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歲歲常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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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總是和我作對,總是找我不痛快。」


 


可祁遇掌心溫熱漸漸流失。


 


我慌了神,口不擇言,「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我以後都讓著你。」


 


我搓著祁遇的手,眼淚不受控制砸下。


 


「你不要S,我背不起你的命。」


 


「我…害怕。」


 


或許上天真的聽見了我的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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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遇指尖微動,氣若遊絲,「哭…什麼,今天可是我生辰,我命長著呢。」


 


我笑出了鼻涕泡,「生辰吉樂,歲歲平安。」


 


祁遇勾唇,攥緊我想抽回的手,「我贏了。」


 


我哭笑不得,「你想要什麼?」


 


祁遇眸色暗沉,唇縫溢出虛弱的低語。


 


「把趙睿送你的玉佩…砸了。」


 


8


 


風雪漸急,吹滅了屋內的龍鳳呈祥燭。


 


月光隱在烏雲後,滿室漆黑。


 


還好燈燭此時滅,祁遇看不見我眼尾淚珠。


 


我抽回手,一字一頓,「祝你…早登極樂。」


 


「我活著,就一定會S了你。」


 


祁遇身形不穩,低聲輕嘆,「那就至S方休好了。」


 


床榻一側凹陷。


 


祁遇錮住我,聲如蚊喃,「乖,睡吧。」


 


「我好久沒睡覺了。」


 


「素素可憐可憐我。」


 


安魂香氣息濃烈。


 


密密麻麻環繞著我。


 


逼著我做一場沉睡不醒的夢。


 


9


 


可隻要不S,人總會醒的。


 


我睜開眼,頭痛欲裂。


 


祁遇燃那麼重的安魂香,怕不是想毒S我。


 


床幔被拉開,丫鬟慘白著臉,「夫…夫人,午飯做好了。」


 


眼底的驚懼尤像見了閻羅。


 


空氣中彌漫淡淡的血腥味。


 


我隻覺得麻木,「是誰的?」


 


我指著門前階梯上幹涸的血跡,輕聲詢問。


 


丫鬟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夫人饒命,昨晚捆您沒有我的主意。」


 


「小翠…已經被砍斷雙手,丟去喂狗了。」


 


「夫人消消氣。」


 


小翠…小翠……


 


頭像被螞蟻啃噬,刺痒難耐。


 


昨晚我翻窗,千鈞一發之際,卻被人抱住腿。


 


「夫人,您別怪小翠,您跑了,我們都得S。」


 


「您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做奴才的。」


 


原來,那個姑娘叫小翠。


 


我掃過屋內一眾丫鬟。


 


個個低垂著頭,抖若篩糠。


 


避我如瘟神。


 


怪不得。


 


是威懾呀,是告訴府內所有人,不要同我有一絲牽連。


 


渾身筋骨像被撕扯斷裂。


 


也許,下一個被砍斷雙手的就是我了。


 


我還不想S。


 


至少,不能S在祁遇前面。


 


我攪動桌上的燕窩,「大人用膳了嗎?」


 


丫鬟戰戰兢兢,「未曾。」


 


滿桌上,都是我喜歡的菜餚。


 


或許,祁遇還有一絲人性。


 


心底,還有一絲愧疚。


 


我必須抓住。


 


我端起雲片糕,笑意盈盈,「大人替我出氣,我總得謝謝他。」


 


11


 


祁府我曾來過無數次。


 


第一次,是送祁遇歸家。


 


第二次,是爹讓我送竹葉酒給祁伯父。


 


第三次,是小狸跑丟,鬼使神差,我覺得會在祁遇家。


 


……


 


好多好多次。


 


後來的我都記不清緣由了。


 


祁府的匾額從「侍郎府」到「尚書府」。


 


門檻都換了好幾塊。


 


隻有院中松柏常青,不染風霜。


 


東牆的狗洞掩在灌叢中,堅挺依舊。


 


哥哥還說,要幫著修葺。


 


而今,我隻盼著,那狗洞再大些,最好弄塌祁府的高牆。


 


掉下的磚塊能砸S祁遇是最好不過。


 


書房門掩著,我壓下心頭的恨意,擠出笑容。


 


「本宮不是說過,楊家一個不留嗎?」


 


推門的手懸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祁遇嗓音淡漠,「留一個,用作羞辱,更能激起楊家軍的怨憤。」


 


「我做的越狠,楊家軍越恨景王,對殿下越有利。」


 


景王、太子……


 


所以,楊家隻是王權爭搶下的犧牲品。


 


沒有謀反。


 


沒有書信。


 


祁遇從一開始就知道。


 


祁遇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收回手,緊緊攥著食盤。


 


轉身之際,一柄劍落在我肩頭。


 


「殿下,有人偷聽。」


 


12


 


我被太子暗衛摁在地上。


 


粗粝的石子磨的膝蓋生疼。


 


金紋蟒靴停在我面前,「你就是楊素素?」


 


「盛京出了名的離經叛道?」


 


「長得還可入眼。」


 


太子手心用力,指腹老繭磨的我下巴泛紅。


 


「你說,想怎麼S?」


 


祁遇神色淡然,「殿下,不若毒啞。」


 


「成婚第二天就喪命,聖上會多疑。」


 


太子挑眉,松開手,「阿遇是在教我做事?」


 


祁遇薄唇微抿,淡淡道,「殿下,大局為重。」


 


啞藥喂到嘴邊時,我側頭躲過,「太子殿下,您是蠢嗎?」


 


「沒了我爹,楊家軍就會歸順於你嗎?」


 


暗衛端藥的手一抖,藥汁撒出大半。


 


一時間,屋內隻剩炭火燃燒聲。


 


太子輕笑,替自己正名,「祁遇在景王手下做事,如今,天下人都認定你爹是無辜的。」


 


「是祁遇誣陷,景王籌謀。」


 


「這種情況下,楊家軍怎麼保持中立,自然會倒向本宮。」


 


太子神色認真,鄭重解釋。


 


半點不在意陰謀敗漏。


 


眼底滿是上位著的漠然。


 


我面色不改,「景王沒有理由誣陷我爹。」


 


太子挑眉,輕嘖了聲,「你家人把你保護的很好呀。」


 


「聽說你去江南遊歷半年,半個月前才回來?」


 


「北疆戰亂,景王親自登門求你爹出山,被你爹羞辱一番,趕出來了。」


 


「京城人盡皆知。」


 


我愣在原地。


 


不可能…


 


我爹不可能拒絕出徵。


 


一定有什麼不對。


 


炭火旺盛,太子撩起袖子,夾起一塊通紅的碳。


 


「祁遇,掰開她的嘴,本宮親自動手。」


 


13


 


木炭泛著熱氣,滾滾迷了我的眼。


 


皮肉滋滋聲格外清晰。


 


祁遇擋在我面前,面色平靜,「殿下,還是算了吧。」


 


鮮血順著祁遇的右手滑落。


 


空氣彌漫著焦糊氣。


 


太子丟下鐵嵌,眉目染了幾分慌張,「阿遇,你瘋了!」


 


木炭滾落,不再熾熱。


 


祁遇背過手,嗤笑,「沒了聲音,床塌上也少了幾分樂趣。」


 


「臣潛伏在景王身邊,身心疲憊。」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殿下,就給臣留個解悶的玩意兒吧。」


 


太子劍眉緊蹙,周身戾氣更重,「呵,沒想到阿遇這麼重欲。」


 


我壓下心頭疑惑,平靜開口,「殿下以為,僅憑怨恨,楊家軍就會跟從您嗎?」


 


太子冷笑,「不然呢?」


 


我輕聲反問,「我在江南遊歷時,天下人對景王贊譽頗高。」


 


「楊家軍是聖上賜名,褒獎我爹忠君愛國。」


 


「楊家軍隻會忠於仁君。」


 


太子眼皮微抬,寒芒閃爍。


 


「你說,本宮不如景王?」


 


我搖頭,「景王的民心,是S貪官懲汙吏得來的。」


 


「殿下若是能效仿,楊家軍自然甘心效忠。」


 


太子挑眉,「你是說,讓我S了祁遇?」


 


太子望著祁遇,語帶譏諷,「這就是你費盡心思救下來的娘子?」


 


「新婚燕爾,當真是情深意重。」


 


祁遇垂眸,讓人看不清神色,「我娘說過,讓我好好照顧她。」


 


狂風乍起,風雪推窗而入。


 


比祁遇娘親去世那天,更猛烈。


 


14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S亡離我那麼近。


 


生命那麼脆弱。


 


隻是一場風寒而已。


 


隻是缺了一味藥材而已。


 


我和祁遇拍馬踏遍盛京城大小藥鋪。


 


一無所獲。


 


祁遇眼眶猩紅,砸爛了最後一家藥鋪,「隻是穿心草,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顫聲道,「穿心草生在懸崖峭壁,今歲雪厚風急,無人敢採摘。」


 


「去歲存貨,一個月前被波斯商人買走。」


 


「實在是不湊巧。」


 


我扯住祁遇,沉聲詢問,「敢問小哥,京郊哪座山有穿心草?」


 


店小二猶豫片刻,「二十裡的雁落山可能有,隻是那崖高百尺……」


 


「二位慎重啊……」


 


店小二的聲音落在身後。


 


我環著祁遇,縱馬狂奔,「我帶你去,有我,別怕。」


 


恍然間,一滴淚砸在我手背。


 


滾燙灼熱。


 


祁遇嗓音嘶啞,聽不真切,「楊素素,謝謝你。」


 


風雪如刃,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我隻覺得,前方有希望。


 


就要抓住。


 


我沒有娘親。


 


我不想祁遇和我一樣。


 


萬幸,上天眷顧。


 


我和祁遇渾身泥濘奔回來時,祁夫人還在。


 


暖閣內炭火旺盛,仿佛春回大地。


 


祁夫人斜倚在臥榻上,面色蒼白,朝我伸手,「素素,過來。」


 


我鼻尖一酸,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伯母,我和祁遇找到穿心草了,大夫已經去熬藥了,您一定會好的。」


 


祁夫人嘴角含笑,溫柔擦去我鬢邊汙漬,「素素是個好孩子。」


 


「謝謝你替我尋藥。」


 


「素素願意…嫁給阿遇嗎?」


 


祁遇面色漲紅,急切開口,「娘,您說什麼呢!」


 


「我喜歡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我不甘示弱,「我也不喜歡文弱書生!」


 


祁伯母眼尾泛著光,掩唇輕笑,「那阿遇還舍身替素素擋煙花?」


 


「你還讓素素摔了小睿送的玉佩?」


 


祁遇薄唇微抿,不再言語。


 


祁伯母將我的手放在祁遇掌心,語氣鄭重,「素素,阿遇是個一根筋,有些話說不出口,你要看他做了什麼。」


 


「祁遇,今後,不管素素是否接受你,你都要保護她,照顧她。」


 


「知道嗎?」


 


祁遇右手握緊,不自然嗯了聲。


 


醫士端著藥,急匆匆跑進來,「藥好了,藥好了!」


 


我幹咳幾聲,接過藥,「伯母先喝藥吧。」


 


不過須臾。


 


轉身之後,卻隻瞧見祁伯母雙眸緊閉,雙手無力下垂。


 


祁遇眼神渙散,顫抖伸手去試鼻息,「娘,娘,您別嚇我……」


 


我端著穿心草,眼淚滑落。


 


淹沒在祁遇嘶吼中,微不可聞。


 


黑色的藥面蕩開一圈圈漣漪。


 


此刻,我不知,上天是不是真的仁慈。


 


15


 


霜雪落在我臉頰,冰冷刺骨。


 


我打了個寒戰,反唇相譏,「祁大人真是好記性。」


 


「我記得,您也同景王發誓,此生絕無二心。」


 


太子低聲輕笑,「楊素素,收起你的小聰明。」


 


「別挑撥離間了,等本宮即位,自然會昭告天下,阿遇是被景王逼迫,才抄了楊家。」


 


「阿遇忍辱負重,是開國功臣。」


 


我低垂著頭,瞧見太子緊握的手。


疑心生暗影。


 


毫無隔閡真有那麼容易嗎?


 


門被敲響,「太子殿下,聖上召見。」


 


太子披上狐裘,離開之際,輕飄飄開口,「阿遇,別再有第二次。」


 


「我說一個不留,就是隻老鼠,也不能放過。」


 


風雪裹著警示,消散在白茫茫大地。


 


漫天風雪中,我和祁遇相對而立。


 


祁遇面色蒼白,嗓音嘶啞,「我後悔了,素素,我不該留下你。」


 


我迎著祁遇的目光,不閃不避,「你該後悔的,是背叛景王,和太子狼狽為奸。」


 


祁遇身形搖晃,手指緊緊抓著門框,「我錯了。」


 


我一愣。


 


祁遇喉間溢出笑,「我不該後悔。」


 


「我應該再心狠一些。」


 


炭火蹦出點點火光,砸進雪地,堙滅消失。


 


餘溫終被吹散。


 


我冷笑,轉身離開。


 


我怎麼能指望祁遇悔悟?


 


他悔悟了又能怎麼樣?


 


我們之間隔著三十六口人命。


 


合該你S我活的。


 


16


 


那之後,我被關在蘭芳閣。


 


再沒見過祁遇。


 


求我饒命的丫鬟倒是一直陪著我。


 


「雪化了,春天了。」


 


「趙睿回來了嗎?」


 


小綿替我梳發的手一抖,嗫嚅開口,「夫人說什麼,奴婢不認識趙睿。」


 


我推開窗,雪水順著屋檐滴落,「鎮南侯府的嫡子,常勝將軍趙睿,兩年前被派去西南平亂。」


 


小綿遞給一盞熱茶,輕聲細語,「奴婢一直待在相府,不清楚外面的事。」


 


熱汽緩緩升空。


 


薄霧之中,遠遠傳來一聲怒吼,「都給爺滾開,誰敢攔,我S誰!」


 


陽光刺破雲層,射下清晨第一縷微光。


 


趙睿手持長槍,一身盔甲泛著冷意。


 


身後,是如臨大敵的錦衣衛。


 


大門被踹開,趙睿眼尾通紅,嗓音暗啞。


 


「素素,我來晚了。」


 


「我帶你走。」


 


小綿顫抖著擋在我面前,結巴道,「別…別過來,這是我家夫人……」


 


話音戛然而止。


 


小綿軟軟倒在地上。


 


我收回手,肩膀卻控制不住顫抖。


 


我也曾彎弓射過雄鷹。


 


百不失一。


 


如今,隻是打暈一個小丫鬟啊。


 


都那麼艱難。


 


屋外,是手持利刃虎視眈眈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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