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工資漲了,老媽一臉的理直氣壯:「以後別打四千了,改八千吧。你是家裡唯一的大學生,不指著你,指著誰?」
一旁的我哥,也大咧咧地插話:「對,以前你掙八千,給我們四千,現在你掙一萬了,當然要提高,」
見我不買賬,老媽又開始了熟悉的道德綁架:「康子,不是爸媽問你要錢,隻是你們一年年地長大,我跟你爸也老了,幹不動了,得存錢養老。而且你哥都三十歲了,還得給他張羅媳婦……」
聽著爸媽絮絮叨叨的話,我呵呵一笑。
別人是啃老,我是啃小。
不就被吸血嗎?我擺爛反向吸血,看你們受不受得住。
1
我是小鎮做題家,在一個地處偏遠的五線城市,艱難度日十二年才考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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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顯赫的家世,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世代都是種地賣菜的。
盡管這樣,他們仍然供出了我——
要不是我哥不爭氣,早早輟學,恐怕爸媽對他的愛會更多。
畢竟從小到大,他作為長子長孫,收獲到的來自四面八方的愛就比我要多得多。
爸爸小時候趕上了飢荒年,他的兄弟姐妹或餓或凍,基本上都沒了。
爺爺最後隻剩下我爸一個兒子,他知道來之不易,也知道多一張嘴對這個家意味著什麼,所以爺爺從小就不待見我,他怕我分走了原本隻屬於我哥的營養,怕他的長子長孫出事兒。
所以,他格外看重我哥的地位,過世前揣著最後一口氣,將家裡的祖宅直接給了他,一句都沒提我這個次子。
我爸媽也是。
他們面對爺爺光明正大的偏愛,連一句話都不敢吭,一點利益都不為我爭取。
至於我哥,更別提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他怎麼會分我一半呢?
這樣的事見多了,甚至能稱得上司空見慣。
雖然我覺得有些不公平,但也不至於生氣怨恨。
我倆相差三歲。
從小到大,我哥用的都是新東西,不管他要什麼,爸媽總是第一時間滿足,甚至當他偶爾「大發慈悲」屈尊看上我的東西時,我也得拱手相讓。
如果我不同意,我媽就會用那套「孔融讓梨、尊卑有序」的說辭,逼我就範。
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偏偏我家「重男輕男」,跟古代似的等級秩序嚴明,重長輕次。
有一次我跟哥哥相繼都得了流感,兩個人在床上反反復復地燒,此起彼伏。
我哥比我輕一點,渾身無力躺在那兒休息。
我更嚴重點,不僅鼻子裡鑽心地難受,嗓子也疼,身上的骨頭更疼,像是被誰打斷了沒給我接上似的,直打滾才能緩解這種感覺。
偏偏那年我們這裡收成不好,家家戶戶沒掙到什麼錢,除了日常開銷所剩無幾,人們大病看不起,小病使勁熬。
爸媽生病的時候他們能S扛過去,可我和哥哥年紀不大,這麼扛下去怕挺不住。
他倆再三猶豫,最後在二選一的時候越過我,抱起了哥哥,直奔醫院看病。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躺在床上無力地哀號,我媽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拋棄了我。
也許,我早該S在那個時候。
明明我們都是一樣的感冒發燒,哥哥因為得到了救治很快就好了,而我硬生生地被拖成了肺炎,在鬼門關那走了一遭。
直到現在,我一提起這事,我媽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理直氣壯地給他們的行為洗白。
「康子啊,媽看你是想多啦!你跟你哥都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咋會區別對待呢?說起來,那會兒也是你爹做的主……」
我打斷了她。
「我就是不明白,為啥我比哥要嚴重,你們都不肯先救我?」
我媽半開玩笑似的打著哈哈告訴我。
「你看,你自己都說了你哥要病得輕點。你哥還有的救,萬一我們先救了更厲害的你,說句不好聽的,你萬一不行了,你哥也拖得不行了呢?人家不是說的好嘛,從大局出發,總得給咱家留個種吧?」
我內心一顫,渾身發涼。
看啊,人總是習慣給自己找理由。
如果我比我哥病得輕的話,他們選擇了先救我哥,會不會回過頭來告訴我——
你哥嚴重些,咱們得分輕重緩急,所以先救他呢?
2
見識過他們的涼薄,我壓根沒把過多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自從上學後,我深知自己跟哥哥不同,我哥就算犯了錯也有人給他背書,哪怕將來沒出息,憑借著爺爺留下的房和地也餓不S。
可我不同,我什麼都沒有,隻能靠自己努力。
所以我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哪怕班裡人嘲笑我是「書呆子」,哪怕我哥在爸媽面前挑撥離間、說我的壞話,我都無所謂。
我堅信,知識改變命運。
當然,確實改變了。
我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村長專門在大喇叭裡點名道姓地表揚了我,還連帶著誇贊了我父母。
這不僅是我的榮譽,更是我家的榮譽,就連我爸媽出門種地的身影都愈發挺拔了。
這件事的唯一受害者恐怕就是我哥了。
他因為坐不住、天天遲到早退,吃不了學習的苦,還沒升高中的時候就選擇了退學。
平日裡幫爸媽打打雜,跟著爸媽下地玩一圈,日子倒也這麼混過去了。
開學在即,我臨走的前一天,我媽特意來囑咐我要帶些什麼要怎麼做。
她說。
「你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媽很不放心,總怕你吃虧受罪,但你比你哥要強得多…」
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我總覺得她想說的話不止這些。
果然,我欲結束話題的時候,我媽還是開口了。
「兒子啊,爸媽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我點了點頭,我媽繼續道。
「你能考上大學,成為咱家第一個大學生,那真是祖墳冒青煙了!看你哥,什麼本事沒有,這輩子就跟我們一樣是個農村人了。你們老徐家的命運,說不定在你身上就能改變了!這本來是好事兒,可咱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得你自己想辦法啊…
「不過,我聽說城裡的大學都有獎學金之類的東西,大學生還能勤工儉學,媽相信你肯定有招兒。你也知道你哥現在的情況,我們就會種地,平日裡供你哥一個人就夠麻煩了,要是再加上你一年幾千塊錢的學費和生活費,那我和你爹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沒等她說完,我就打斷了她。
我有些渾渾噩噩,朦朧中聽到自己說了聲「好」。
我媽興衝衝地離開了,我卻止不住地心寒。
難道隻有我哥是他們的孩子嗎?
那,我是什麼?
有一瞬間,不,這段時間,我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
出發那天,我誰都沒通知,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早早地就走了。
在這個家多待一分鍾都讓我感覺很不適。
後來大學四年,我真就沒問他們要一分錢,靠著自己兼職賺的鈔票和國家獎學金,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也就這麼一分分地攢了出來。
可是獎學金又不是經常能有,兼職也斷斷續續地,我還是會被沒錢這件事打倒。
沒關系,有錢的時候我就多吃點,沒錢的時候我就多喝水,稀湯灌大肚,總S不了。
唯一跟大家不同的就是我的課餘生活了,別人放假的時候我打工,別人把妹的時候我學習,別人吃香的喝辣的,又去 KTV 又去酒吧的時候,我在忙著一份又一份的兼職。
我雖然跟大家的生活有些脫軌,不過好在舍友都不錯,知道我家情況後也沒有看低我,時不時還有意無意接濟我一下。
爸媽這幾年怕我問家裡要錢,基本上沒給我打過電話,當然,我放假也基本上都找借口不回去。
我們好像斷了聯系似的。
如果不算親情缺位的話,我這四年過得也算好。
3
我本來以為就這麼跟家裡默認著斷了聯系。
可畢業後沒多久,在我剛找到工作時,他們還是聯系了我。
是我哥給我打的電話。
聲音熟悉又陌生,他沒來由的那份熟稔讓我皺了皺眉。
「诶康子,馬二你知道嗎?跟你考上一個大學的那個,比你小一屆…聽馬二說你畢業啦?你找工作了沒?」
我嗯了一聲。
對面的聲音明顯傳來一陣喜色。
「找到了啊,那你就能留在城裡了是不是?看看,那多好啊!你不知道,你走的這幾年都是我在照顧爸媽,前段時間媽不舒服,去醫院看了看,說是什麼淋巴上長了個小小的腫瘤,割了就好了……我和爸傾盡全力還差點,你看……」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說呢。
聽到我媽身體不好,我還是有些擔心。
雖然他們對我不怎麼樣,可那畢竟還是我親生父母。
「需要我回去嗎?媽現在什麼情況,住院了嗎?鎮上能行嗎?需要來城裡看病嗎……」
我哥诶了一聲,打斷了我。
「得,你不用操心了,家裡有我,你就在城裡好好打工吧。我今天給你打電話也沒別的意思,媽是咱倆的,既然我在這邊出力了,你是不是應該在那邊出錢啊?手術費還差五千塊錢,你看你能不能……」
我當即答應,掛斷電話以後就給我媽的卡上轉了過去,我哥連【1】都沒給我回,拿了錢就不跟我聯系了。
我媽的身體大概是恢復好了,畢竟他再也沒讓我續過手續費。
我當然懷疑過她是真病還是隻是為了要錢的借口,思前想後我還是沒問出口。
算了,就權當我媽是真病了吧。
……
我沒想到,這隻是開始。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開始默認給家裡打錢了。
剛畢業第一年,我一個月賺 3000 塊錢,就得給家裡 1500。
盡管如此,這 1500 還是我據理力爭下,他們才同意的。
一開始我哥話裡話外的意思還嫌每月我給得少,我忍無可忍地小怒了一把。
「我剛畢業第一年,找了個工作當過度,你們是得過日子,可我也得生活吧?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沒有社交,難道不得租房吃飯嗎?我說過很多次了,我這兒的物價很高,我每個月租房子就得 1100,剩下 400 塊錢吃飯通勤,很難接受嗎?我花得很多嗎?」
我哥剛準備罵我,被我媽接過電話壓了下去。
他們總是這樣,一個白臉一個紅臉,總能把我的脾氣壓下去,第二個月再繼續乖乖給他們一千五。
後來我掙得多了,給家裡的也就多了。
就這麼過去了三年,從一開始的一千五,漸漸發展成了兩千、兩千五、三千、四千。
我負擔的越來越多,可爸媽和哥哥卻拿著我寄回去的錢瀟灑度日。
從我們時不時的視頻裡,能看到他們基本上每個月都能添個大件。
掛斷電話後,我看著自己簡陋的出租屋,哪裡有個家的樣子。
再這樣下去,別說談戀愛結婚了,就連我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質量都成問題。
不,不能這樣了。
4
我在招聘軟件上看了一家國企的工作,雖然是合同工,但好在是正式編制。
公司人文關懷也非常到位,稅後到手月薪一萬,五險一金、雙休,單位有食堂和宿舍,管吃管住,都不要錢。
能收到這種公司的 offer,我怕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已經打敗了同城 99.99% 的人。
我們約定了入職時間,接著我就辭掉了工作,順帶打了電話通知家裡,告訴他們公司倒閉了,我失業了,將有好幾個月沒收入,沒工作。
一聽我不能準時往回寄錢,我哥氣壞了。
「你這是找的什麼破單位啊,怎麼說倒閉就倒閉了,你是不是不想供家裡編的借口啊?告訴你徐康,你別以為你去城裡了就怎麼了,你就算S也是徐家的人,就活該給我們錢!別說你失業了不能給錢,一個月四千,你就算借,也得給我借回來!」
這話咄咄逼人,仿佛我往回打錢是應該的,他拿著我的錢更是理所應當的。
我一聽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