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復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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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嘶吼出聲。


「騙子!」


「全都是騙子!」


「什麼大師,什麼法術,要不是你,外界也不會有死人能活這樣的傳言......」


「我何至於懷揣著這麼一點微薄的希望等了這麼久......」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哽咽著出口的。


他要侍衛都站在外面等著。


窄小的屋子裡面,就隻有他和清隱兩個人——


當然。


還有我這個沒有任何實質的魂魄。


我看見晏渡的眼睛一點點紅了起來。


他死死盯著對面的人,像是在尋找他話裡的漏洞。


「你說你答應了別人,把阿茵送了回去。」


「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她是個孤女,這麼多年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除了我,不可能有人花費那麼大的力氣去復活她。」


他信誓旦旦,一字一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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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你又怎麼敢替她下決定?」


「程茵茵她......絕不可能放棄我,選擇別人的。」


我很快就明白他們說的是誰了。


是賀安。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但這個叫作清隱的人,似乎確實如橋梁一般,可以溝通過去與未來。


他露出淡淡的表情。


笑了笑。


目光又一次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抬起手,手腕上一串褐色的佛珠——


和賀安手上的一模一樣。


他指向我,和我說話一般。


「那你選擇誰,想要留下來嗎?」


他說出口的那一瞬間——


我腦海中一下子湧入了許多畫面。


父親、母親、朋友。


還有賀安。


他跪在階石上的樣子。


我猛地拼命搖頭。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不不不!」


「我要回家!」


在這一刻。


晏渡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樣。


他回過頭,看向我的方向。


喘息著,喃喃著。


「阿茵。」


「你在,對不對?」


「你要走嗎?」


他向我伸出手。


「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嗎?」


——可他來不及了。


隨著我說出回家的那一刻。


一個符紙飄了過來。


我聽見那個招魂師的聲音。


「回家吧。」


「以後你不會再過來了。」


17


我是在賀安的懷裡醒來的。


他把我放到了別墅的床上,用溫熱的毛巾給我擦拭著額頭。


大概是已經有經驗的緣故。


這次我醒來的時候,已經相當適應了。


他看著我。


大概也察覺出奇怪來了,這次沒有叫來其他人。


隻是低著頭,微微張了張嘴。


「程茵茵。」


「你到底怎麼了?醫生說你已經沒事了啊。」


——這種事情遲早也要好好說出來的。


於是我對著賀安,從頭到尾。


把系統怎麼帶我去了另一個地方,然後遇到晏渡,之後自殺脫身等等一切解釋了一遍。


他聽到後,先是沉默不語。


然後表情慢慢變得嚴肅了起來。


有那麼一刻。


我竟然有些膽怯,當初為了保命,完成系統任務做下來的一切......


他不會介意吧?


可沒有的。


他隻是輕輕攬住我的肩膀。


小聲說。


「對不起。」


「程茵茵,我從來不知道這些。」


「如果我當時陪在你的身邊......你一定不會那麼難熬吧。」


我一怔。


眼淚猛地流了出來。


在另一個世界的那段日子,替晏渡擋箭、試毒,被他冤枉、拋棄......我都沒有哭過。


大概我從來都知道,他生性涼薄,所以從來也不敢投入太多的期待和情緒。


可這一次。


我拽著賀安的衣襟,埋在他的懷裡。


放任自己隨心所欲地發泄和大哭。


我說。


「賀安。」


「你為什麼來得這麼晚?」


18


我和賀安領了證。


我把紅本本和兩個人的對戒擺在一起,發了朋友圈。


當天晚上,這個消息就在豪門圈子裡傳遍了。


玩得好的那一群朋友一定要湊過來,說一定在結婚典禮之前鬧一個通宵——


賀安熬不過他們。


隻好同意了。


但沒想到這些人玩得這麼大。


不僅包下了五星級酒店的最頂層,還請了樂隊、歌手......


整個空間喧哗又鬧騰。


我縮在賀安的懷裡,和他無聊地看著這群人狂歡。


主持這場結婚前聚會的是一個房地產公司的富二代。


人緣極好。


在那邊拿著手機,給他娛樂圈的人打電話,要他們趕緊過來湊人數。


電話還沒掛斷。


一個像是酒店職員的人跑了上來。


敲了敲牆壁,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不好意思......」


「請問,你們是不是還邀請了 Cosplay?下面有人穿著......」


那位房地產公司的公子抬起頭。


他喝了不少酒。


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反應有些緩慢了。


「Coser?」


他歪了歪頭,似乎是想不大起來了。


「哦。」


「可能吧。」


這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插曲,沒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我更是甚至連注意都沒有注意到。


忙活了一天,我已經有些困倦了。


賀安拿過提包,把大衣幫我披在身上。


低頭看我。


「回去?」


我打了個呵欠。


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本以為不會有什麼人發現這邊的動靜——


可我們兩個剛站起來。


就有許多人看過來,有人帶頭起哄。


「新郎新娘這就要走啊?」


「親一個,親一個!」


「......」


我跺了一下腳,咬牙看向其他人。


賀安脾氣倒是好極了。


他伸手捧住我的臉,微微笑著。


「今天和老婆領證第一天,就當賣老公一個面子吧。」


19


一個「老婆」,把我脾氣打下來了。


賀安低下頭。


嘴唇輕輕從我的臉頰上擦過。


溫柔、親昵。


我的心快速跳動起來。


就在我要抱住他的時候。


有人叫住我的名字。


「程茵茵。」


所有人都向大門那裡看去。


我眯起眼睛,看向他——


晏渡幾乎渾身是血。


他還穿著明黃色的朝服,在這個時空裡,看起來古怪又有些不可置信。


有人已經嚷了起來。


「還真有 Cosplay 啊。」


「這是什麼遊戲人物?」


「可他長得好漂亮!」


「......」


晏渡似乎什麼都不理會,也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隻是緊緊盯著我握住賀安的手。


血從他的額頭上淌下。


讓他原本清冷的面貌變得有些可怕了起來。


他閉上眼,又睜開。


手掌緊緊攥住,反反復復。


似乎是在壓住自己心中的戾氣。


「阿茵。」


「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朝我伸出手,指尖顫抖著。


「和我回家。」


「這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20


我不知道晏渡是怎麼突然過來的。


但他似乎對來到這裡並不吃驚。


「招魂師說你再也回不來了。」


「我想......既然你回不來,我就自己去找你。」


晏渡朝我伸出手的時候,露出腕上那一串褐色的佛珠。


他笑起來。


隻是笑容是苦澀的。


「於是我向一個很厲害的人求了這串佛珠。」


「回宮後,我思考了很久。」


「是不是和你一樣,我也從摘星閣上跳下來,就可以找到你?」


我知道晏渡說的那個人是清隱。


至於那串佛珠——


大概真的可以溝通這兩個世界吧。


可我仍往後退了一步,幾乎覺得這個人瘋了。


他統理一國,就不怕有什麼差池,真的這麼死了嗎?


賀安回頭看了我一眼。


「茵茵。」


他輕輕說:「別怕。」


我知道。


他想起了我告訴過他的那些事情。


系統、穿越、任務......


他攬住我的肩膀,把我護在他的身後。


一字一頓地和晏渡說。


「茵茵已經死過一次了。」


「你覺得她還會和你回去嗎?她不會再要你了。」


這句話像一個火苗,猛地把晏渡點燃了。


他像一頭攻擊性極強的野獸一般,瞬間抬起頭。


看向賀安。


在此之前。


他隻是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似乎在給自己催眠,努力忽略我周圍的一切人和物。


可賀安的話,像是把他最後的那一點微薄的希望都撕碎了。


晏渡習慣性摸向自己的身側——


沒有劍。


大概早就摔碎在另一邊的摘星閣下面了。


於是他赤手空拳地衝了過來。


紅著眼睛,憤恨地罵道。


「你懂什麼?」


「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


「我為了尋找她、復活她,我做了多少?世界上不會再有人像我這樣愛她——」


21


事態已經完全混亂起來了。


周圍圍觀的那幾個朋友早就覺得事情不對了,但不知道前因後果,不好隨便幹預。


此時看見晏渡要動手打人,立刻一窩蜂地撲了過來,死死地把他拽住。


還有人打電話叫了保安。


氣勢洶洶地指著他威脅。


「我不知道你穿成這樣,是別有用心,還是單純腦子有問題。」


「但是我警告你。」


「我們這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隨便去打聽打聽,沒有一個是你得罪得起的好嗎?」


其他人也跟著議論起來。


「我看就是單純神經吧?」


「是不是家裡破產了,意識錯亂了?」


「給他點錢打發了算了。」


「......」


晏渡被圍在中間。


在那個世界中,他高高在上慣了。


就算被放逐,被流亡,也有像我這樣的人不停追隨。


大概從來也沒承受過今天一般的羞辱和鄙夷。


我以為他會掙扎、唾棄。


可他好像愣住了。


呆呆地。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發現他直直地看著賀安的手腕。


那上面的褐色佛珠, 和他一模一樣——


他一直以為,程茵茵是個孤女,沒有親人, 沒有朋友。


自己是全世界對她最好的人了。


除了他, 她還能跟誰呢?


可此時此刻。


晏渡突然想起了在山頂靈寺, 清隱告訴他的話——


不止他一個人想要復活她。


不止他一個人在等著她。


他從來都知道的。


程茵茵是一個珍寶。


可現在。


她要被別人捧在手心了。


保安上來後, 把晏渡帶走了。


其中一個人還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氣呼呼怒喝道。


「你上哪鬧事不好?知道這裡都是些什麼人嗎,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今晚上的損失!」


我們沒再追究酒店的責任。


畢竟確實有一部分原因在於我們,鬧哄哄的, 真把他當成了什麼莫名的 Coser 放了進來。


晏渡走的時候,回了一下頭。


他看向我,張了張嘴。


似乎還想要說什麼。


卻最終沉默了下去——


我想,他大概也知道。


兜兜轉轉,其實我們的關系, 也就止步於此了。


22


我和賀安在一個月後舉辦了婚禮。


我們兩家都喜歡熱鬧, 加上經商這麼多年, 在圈子裡面人脈確實不少。


因此宴席辦得相當隆重。


圈子裡的名流幾乎都來了。


我穿著婚紗, 一步一步向著賀安走去。


那天陽光特別好。


他朝我微微笑著伸出手。


「茵茵。」


「我終於等到你了。」


那一刻。


我似乎實實在在地感覺到。


我和那些陰暗的、不堪的過去畫下了分割線,再也不會回頭了。


除了晏渡以自殺的方式穿越過來後,我們見過的唯一那一面。


我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是否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或者就此留了下來。


當然。


他如何, 也根本與我無關了。


和賀安結婚後的第二年, 我懷了孕。


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一個兒子, 一個女兒。


生產的當天,賀安在醫院走廊外面哭得泣不成聲。


他後來給他們取名,「圓圓」, 「滿滿」,意味著我們和孩子的一生幸福圓滿——


我們也確實努力把最好的東西送到他們面前。


唯一的一次意外。


是他們四五歲的時候,幼兒園組織集體活動, 學校幾個老師領隊去附近的公園踏青。


妹妹被哥哥拐著, 悄悄脫離了大部隊。


什麼通訊工具都沒有, 根本找不到人了。


我氣得手都在發抖。


賀安在外地出差,我瘋了一樣趕到公園, 先往廣播站跑去——


然後便看到。


兩個小孩已經在廣播站外面的臺階上坐著等我了。


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個冰棍, 歡快地舔著。


女兒似乎怕我生氣, 朝我仰起臉,笑起來。


想到這些,我開始一步一步往樓閣的邊緣走去。


「「兒」「是個很好看的叔叔......」


「我和哥哥迷了路,他把我們送過來,要我們在這裡等著。」


我一愣。


下意識地問道。


「他在哪, 媽媽應該謝謝他啊。」


兩個孩子往後一指——


在路燈下, 隔著很遠的距離。


晏渡發現我向他看過來後, 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現在穿著淺藍色的制服,已經成了這個公園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底層職員了。


沒有權勢,沒有金錢。


按收入來算的話, 吃住都成了問題。


他偏過頭, 似乎意識到了我們之間的巨大鴻溝。


踉跄著,慢慢轉過了身。


兩個孩子歪了歪頭。


若有所思的。


「原來那個叔叔不認識你啊。」


「他說我和媽媽你長得很像......我說出你的名字後,他愣了很久。」


「然後哭了。」


「他流淚的時候問我, 說,媽媽你現在開心嗎?」


我有些無奈。


揉了揉他們的頭發。


「那你們怎麼說的?」


兒子女兒對看一眼,笑嘻嘻的。


「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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