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蛋。
我要鯊人。
我噌一下從床上蹦起來,伸手捂住閨蜜的嘴巴——
我發現自己雖然靈魂在兩個世界來回切換。
但身體敏捷性恢復得倒還真是不錯。
「不準亂說!」
「他那麼討厭我,我們兩個可是死對頭!」
所有人一下子看向賀安。
他好像正在掏煙。
卻想起這是病房後,又把打火機放下了。
聽到我說話,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向我。
半晌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程茵茵。」
「你他媽是不是個木頭啊。」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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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事之前,和賀安最後一面是什麼樣子?
貌似我們兩個吵了一架。
好像隻是為了一件特別特別小的事情,都已經記不清了。
我氣得發短信準備和他絕交。
【你說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以後都別再見面了!】
結果他隻回了一個字。
【哦。】
反正我們從小吵到大,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可誰能知道。
不過幾天後,他去海外拓展業務,而我出了車禍。
就此被系統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是閨蜜和其他人告訴我的了——
10
那是差不多兩年前。
賀安是在歐洲開會的時候知道了程茵茵出事的消息。
那時候董事會的一些老頭正在發表著一些無聊的看法。
他感到有些困倦。
拿出手機。
準備挑挑附近有什麼好吃的甜點和小吃。
程茵茵向來喜歡這些東西。
吵架之後,拿來哄她最好不過。
可剛剛下單。
共同的群聊裡面就跳出來了一條消息。
「程茵茵出事了!!!」
「出了車禍,聽說生死未卜!」
賀安是連夜坐著私人飛機回去的。
他一直安慰自己,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可真的趕到醫院。
看到的卻是程茵茵的父母。
兩個老人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尤其是程茵茵的父親,本來也是商場上殺伐果斷的人物,此時看起來竟顯得有些無助。
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
摘下口罩。
語氣淡淡。
「沒有意識了。」
「身體指標是正常的,也許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賀安在醫院的走廊坐了整整一晚上。
大腦混沌一片。
手指不停地按動著打火機。
火苗炙烤著他的手指,明明滅滅的。
植物人啊。
他想。
沒關系的。
就算沒有意識又怎麼樣。
賀家、程家,不都是頂尖的豪門嗎?
他會找到足夠的醫生的——
會讓她重新醒過來的。
有一段時間。
他也確實聯系到了國際上不少權威的外科和腦科醫生。
但無一例外都沒有成效。
其中一個在這方面堪稱說一不二的頂尖老學者甚至直白地告訴賀安。
「她這情況沒辦法的。」
「醫學方面無法解釋,你不要再抱有什麼希望了。」
那一次。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晚上。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
他想,算了。
反正所有的醫生都說程茵醒不來。
那他幹脆去祈求神明好了。
他會一座一座廟地去拜,總有一個神能聽到他的想法吧。
那時候圈子裡面都傳言他瘋了。
原本不信天地不信鬼神的小賀總,竟然有一天也開始篤信起了玄學。
直到有一天。
他去出差。
路過一個挺偏僻的村子,同行投資商的某個向導隨口提到——
「這裡有一個很神奇的寺廟哦。」
「聽說那座廟的主人在幾千年以前是一個可以復活死人的招魂師。」
「相當厲害呢。」
「你們家裡面有誰生病的話,試著跪拜一下,也許會靈驗。」
賀安真的找了去。
那是在一個山頂的位置,寺廟不大,看起來有些破舊,幾乎都是周圍的村民修繕。
隻是沒什麼交通工具。
隻有一步一步地臺階。
幾千級那麼多。
有人看到賀安過來,也沒有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隻是揚了揚眉毛,介紹說。
「是給家裡面的人祈福的吧。」
「這是個什麼宗派我們也不知道,但還是蠻靈驗的。」
「心誠的話,一步一叩三千級上去,會有徵兆降下的。」
術師?
賀安還是第一次聽說招魂師這樣的稱謂。
但他還是在那座破破敗敗的靈寺裡跪拜上去。
整整一天一夜。
幾乎筋疲力盡。
他等在靈寺外。
周圍很靜很靜。
有風吹過,把門弄得呼啦啦直響。
一個東西突然從神龛上掉了下來——
是一串褐色的佛珠。
11
我久久沒說話。
閨蜜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叨叨。
「聽說那種佛珠是當地特產,隻有誠心拜求的人才會拿到。」
她的語氣八卦。
「果然吧。」
「賀安從那裡出來還沒過多久,你就真的醒過來了。」
「......」
我啊了一聲。
倒不是因為招魂師這個名字。
我在那個世界也聽說過這個行當。
實話說,半信不信的。
畢竟我也沒有真的親眼見過死人復生這樣的事情......
我驚訝的,是賀安這個人。
竟然在我出了車禍後,做了那麼多的事情。
幫忙照顧父母,打理程家公司的業務。
尋找醫生,求助專家,甚至求神拜佛......
這一點都不像他的作風。
我捏了捏手指。
突然覺得心髒有些發澀。
像是有什麼墜在胸口一般,沉沉地壓著。
我拿過手機。
找出和賀安的聊天框。
向上一滑,還可以很快翻到上次吵架時說過的那句氣話。
【就這樣吧。】
【以後都別再見面了!】
我揉了揉眼睛。
手指移到聊天框上,下意識地按出了視頻通話——
還沒等我掛斷。
那邊就接通了。
賀安的聲音傳過來。
「怎麼了?」
有一會,我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
還是賀安先打破了沉默。
他說:「程茵茵,我從來不討厭你。」
我笑起來。
「我也是。」
我們兩個都是口是心非那種人,從小一起長大,互懟慣了,反倒誰都不好意思先邁出那一步。
閨蜜在旁邊拉住我的胳膊。
「既然你們彼此都不討厭——」
「就在一起試一試嘍。」
12
我和賀安開始交往了。
這件事情,兩邊長輩都樂見其成。
我們兩家本來就門當戶對。
知根知底。
尤其是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忙前忙後,我父母早就把賀安看作半個兒子了。
太多豪門聯姻都是由利益聯系在一起的。
我和賀安這樣子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情況——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差不多一年就可以訂婚了。
這段時間。
我開始重新融入豪門圈子裡。
學習落下的商業知識,出席公司會議,參加朋友們的聚會......
生活安排相當緊湊。
以至於我開始漸漸忘了。
忘了被迫攻略晏渡的那段屈辱又難熬的時光......
直到一天晚上。
我和賀安一起出席商務酒會,晚上他送我回來。
到了我家別墅門口時,他沒走。
突然咳嗽了兩聲。
路燈映照下,他的耳尖微微泛紅。
「程茵茵。」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
賀安說得好像是:「程茵茵,我喜歡你,你呢?」
可是我有點聽不清了。
也看不清了。
耳朵嗡嗡的。
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是晏渡。
他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
「程茵茵。」
「程茵茵。」
「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不要我了嗎?」
13
晏渡又找到了一個新的招魂師。
這裡的時間比現實世界要快一些,似乎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他這次從西域找來了稀有的珍珠和靈草,放在了冰棺裡。
但即使有這些防止腐爛的寶物,我的屍體還是已經惡化得不成樣子。
微微的腐臭味道彌漫開來,在宮殿裡面擴散著。
我很好奇晏渡怎麼忍受得下來的——
和一個死人同吃同住同睡。
我自己想想都要吐了。
底下的閣僚大概也受不了。
常常過來勸阻進言,一字一句,都是要求趕緊把我下葬。
晏渡沒有理會。
我的魂魄又莫名其妙被傳送到這裡的時候。
一群朝臣剛剛離開。
寢殿前終於安靜了下來。
隻有一個穿著白衣的招魂師孤零零地跪伏在那裡——
和上一次幾乎一模一樣。
他手裡拿著符紙,地上是用鮮血畫的奇奇怪怪的咒術。
雖然這個招魂師並不清楚我的存在。
但有了前面的經驗。
我很快就知道,他們用的是一種術法,把我的意識引到了這裡。
但這個招魂師明顯更加恐慌膽怯一些。
他低垂著頭,渾身都在發抖。
衣襟已經被冷汗浸湿了。
尤其是面對這個傳聞中暴躁嗜殺的新君——
晏渡右手摩挲著袖口的短劍。
另一隻手支撐著自己的額角。
頭痛得厲害。
又失敗了啊。
招魂師本就是一個少見的行當,上一個被他一劍刺穿後。
他花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又找到了這麼一個......
沒想到竟然還是不行。
想到自己一個人在偌大的宮殿裡,冷冷清清地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的時刻。
無邊的孤單和寂寞幾乎把晏渡吞噬。
他下意識拔出了劍。
念著我的名字。
「程茵茵。」
「程茵茵。」
「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不要我了嗎?」
14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劍,招魂師是真的慌了。
也不管什麼禮節規矩。
他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直接用帶血的手指抓住了晏渡的衣襟。
聲音發顫,語句也有些混亂顛倒起來。
「陛下,陛下。」
「我確實沒有本事......但我知道一個很厲害的人。」
「他是我的師傅,人稱清隱大師。」
「可以醫死人,活白骨。」
——這個人的名氣確實很大。
就連我都聽說過。
當年晏渡為了登上皇位,和前朝的部將幾次交戰。
守軍為了抵擋進攻,將城門緊緊關閉,不許任何人進出。
沒有口糧和水源。
許多百姓甚至餓死在裡面。
後來城門攻陷,終於被打開。
傳聞清隱路過。
看到一個已經死去的,幾乎幹瘦得不成樣子的嬰孩。
他把那孩子抱了起來。
不久後。
竟然有啼哭聲傳了出來。
所謂招魂的說法就是這樣來的——
當然,傳聞隻是傳聞。
後來除了他的學生,很少有人再見到他。
許多人說他隱居了。
而現在。
這個已經恐慌到不行了的招魂師跪在地上,用力叩首。
「我知道師傅的住處。」
「他一定有辦法的。」
15
晏渡當天晚上就動了身。
我以為這次他總算要放過那具可憐的屍體了——
結果他命人準備了一輛華麗的馬車,還是把死人放了進去。
這次的路途並不近。
是在某個偏僻的村子裡,周圍群山環繞。
在正中間那座高山之上。
我的靈魂跟在他的身邊,捏著鼻子。
無聊地看著——
我發現他似乎把那個破破爛爛的屍體當成了精神寄託一般。
給她梳洗,描眉,整理頭發。
為了勉強防止腐敗,再拿出準備好的新的草藥和珍珠,放到身旁。
晏渡似乎得了很嚴重的失眠症。
他晚上常常睡不著覺。
於是就守著那個沒有生氣的死物,開始回憶我們以前共同經歷的事情。
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復述著。
偶爾提到了他的那個小青梅,他的表情很快黯淡下去。
頓了頓。
語氣低低的。
「我不過是借用她家的勢力罷了。」
「阿茵。」
「你不要介意,我已經把那個家族連根鏟除......你很快就可以復活了。」
「等你回來......再沒有人能阻礙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不好。
當然不好。
我竭盡所能地翻了個白眼。
但是我也確實有些疑惑,那個所謂可以醫活死人的老者,到底存不存在?
如果他是真的,會不會像系統一樣。
重新再把我召回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這樣想著。
焦慮和恐慌一點一點蔓延開來,滲上了我的心頭。
以至於我在剩下的時間裡,幾乎什麼事情都做不下。
隻是向外看著那些連綿不斷後退的景物——
晏渡富有四海,有著無窮的財力。
自然不需要自己下車走路。
有人抬著轎撵,一點點將他和我那個死掉的屍身送上了山頂。
傳說中可通生死與天地的這個人,就住在一個破破敗敗的小房子裡。
相當簡陋。
即使聽到皇家到來,他也沒有立刻出現。
那個大難不死逃過一劫的招魂師進屋去找他的老師。
晏渡就在外面等著。
整整一天一夜。
終於等到裡面傳來了動靜。
他被允許進去了。
清隱坐在中間,他很瘦,有些蒼老了。
眼皮輕輕掀起。
不知怎的,有一瞬。
我覺得他突然朝我看了過來。
聲音很輕。
「我幫不了你。」
「她的魂魄不屬於這裡——」
「有人一步一叩,跪了三千臺階,隻求她醒過來......所以我把她送回了原本的地方。」
16
空氣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晏渡在那個狹小的破屋子裡站著,愣愣地。
有一瞬間,我幾乎在他臉上看見了絕望的表情。
似乎站在了懸崖的邊緣。
迷茫又無措。
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