠。
因為積極配合治療,我的身子逐漸好轉,沈南風說隻待娘親來信,便帶我回京。
可我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清緣寺裡的病秧子送來的一紙賣身契。
那病秧子叫慕容允,是北戎人。
我在寺裡養病的時候,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
他的身子比我虛多了,每天大碗大碗地湯藥喝著,好似隨時都要喪命一般。
所以當他佝偻著腰慢吞吞朝我走來,遞給我一紙賣身契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
「你二哥沈南風將你賣給我做通房了。」
「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看著那賣身契,隻覺得好笑:
「你想女人想瘋了吧?」
「我義父義母是不會同意的。」
「他們很快就會來接我的。」
可話音剛落,沈南風便急匆匆從院外走了進來。
他並不看我,自顧自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我大拇指上一抹。
「慕容公子說得沒錯,往後,你不是我沈家人了。」
手指上破了皮,鮮血湧了出來。
沈南風狠狠拉過我的手腕,強行讓我在那賣身契上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我們沈家如今得天子重用,加官晉爵指日可待,怎麼可能認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為義女?」
「之前那些都是逗你玩呢。」
「小姑娘,我們沈家,不要你了。」
我怔怔呆在原地,大熱的天卻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涼的。
說完他當著我的面朝慕容允攤開了手掌。
慕容允給了他十兩銀子。
「爹娘原本隻讓我將你趕走,可是你這姿色,不賣掉真是可惜了。」
「十兩銀子,恰好夠小爺吃一頓酒。」
沈南風不顧我黑沉沉的臉色,把那十兩銀子塞進了荷包裡,隨後便將我推搡出門。
門外就是慕容允的花轎。
這一刻,我才知道他們真的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我拔出頭上義母新買給我的發簪,抵在沈南風胸前:
「放我走,不然我S了你。」
沈南風卻笑了,他手指輕輕用力,便將我的發簪奪了去:
「不自量力的東西,來,小爺送你上花轎!」
他笑得越肆意,我便越恐懼。
小時候親生爹娘將我關在籠子裡發賣給人牙子,那些不好的回憶通通湧入腦海。
我掙扎著想逃走,卻發現周圍都是沈南風帶來的人,根本逃無可逃。
慌亂之下,我從角落裡摸到一把鐮刀。
「我本以為你們沈家人會和旁人不同。」
「沒想到,你們也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當著沈南風的面,用那把鐮刀割斷了自己一側裙擺:
「從今往後,我與你沈南風猶如此裙,我與你們沈家,恩斷義絕!」
「若是再見,我定報今日之仇!」
說罷我便想用那把鐮刀S出重圍,可是沈南風一個箭步將我攔了下來,直接把我打暈,塞進了花轎。
再次醒來,沈南風已經離開了。
而我被慕容允軟禁在房間裡,直到三個月後才被他放出來。
走出房門那一天,我從慕容允口中得知的卻是京城沈家因通敵謀反,滿門抄斬的消息。
3
我沒有回答沈南風的話,隻靜靜看著他。
當年沈南風不顧一切與我劃清關系時態度有多堅決,如今眼底的愧疚就有多明顯。
李書瑤的聲音自身旁傳來:
「沈姑娘喜歡你,是你的福分。」
「怎麼?你還猶豫上了?」
沈南風瞳孔一震,他連忙轉過身,朝著李書瑤狠狠磕著響頭:
「殿下,奴誓S追隨殿下,奴……奴不願……」
「奴想常伴公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