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宮裏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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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了。


我條件反射地從地上滾出去,堪堪躲過一擊。雖隻劃傷了手臂,冷汗卻已爬滿了背脊。


 


他對付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雞第三招都不要。


 


「原鏡!」床榻上的左置朝我喝道,「過來!」


 


求生欲讓我腦子一片空白,循著聲音蹿上去,滾進裡側。


 


有手臂從我側腰穿過,朝懷裡一帶,緊接著是金屬碰撞在一起時刺耳的滋啦聲,就在離我腦袋一寸遠的位置。


 


左置的短刀架住了對方的劍。


 


兩招後看近身討不到好,對方不願耽擱,錯後兩步甩袖扔出幾支暗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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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都低估了左置的實力。


 


當啷聲輕響,眨眼間剛剛還高深莫測的S手直挺挺地倒下去,慘S於自己投出的暗標。


 


10


 


第二天小宮女一聲尖叫引線似的點燃了整個朝堂。


 


各方勢力看著放在堂下的S手屍體,都在猜測究竟是哪位大仙狗膽包天,竟敢大張旗鼓地派S手潛入皇帝後宮刺S七皇子。


 


就算皇帝不心疼這個命不久矣的兒子,也不可能容許他人在眼皮底下找事。


 


「人人都喊著嚴查,就算是虛張聲勢,原家那幾條老狗也汗流浃背了。」


 


同輩沒這個本事,父輩做不得主。能做出這種事的無非祖父輩那幾個老不S的混賬玩意兒。


 


知道實情的隻有我們三人,清梅解氣地吐了口唾沫。


 


她唯獨就是想不通,「七皇子到底為什麼要幫你?說起來,你還沒被他砍也是奇跡。」


 


「誰知道,可能我長得好看吧。」


 


「……」


 


不想陪我扯淡,她望著左置房門若有所思,「你說,七皇子要是還有救多好。他能幫你這次,想必日後重新得勢也能幫你脫離苦海。」


 


我不由得抬頭看她,自打跟我進了冷宮,清梅瘦了很多,宮女服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跟掛在骨架上一樣。


 


「我惹了事,害你跟我受苦。」


 


我盡可能偷偷從空間拿東西補償她,但我不敢讓她知道太多,一直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


 


有時候太陽太暖和人就特別多情傷感。


 


清梅抹了把臉,勉強扯出點笑來。


 


「姐,我賤命一條,不在乎生S。我就是……看不得你被人欺負,偏偏你跟個傻子一樣逆來順受。」


 


沒有上進心的人總會顯得特別可憐。


 


我忽然想起左置偶爾柔和的眼神中摻雜著什麼,是同情。


 


他一個快S的人都同情我……


 


抱著自證之心,我揣著滿滿一兜子零食去找左置。


 


查案的人已經撤走,屋子裡略顯空蕩。我見他抬著右手,目光描摹著手指到手臂的位置。


 


他捻了捻指尖,才扭頭看我。


 


「害怕的話,今晚來我房裡住也可以。」


 


「哪隻眼睛見我怕了?」


 


我垂眼笑著把零食放在他床頭,看著保護欲泛濫的小崽子,「你姨娘我,再來十個也不怕。」


 


「是,再來一百個你也隻能S一次。」


 


小崽子看著新鮮玩意兒,顧不上跟我客氣,調侃時也不闲著,咬開薯片袋子,把第一口遞給我。


 


我叼走的時候習慣性舔手指,回過神才發現……那是別人的手指。


 


他指節很長,指腹帶著薄繭,是雙比臉還能勾人的手。我眯起眼,估摸以左置現在的狀態,應該是摳不到腳的。


 


正想說「我習慣了,幫你擦擦」,抬頭卻撞進一汪深潭中。


 


那幽深轉瞬即逝,他眨眨眼側頭向內,並不嫌棄地拿薯片放進嘴裡。


 


11


 


晌午過後陸陸續續有人來看望左置。


 


狗進去都要挨頓罵,更別提太子和三皇子。


 


兩位一進門,左置的臉色就跟剛吃了掉在地上的爛瓜似的,兩個字脫口而出:「晦氣!」


 


太子比我還大三歲,生得壯碩高大。


 


他本是八面玲瓏的沉穩性子,結果那點沉穩碰到左置的毫不顧忌當時破功,「為兄就多餘來看你。」


 


「那你倒是滾啊。」


 


另一邊三皇子全程賠著笑臉當和事佬,說的話卻句句火上澆油。


 


「大哥!小七都這樣了你讓著點,別把人氣出好歹來。


 


「小七你也是,大哥好不容易屈尊降貴來看看你。」


 


「你可閉嘴吧老三。」


 


太子殿下被兩個弟弟氣得七竅生煙,臨走還把案幾上的飯菜給左置掀了。


 


「等你S了,我紙都不給你燒,陪葬品全給你換成廢鐵。」


 


我:「……」


 


才知道皇子間的鬥法這麼直接粗暴。


 


虛情假意的二位帶著烏泱泱的奴才們一走,整個冷宮都清靜了。


 


剛剛還擺臭臉的七皇子看著我時忽然生出幾分小心翼翼。


 


「姨娘不會怨我得罪人吧?」


 


他攥著我一隻手指搓著。


 


我以為他故意撒嬌,卻發現他的指尖微微戰慄。不是面對危險的恐懼,是一根繃到極致的弦被撥動的緊張。


 


之前聽人說過,左置生母S的時候他才一歲半。


 


那天臨近祭祀的日子,宮裡人忙忙碌碌回過頭發現孩子不見了,全都提著腦袋到處找。


 


剛好下著大雨,就怕落進荷塘裡。


 


找來找去一直到了晚上,連御林軍都出動了依舊一無所獲。


 


直到有人給已故的恬妃換殓服,掀開白布才發現小皇子正躺在恬妃懷裡睡得香甜。


 


那塊白麻布罩著母子二人,孩子臉上帶著安心的寧靜。


 


他那時還不懂。


 


他娘沒了。


 


在這深宮之中再也沒有護著他的人了。


 


後來他被養在慕容氏名下。


 


慕容氏和恬妃有過節,她恨惡他,自己卻又生不出皇子,隻能指著左置。常常一面打感情牌,一面針對折磨,做錯一點點事都要重罰。


 


很長時間左置都不明白母妃為什麼對他那麼嚴厲,甚至不把他當人對待,直到自己有了一方權勢,才從宮人口中得知那不是他親生的母妃。


 


「乖乖沒做錯,下次罵不過的讓你小姨教你罵,實在不解氣姨娘幫你踹回去。」


 


左置明知道我在哄孩子,卻笑得連眼角都湿潤著,眉眼間露出幾分柔軟的依賴,把臉埋在被子裡說:「好,有人欺負姨娘我也幫姨娘打回去。」


 


為了哄孩子開心,我又搭了張電熱毯和一個移動電瓶……


 


12


 


轉眼就到大年夜。


 


宮裡的房子都是木制的,經不起火星。夜裡皇帝帶著妃子和大臣前往荷景山看煙火。


 


原本就冷清的深宮被大雪一蓋,變得格外冷清。


 


小宮女和小太監哪會老老實實伺候在這冷宮中,早就偷偷摸摸溜出去過二人世界了。


 


清梅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堂姐又來過兩次之後就開始時不時發燒,我給她喂了退燒藥也管不了多久,以至於我好幾天都沒心思去管左置。


 


今天過年,我從空間煮了兩袋速凍餃子,騙兩個傻孩子說是偷偷讓人幫著帶的,拉著清梅在左置床邊擺了一桌,點著蠟逼他們許願。


 


清梅好久沒吃過餃子,猛吃一頓後病都好了一多半。


 


我聽見她嘀嘀咕咕地說著自己的新年願望,雖然聽不太清,但每一句裡都有我,甚至沒有一句是給自己的。


 


「姐,你今年要是過得不好,我就再也不信神佛了。」


 


「神佛也不容易,大過年地還得聽你布置任務。」


 


我心裡感動,卻不想把年過得太煽情,故意調侃她。


 


和我們兩人的瞎鬧不同,左置這頓飯吃得很沉默。他安靜地看著我們鬧,嘴角邊帶著抹歲月靜好的弧度。


 


「我知道,我家乖乖的願望不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就是世界和平,國泰民安。」


 


他們這些人的格局和我這條鹹魚是不一樣的。


 


「姨娘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想,「希望你能好起來,希望妹妹能長點肉吧。」


 


「你自己呢?」


 


「唔……我無所謂,目前無欲無求。真要說的話,也希望老百姓的生活好一點,再好一點。」


 


每個時代都想要個明君,知百姓冷暖,知世間疾苦。可就算是明君,又有幾人能真正救百姓於水火?


 


慢慢無話可說,慢慢變得困倦。


 


我們各自回房歇息,臨走時左置用指尾勾我掌心,像撒嬌小貓收起指甲的肉團。


 


他說:「姨娘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13


 


第二日是初一,宮裡還沒有熱鬧起來,隻有些宮人在灑掃。


 


也不知道是不習慣這麼冷清,還是清梅又燒得厲害了,我心裡總有些隱隱約約的不舒服。


 


到了晚上,甚至有些傷感。


 


左置之前不曾叫過人,就算知道我手裡有止疼藥,疼的時候他也自己忍著。除非我給,否則他不要。


 


夜裡小宮女卻跑來敲門,說七皇子叫我去一趟他房裡。


 


這天雪格外大,外面被映照得亮堂堂的,左置的房間卻漆黑一片。


 


他沒有點燭火。


 


我拿起火折子,他突然說:「原鏡,別點了。幫我開個窗吧,我想看看今晚的雪。」


 


這時候我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並沒有細想,幫他把床斜對著的窗戶打開。


 


好在今天沒什麼風,從窗戶看出去,外面的雪景絕美,像凡人從窗口偷窺著天上的仙境。


 


「你知道嗎?南疆也會下雪。


 


「有一年我們被敵方圍困,活著的人藏在屍體下,屍體埋在雪堆下,層層疊疊,充斥著令人打戰的絕望。


 


「年將軍身負重傷,已經撐不住了。


 


「我告訴他,支援馬上就到,再堅持半個時辰就能逃出去。」


 


他不急不緩地念叨著,像自言自語,說著又停下來,在黑暗中靜靜望著那雪。


 


後面的事我大概知道些,那一場戰役我們大勝敵軍,舉國歡慶。


 


但第一波衝鋒陷陣的人,年將軍手裡的所有兵馬……全軍覆沒。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應該也S在那漫天的風雪和屍海中了。眼下,看似人間,實則地獄。


 


「他是帝王,一句話便是無數人的生S,可他卻為了『吉時』兩個虛無縹緲的字讓援軍推後五個時辰出戰。


 


「那日如果不是那輕飄飄的兩個字……年將軍就該娶親了,家鄉的姑娘苦等了他十三年,最後等到一具屍體。」


 


當今皇帝是一個篤信風水命理的主,還私下養了一群修仙煉丹的道士,每天吃什麼都要算上一卦。


 


上面喜歡什麼,下面人就捧什麼,滿朝文武皆神棍……


 


如今聽左置說起,原來更可悲的是:為了掩蓋當初等「吉時」拖延出戰的事,皇帝並不希望左置這個唯一的當事人活下來。


 


親生父親也在等他S。


 


「大過年的,何必想這些?等你好了,有的是力氣補這江山。」


 


「原鏡,你能……抱抱我嗎?」


 


「撒什麼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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