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回房打開櫃子,果然一堆賣身裡,獨獨少了他那一份。
嘖!
大意了。
他這麼一聲不吭地溜了,欠我的人情可還作數?
唉!
爹娘說我蠢是有道理的。
我的確不適合跟這些心眼比篩子還多的人打交道。
不過我也沒消沉。
而是盡快梳理手頭上的產業,將大部分不掙錢的藥鋪關了,改開時新的成衣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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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憑著兩世記憶,我的成衣鋪子靠著新奇的樣式、大膽的配色,理應賣得紅紅火火。
可是開門數日,卻是門可羅雀。
5
五日後,我正在櫃臺算賬,開張後這幾日幾乎毫無進展,著實叫我愁眉不展。
我咬著筆頭,盯著賬本,琢磨著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時,鋪子裡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急忙展開笑臉,抬起頭來,卻見盛允面容冷淡地朝我走來。
「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跟我回去。」
我冷下眉眼,忽然明白這幾日為何沒有人上門了。
是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如何蹦跶得起來?
當即心頭一陣冰冷,正想將他臭罵一頓,趕出去時。王嬤嬤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從後堂出來。
「主子,藥熬好了,孫神醫說了,喝完一個時辰便會起效,您要注意點,會有些許疼痛。」
盛允看著那藥皺起眉頭,略感無奈地看著我。
「出來幾日便把自己折騰病了,還是這般嬌氣。」
6
我從王嬤嬤手裡接過藥碗,涼涼斜了盛允一眼後,一飲而盡。
盛允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喝得這麼痛快,倒是不像你了。以往你總須配合一些甜棗……」
我懶懶一笑,望著他的眸中滿是嘲諷。
「墮胎藥嘛,自然不一樣一些,我生怕喝慢了掉不下來,影響我找下家呢!」
盛允一愣,眸中閃過一瞬驚喜,但緊接著盯著我放下的空碗,面容瞬間陰沉得可怕。
「你……說的是真的?」
「騙你做什麼!」
我把空碗遞給王嬤嬤,淡淡吩咐。
「去後院,把藥渣拿給盛大將軍,讓他帶回去找人檢查,免得到時說我欲擒故縱,裝可憐博他憐愛。」
「是!」
王嬤嬤聽話地退下。
此時,盛允望著我的目光漸漸猩紅,眼裡滿是不敢置信和失望之色。
「你怎麼敢的?」
「我憑什麼不敢?」
如果是前世年輕時候的我,必定被他這副模樣嚇到。
可如今的我,是顛沛流離一輩子,受盡苦楚卻無處述說的舊人。就算身體還是年輕的模樣,這殼子裡的靈魂,也早已疲憊不堪,又蓄滿了怨氣。
「別一副被我狠心辜負的模樣,我們會有今日這種結果,隻會是你的錯。但凡你多信任我一點點,處置我之前,先私下查探一番,也不至於是這個收尾。」
他卻不管我說什麼,眯著眼,伸手就要來抓我,卻被我閃避開。
「你給我吐出來。」
我迅速拔下銀釵,用尖銳的那端抵在自己脖子上,冷眼看他。
「不,我寧可S,也不想生下你的孩子。」
「你……」
他紅著眼,眼裡蓄滿苦澀和懇求。
「為夫錯了,乖乖,別生氣了,你想怎麼罰我都可以,孩子是無辜的。你吐出來好不好?」
我搖搖頭。
如果是前世,哪怕是在落胎之後,證實我是被汙蔑時,他能這麼哄哄我,我或許也不會那麼怨他。
可惜,他那時隻勸我要大度,不要和一個孩子計較。
呵!
他可憐那孩子,誰又來可憐我和我的孩子?
這時,王嬤嬤拿著一小袋藥渣出來,低眉順眼地遞給盛允。
盛允白著臉沒有接,我拿了扔他懷裡。
「這孩子我不會留,因為我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牽扯。也拜託盛大將軍不要再阻礙我的生意,咱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盛允抓著藥渣的手,微微發顫,望著我苦笑了一聲。
「沒有你,我如何歡喜?」
我翻了個白眼,抬手指著大門口。
「王嬤嬤送客,以後這人列入黑名單,他和他家買賣,咱們不做。」
王嬤嬤點點頭,對盛允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盛允目光沉痛地看著我,抖了抖嘴,終是一字未說,轉身離去。
那背影既落寞又悲涼,一副受盡情傷的模樣。
7
盛允走後,我的腹部便開始發作,隻好關了鋪子,回屋裡歇息。
折騰了半日後,排出一塊還未成型的血肉。
我看著那血肉,心裡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舍和難過。
上一世,我因不能生育,一輩子無兒無女。
白日裡確實瀟灑。
可每當夜深人靜時,便會時常想起這個在雪地裡失去的孩子。
時常幻想,如果有幸生下來。這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我甚至給他們都取過名字。但是今生,重新面臨選擇,我還是放棄了他。
別怪我狠心,實在是一旦留著他,必然會被他爹糾纏不放。
那樣的人,我是看一眼都嫌惡心了。
「寶寶,你要是真的喜歡我給你做娘,那就再等等,等我給你找到一個可以去父留子的爹。到時,咱們娘倆,好好過一輩子。」
8
三日後,城東的梅園。
梅園每年冬日都會舉行詩會,並會邀請商家前來擺攤,讓這裡更加熱鬧,像一個優雅的小集市。
我為了鋪子的生意,在梅園裡高價租下一個攤位。並掛出我手裡最好的三套男袍和一套女子兔絨長裙,用來吸引客人。
男袍樸素,卻儒雅厚實,符合讀書人的品位。
那套女子長裙,卻是我花了大心思的。
不僅用料考究,版型新穎,就連針法與繡樣,在整個京城的成衣鋪子裡,都難以找到一件與它相媲美的。
這得益於我前世後期的眼界,還有我的丫鬟和婆子都是宮中出身,甚至林嬤嬤曾在皇後身邊當差。
她們雖是罪奴,但從宮裡學來的本事一樣沒落,其中繡活更是出類拔萃,非尋常女眷能比。
這件衣裙掛出來,立即引來幾名閨中少女駐足。
「好漂亮呀!」
「這衣裙,可真精致呢!京裡的雲霓坊,好似都沒這般好的繡活。」
「這款式也是頭一回見,端莊雅致,又不失俏皮,可算擊中我的心頭好了。」
「店家,這衣裙怎麼賣呀?」
我搖搖頭,舉出一個牌子。
牌子上寫著:【說人之人,被說人之人說,人人被說,不如不說。】
「我這兒的衣服不賣,可若能對出這個對子的下聯,並贏得全場最佳,我便香衣相贈。」
「原來如此,這彩頭本郡主喜歡。」
「我也喜歡!」
梅園裡的高門貴女都是眼前一亮。
我這衣裙,她們不見得有多稀罕,但贏得滿堂彩、出盡風頭的事兒,她們當然喜歡。
這本也是她們來梅園的目的。
而梅園裡的男子,見這邊貴女雲集,自然會滿心好奇。等看了牌子上的對子,又起好勝心。
能在這群眼高於頂的貴女面前出風頭,那是多麼讓人心痒難耐的事兒?
於是一時間,我的小攤子人滿為患。
你一句,我一句,甚是熱鬧。
有人對的下聯天花亂墜,有人對的下聯樸實無華。
就在我琢磨著把彩頭定給哪位時,一身黑衣的盛允擠進人群。
他氣場強大,小姐公子們紛紛讓路。
我眉頭一挑,目露諷刺。
這人還真是狗皮膏藥,緊跟著要惡心我。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應該還要點臉面,不會強求。
但我沒想到,他開口便念出一個下聯。
「聽話之人,被聽話之人聽,句句在聽,怎可盲聽!」
他一說完,全場先是一靜,緊接著人群中就爆出一陣劇烈的掌聲。
「好!好!好!」
「厲害!說人之人,被說人之人說,人人被說,不如不說。聽話之人,被聽話之人聽,句句在聽,怎可盲聽!好對子啊!」
盛允長得人高馬大,又面目英俊,本身名聲在外,如今又露才氣,隻方才這一個對子,便引得不少貴女芳心微顫。
他垂眼俯視我,眸中盡是殘忍戲謔之色,想來是覺得能惡心到我,便也算為那沒出世便夭折的孩兒報仇了。
我和他和離的事,在京中不是秘密,大家都瞧得出,他分明是特意來找碴的。
可誰又敢得罪他呢?
他見我沉默不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是說,誰對得好,就能選一套衣袍嗎?攤主難道還不滿意?還是說,被前夫對上,心裡惱火想賴賬?」
我翻了個白眼,努力回想之前對出來的人,可有人比他對得更好。
卻無奈發現,沒有……
可我辛辛苦苦做的衣袍真的不想這麼便宜他。
就在咬咬牙,打算讓他選一件時。
人群忽然自動分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來人頭戴金冠,容貌清正,而立之年,正是前世後來稱帝的瑞王。在他身側,之前偷了賣身契消失的崔昊然,神色淡然地站著。
瑞王看了眼盛允,又看了看招牌上的對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原來是做對子,難怪這般熱鬧,都趕超梅園的詩會了。」
我一聽,這是問罪來了,頓時背後一涼,跪下去。
「民女有罪!」
瑞王淡淡掃我一眼,沒說什麼,隻是問了大家對得如何。
得知是盛允最憂,勾了勾嘴角,轉眼看向身側的崔昊然。
「本王身邊可不養闲人,這對子,你可否對出來?」
崔昊然輕笑點頭。
「容易,管官之官,受管官之官管,官官受管,何必多管。」
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細品一番後,點點頭。
「字字對上,這才是最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