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春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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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往日見溪的性子再單純,這入了宮的女人總會生出各種各樣的手段。


她一反常態的不哭不鬧,才能引起自己的注意。


字字不提怨憤,卻再三跟下人們提起善堂透露去處。


不過是想讓自己回憶起曾經點滴,心懷愧疚。


好讓自己去尋她哄她罷了。


可娶許畫這件事已一再同見溪解釋,隻是為了登上太子之位的權宜之計。


況且成婚當日,他就與許畫說清楚。


自己不會愛她,隻能給她一個孩子。


讓傅宴禮沒想到的是,如許畫這般的女子居然也同意了。


當日在許府她明明可以選擇其他尚未婚配的皇子,可她卻對傅宴禮一片痴心。


側妃便是妾。


許畫痴心地落下兩滴淚,說她願意嫁給傅宴禮,哪怕是為妾。


如今反倒是見溪,似乎更在意她自己的喜怒,絲毫不為傅宴禮考慮。


趁著這次她又胡亂發脾氣,傅宴禮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為自己的周全妥協。


如若見溪愛自己,自是能體諒自己身居高位的不易。


「可要屬下去尋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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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隨她去。」


傅宴禮心裡篤定,沒有自己,見溪在京中定是舉步維艱。


她一定哭著回來求自己的。


5


又過了五日......


下人依舊沒有傳來太子妃回來的消息。


「太子不用擔心,我聽姐姐的侍女說院子裡少了許多金銀玉器,隻要在這京中,姐姐便能吃好喝好,誰能為難了她去?」


傅宴禮皺著眉頭,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


許畫輕輕嘆了口氣,羨慕道:「臣妾真是羨慕姐姐來去自如,闖了禍次次都有殿下善後。


「若是臣妾這般,在家中定是要被罰跪宗祠,在這京城……也是要落人話柄的。」


傅宴禮依舊沒有說話,可眉眼間神色沉沉,有些不滿。


「報!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她不在善堂!」


傅宴禮猛地站起身,繁冗復雜的衣袖帶倒了桌上的茶碗。


「你說什麼!」


「太子妃她......太子妃她將帶走的細軟全部留在了善堂,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有一段時日不會來了。」


不會來了?


還是......不回來了......


一旁的許畫驚覺不對,眉眼當即染上了笑:「姐姐當了這麼些年的太子妃,還能如此無拘無束,說不見就不見,畫兒真是羨慕呢。


「殿下放心,姐姐應當不會出什麼事,隻是想讓殿下緊張著她些。


「雖有些小孩子氣,但……這也許是殿下與姐姐之間的相處之道吧。」


傅宴禮若有所思,腳步逐漸放慢。


若不是七年信任早已坍塌,怎會有這一瞬間的遲疑呢?


見傅宴禮不動,許畫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溫柔道:「殿下早膳用的少,臣妾這就讓人下去準備午……」


「不必了。」


傅宴禮心裡還是不安,抬腳往見溪的院子裡走去。


他走的很快,越來越快。


不遠處烏雲密布,京城怕是又要落雨了。


6


見溪院中的蔬菜看起來病恹恹的。


她身邊就一個侍女,如今正站在籬笆前絞著帕子發愁。


「殿下,往日太子妃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並未讓奴婢插手……」


傅宴禮心下一沉。


他記得還在錦仁宮時,常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御膳房的宮人若是來了,那便是今日運氣好。


若是在路上被那些個皇兄皇弟攔下來了,自然就算運氣不好。


救下見溪後,她似乎從未想到一個皇子會困於溫飽。


在四四方方的院中徘徊了好幾日。


終是在那日午後笑出了聲。


她說很快我們就能有自己的小廚房了。


傅宴禮這才恍然,原來這幾日她不是在糾結何時離開。


而是在想著如何在這荒蕪的院中種上些瓜果蔬菜。


「春播油菜秋收果,種桃種李種春風。」


見溪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把鋤頭,用廢棄的麻繩捆了又捆。


嘴裡念念叨叨就種滿了半院子的瓜果蔬菜。


堪比冷宮的地方,恍惚之間竟看著比皇後宮中的百花宴還要熱鬧。


想到此處,傅宴禮突然笑了。


他從未參加過什麼百花宴。


哪怕去年的秋獵,也是二皇子為了找人墊背才讓他有了機會。


傅宴禮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耳邊像是聽到了見溪背詩的聲音:「阿爺鋤豆溪東,見溪正織雞籠。」


錯了。


明明是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見溪不識字,可她種菜燒飯樣樣拿手。


還會些三腳貓的功夫。


傅宴禮被二皇子栽贓那日,二皇子的母妃三兩句話就讓傅宴禮坐實了所有的罪名。


等見溪得到消息時,傅宴禮的背上早已血跡斑斑。


她幾乎是連飛帶跑,連滾帶爬地趕到了今妃娘娘的宮裡。


她救過落水的九皇子一命,今妃娘娘便許了她一個願。


延喜宮的臺階高,見溪沒注意,下巴磕掉了一塊肉。


人救下來了,疤也留下來了。


7


風悽雨急,迷潆一片。


傅宴禮慢慢往屋裡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掛在牆上的箭。


是他射傷見溪的那一支。


記得見溪身上的箭傷剛好不久。


恰逢端午佳節,聖上臨時起意要在行宮宴請群臣。


傅宴禮因被誣陷一事得了聖上的幾分虧欠,便也在這次前往行宮的皇子之列。


行宮不比皇宮戒備,戲班子雜耍團人來人往。


不知怎的竟混入了刺客。


白光一閃而過,直直朝上位者刺去。


見溪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趁著眾人慌亂,飛撲上前硬生生用後背替皇帝擋下了這一劍。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傅宴禮驚慌失措地捂著她的傷口,聲線顫抖:「你不會有事的見溪,你不會有事的。」


像是在對自己懷裡的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見溪又一次活下來了。


後來聖上論功行賞,問及見溪要什麼賞賜。


她鄭重一拜,無比真誠:「五皇子常說萬事以皇上為先,忠君護主乃是奴婢份內之事,皇上不用賞賜奴婢。」


偌大的宮殿,一片安靜。


無情帝王的眼神在傅宴禮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些許動容。


那時的傅宴禮視見溪為眼珠子。


得知她無性命之憂後才忍不住氣她:「為何要為聖上擋刀?」


見溪扯著嘴角,笑得龇牙咧嘴:「萬事以五皇子為先。」


疼歸疼,但若是傅宴禮能如其他皇子一般,得他父親的眷顧,不再受人白眼。


那就都值得。


滿宮燈火迷人眼。


傅宴禮抱著懷裡的人怎麼都不肯松手:「見溪,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負你。」


至於許畫,傅宴禮本不願意娶,隻是太後的「一番提點」。


她說見溪是精於算計的。


連自己的命都可以算計進去。


傅宴禮竟因這句話動搖了。


若是見溪賭贏了,榮華富乖唾手可得。


若是賭輸了,不過就是離宮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說饒是她自己坐上今日太後之位,手段也未必能比得上見溪。


可傅宴禮卻從未想過。


再能算計的人,也算不得自己會死在哪一日。


若是當天那劍再深一分,這世上就再無見溪了。


榮華富貴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當時的以命相博,坦誠相待。


原來也會因的他人所謂的肺腑之言,有了百般注解和識讀。


傅宴禮在屋裡坐了許久,直到宮女掌燈而入。


「她可有說自己去哪裡?」


侍女心裡一驚,忙跪下:「奴婢當日也被安排去了側妃院裡幫忙,未曾碰到過太子妃……」


傅宴禮將桌上的茶盞狠狠地砸到了她面前:「是太子府的人都死光了麼!連你都要去幫忙!」


侍女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哭訴道:「殿下饒命啊,當日來的是太後身邊的章嬤嬤,說這是皇家天大的喜事,宮裡一等一的大事……」


宮中一等一的大事……


記得傅宴禮與見溪成婚時,太後連個像樣的玉镯都沒有給她。


更別說親自派教養嬤嬤來了。


「太後還說了什麼?」


「太後還說……還說太子妃粗鄙無狀不知禮數,今日隻要不出現就算幫忙了……」


許是這嬤嬤的話太過刻薄了。


才讓見溪覺得這深宮紅牆,如此悲涼。


再也待不下去了。


8


這一路上風雨顛簸,船夫闲暇時與我聊起家中妻兒。


他在船上營生,家裡還支了一家豆花兒攤子。


味道一般,生意更是一般。


加上他掙的工錢,一家八口勉強溫飽。


隻是家中孩子來年要上學堂,用度又要緊張些。


我給他留了張滷湯的方子。


放入鮮蘑雞雜和香油,這豆花兒就比別家新鮮誘人了。


他高興得都開始胡言亂語了,竟誇我的字好看。


我的字是傅宴禮手把手教的。


他在御書房上學,習的字都分好些流派。


而我就差懸梁刺股,苦練了兩年。


卻被許畫嘲說是雞爪流。


傅宴禮的臉色瞬間變了。


不知是因為字太難看,還是人太難堪……


「姑娘獨自一人離京,家裡人可放心的下?」


家裡人?


阿爺走後,這世間便隻留下了我一人。


傅宴禮算我的家裡人麼?


還是他的父皇母後……還有他的祖母算我的家裡人呢?


如果是,那他們應該巴不得我走才是。


「我……沒有家裡人。」


船夫眼尖,在船上閱人無數,瞥了眼我身上的發髻衣物。


「世道艱難,女子更難,姑娘何必要賭氣呢?」


這話聽著耳熟。


「我隻是娶她而已,並非男女之情。」


「她是側妃,你才是我的妻。」


「見溪,我想當太子……我隻能娶許畫。」


……


「還以為這許家的女兒隻是個花架子,沒想到這書畫頗有造詣。」


「見溪你快看這山河圖,許姑娘當真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你不懂字畫,我就讓人送去太後宮裡了,想來許畫姑娘會更見解。」


「見溪,我會跟她成婚,會給她孩子,但我隻會給她一個孩子,你不要和我賭氣。」


這世間女子的據理力爭,總是會被當作賭氣任性。


傅宴禮與我說這話時,桌上的茶杯翻了。


滴滴答答的水落在了我的裙子上。


燙得我一片生疼。


所有的話都止於唇齒之間。


這日子何時這麼難了?


太後指婚之時?


還是傅宴禮妥協的那日?


亦或是昨夜那場與萬民同慶的婚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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