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是年少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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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爸氣急敗壞地問我:「你這麼小,你懂什麼叫喜歡嗎?」


我想說,我懂的。


 


比如那一刻,紅綠燈轉綠,車和人都向前移動,而我卻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


 


他悠闲地往前走,藍白校服被風鼓成一葉帆,左肩上背著一個粉紅色書包。


 


若幹年後回頭看,隔著十字路口的車流,少女望向少年,無人知曉的視線,就是喜歡的起點。


 


隻不過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剎那的停步,這一剎那的凝視,究竟意味著什麼。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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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餘晨關系緩和了,我爸挺高興,阿姨也高興,但也許是出於女人的敏感,她的高興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憂慮。


 


我裝不知道,又刻意對餘晨冷淡了起來。


 


奶奶喊我周六去吃飯,又添了一句,要麼把餘晨也喊上。


 


我把手機挪開,問餘晨:「我奶奶喊你去吃飯,你去嗎?」


 


餘晨說:「去啊,她老人家第一次喊我,必須去。」


 


阿姨欲言又止。


 


我回了房間,下樓拿水杯的時候,聽見阿姨問我爸:「媽真的喊他倆去吃飯嗎?要不要再問問?」


 


我爸在看早間新聞,回:「有什麼可問的,沁沁還會騙我們啊?」


 


阿姨聲音漸低:「那倒不是,隻是媽沒喊過晨晨一起,我奇怪罷了。」


 


我爸喝茶,就笑:「她看在沁沁的面子上唄。」


 


阿姨不說話了。


 


我站在樓梯上,水杯也不要了,轉身上樓。


 


撞見餘晨從房間出來,奇怪地看我。


 


我冷冰冰:「看什麼看?」


 


他嘟哝:「大早上的火氣這麼大啊?」


 


我惡狠狠地說:「看見你就來氣!」


 


他嚇一跳,頭頂一簇呆毛似乎都立了起來。


 


我不管他,自顧自地回房間。


 


……房間裡沒水喝。


 


渴S我算了!


 


我奶奶不止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對餘晨好的。


 


她知道阿姨照顧我爸很辛苦,但又拉不下臉來直接對阿姨好,就通過喊餘晨吃飯的方式表達她的態度。


 


我奶奶做飯真的太好吃了,可惜她老人家近幾年身體不太好,手有時候不聽使喚,會抖。


 


我咬一口豬蹄,立刻起身喝水。


 


奶奶搓一搓圍裙,說:「是不是鹽放多了?哎,人老了,炒菜都沒定數了。」


 


我連忙說:「不鹹,我就是過來的時候沒喝水,口渴了。」


 


餘晨把剩下倆豬蹄夾到自己碗裡,說:「不鹹,很好吃。」


 


奶奶笑得很開心。


 


我悄悄瞥他一眼。


 


餘晨不僅是個好孫子,還是個好哥哥。


 


其實豬蹄很鹹的,不過他夾走了,我就不用忍痛吃了。


 


我們倆下樓之後,我回頭看,果然看見奶奶在陽臺的窗戶裡,正目送我們。


 


高層建築裡,碩大的窗戶裡,隻有一個小小的她。


 


我用力揮手,又蹦又跳,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快去吧!路上小心。」她喊。


 


我們拐了個彎,徹底看不見陽臺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回房間,還是繼續站在那裡看已經走了的我們。


 


我忽然有點沮喪,覺得時光走得太快,也嘆息衰老與孤獨會是每個人逃不掉的宿命。


 


我頻頻回頭,餘晨就停下腳步等我。


 


我沒注意,往前走的時候撞到了他。


 


我立刻彈開,「對不起啊對不起。」


 


他忽然伸手揉了一把我發頂。


 


我感覺被揉亂的不僅是我的發絲,還有心裡那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揪緊了書包垂下來的帶子,忽然說不出話。


 


沒過多久,就是餘晨生日,我爸送了他一輛山地自行車。


 


買車的時候我也去了,我爸問我生日的時候要不要也給我買一輛。


 


我說:「您女兒懶成什麼樣了您心裡沒數嗎?」


 


這時候餘晨問店員:「能在後面裝個座兒嗎?」


 


我詫異看他。


 


我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識蜷起了手指。


 


明明我和餘晨之間什麼都沒有,我卻莫名感到心虛。


 


在我略顯緊張的目光的注視下,我爸恍然大悟似的,說:「好主意啊,那我徹底不用接送你們了。」


 


我手指慢慢放松,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啊你就天天在家喝粥養胃吧。」


 


結完賬,我們往停車場走。


 


我貌似開玩笑地說:「你就不怕我和餘晨早戀啊?」


 


我爸覺得這句話特好笑似的,笑聲驚動了停車場的聲控燈。


 


「你們倆是兄妹啊,」他說,「是吧餘晨。」


 


餘晨「嗯」了一聲。


 


昏暗的燈光裡,我抬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們是兄妹啊,餘晨。


 


可是,我們隻能是兄妹嗎?


 


餘晨開始載我上下學。


 


沒有偶像劇裡那種,少女抱著少年的腰,潔白的裙擺被風吹起一個弧度的那種畫面。


 


第一我不可能抱餘晨,第二我隻能穿校服校褲。


 


此外,為了避嫌,我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會跳下車,跟他分開去學校。


 


我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餘晨問我:「你累不累啊?」


 


我嘴硬:「不累。」


 


他搖搖頭,往前騎了。


 


我看著他的被風鼓起的校服,許久都沒挪步。


 


你心裡沒鬼,當然可以大搖大擺。


 


但我心裡有鬼,你又知道什麼。


 


 


 


8


 


秋季運動會的時候,我報了三千米。


 


是被迫的。


 


因為班裡女生少,體委強制每人報一個項目,而那時我去辦公室交作業了,回來的時候隻剩一個三千米可以報名。


 


我問體委,是想我S在跑道上嗎?


 


體委都快哭了,那麼高大粗壯的一個漢子,小心翼翼站在我面前,說:「丁沁啊真對不住,要麼下學期我幫你打開水。」


 


哎,忽然就兇不起來了。


 


我跑三千,基本就是奔著倒一去的。


 


但實際上真跑了之後,你不會滿足於跑在最後一名的。


 


畢竟看臺上,那麼多人喊你名字不是。


 


畢竟同一片區域裡,你暗戀的那個男孩子正在跳高不是。


 


我提了點力氣,連超了三個人。


 


體委帶著那一幫姐們兒瘋了一樣開始高呼我名字。


 


比喊親媽還親切哪。


 


我想說別喊了,再喊我也沒力氣了。


 


到第七圈還是第八圈的時候,我已經目光渙散了,氣若遊絲地問在終點線記圈數的人,「我第幾圈了啊?」


 


他同情地看我:「第五圈。」


 


救命啊。


 


然後我的腳步徹底慢了下來。


 


有人在內圈,跑在我旁邊,「丁沁,還行嗎?」


 


我一看,許驍。


 


「暫時還不會S。」我答。


 


他笑了起來,說:「慢慢來,哥陪你散步啊。」


 


我快被他逗笑了,腳步加快了點。


 


總算到終點了,胸口火燒火燎地疼,我直接癱在了地上,誰喊也沒用。


 


許驍要背我起來,我一把打開他的手。


 


他看了我一會兒,目光幽深,轉身就走,過了兩分鍾他又回來了,扯著餘晨。


 


餘晨好像才知道我在跑三千似的,蹲下來詫異地說:「你沒事吧?要不要帶你去醫務室?」


 


許驍就笑:「是啊,讓餘晨抱你去醫務室唄。」


 


我抬腳踹他。


 


餘晨也聽見了,意外地看了一眼許驍。


 


然後他衝我伸出手,「走嗎?」


 


許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像是能吃了我。


 


還好體委從看臺上衝了下來,既沒顧許驍和餘晨的對視,也沒顧我的抗議,一把撈起了我。


 


「給你備了脈動,等會兒多喝幾口!」


 


我幾乎是被他夾在了手臂底下,被拖走的。


 


這樣也好,可以不用理會許驍的言外之意,和餘晨懸在空中的那隻手。


 


再不久我們學生會就換屆了。


 


學生會主席的候選人是老師們挑的,文理各一個,就是我和餘晨。


 


怎麼說呢,我喜歡人的方式好像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樣。


 


不管我們最後能不能在一起,我都希望他記憶裡的我是耀眼的,光芒璀璨的。


 


又或者什麼都不用,哪怕搶走他的榮譽他的成績,能讓他記住我就好了。


 


所以部長團投票結果沒出來的時候,我還挺忐忑的。


 


我真的好想贏。


 


都有點兒病態了。


 


部長團七個人,投我的四個,投餘晨的三個。


 


我特得意,在自行車後座上晃著腿,假惺惺地跟餘晨說:「哎呀不好意思呢,比你多了一票。」


 


他輕輕笑了一聲,說:「那一票我投的。」


 


我因為太震驚,直接攥住了他的衣服,「你說什麼?」


 


他剎車,轉頭看我,笑:「你不是很想做主席嗎?」


 


想,可是,也是為你才想的啊。


 


那天是周五,夕陽將落未落,淡紅的霞光照在他側臉。


 


身邊有車呼嘯而過,也有炸雞和冰淇淋的香味。


 


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臉被太陽照得很燙。


 


「謝謝你啊。」我說。


 


「小事。」他繼續騎車,校服被風鼓成一葉帆。


 


在陽光底下,他的腦袋看上去毛茸茸的。


 


手感很好的樣子。


 


我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頭發,然後迅速收了回來。


 


我做賊一樣四下看看,剛Ṭú₎好被一個吃甜筒的小奶娃捉住。


 


她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的臉忽然更燙了。


 


 


 


9


 


步入高三後,時間走得好快,日子好像千篇一律、乏善可陳。


 


無非是埋頭學習,題冊壘成了山,筆芯三天就能寫完一支。


 


偶爾透過窗子看一眼晚霞,我會想,那天夕陽下的少女心事,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們高三了,住校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力得過分。


 


我跟餘晨的聯系也變少,他在一樓,我在四樓,不回家的時候,打個照面都難。


 


但就是這樣緊鑼密鼓的日子裡,回憶順每一個縫隙湧入,叫我琢磨,叫我輾轉反側。


 


他曾在我痛得快抽過去的時候給我捎一盒布洛芬,曾在雨天拿走我手裡的傘說哥罩你,他曾問我第一志願準備填什麼。


 


這些是什麼?


 


是愛的證明嗎?


 


時光裡總有些閃著亮的、甜滋滋的東西,就好像帶甜味的玻璃渣,你捧著它,覺得太璀璨太晶瑩,但你握緊了,就會被扎得出血。


 


被數學題淹沒的日子裡,早五晚十一的日子裡,那些綺念Ţṻ₍像野草一樣瘋狂生長,淹沒了我聚精會神之外的每一寸注意力。


 


我得了餘晨過敏症。


 


跑操的時候,打飯的時候,路過籃球場的時候,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我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他。


 


哪怕隻是一個後腦勺,隻是一個不算清楚的背影,又或者,是老師偶然提到的一句「今年餘晨能拿國一吧」。


 


我的排名開始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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