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滿滿都是心疼,抓著我的手強硬而又輕柔。
我愣了愣,低頭看著本子。
又不自覺順著江浔的話去想,原來我的字有這麼好看嗎?
不過本子弄髒了的確不好清理。
分神間又被江浔帶著走。
他語氣輕松:
「說好了啊,這本子寫完了你得留給我。我要重金購買的,你可別繼續弄髒了。」
走了幾步,江浔又扭頭問我,極為認真:「請問我可以抱你起來走嗎?我覺得你走得有點慢。」
我看了眼就距離幾步的車門,臉上一片發燙,下意識就快步走了進去。
江浔嘖了聲。
可眼底卻盛滿了得逞的笑意。
7.
江浔帶著我去醫院處理傷口。
明明受傷的是我。
可在醫生用镊子替我把掌心裡的碎玻璃挑出來時,反倒是江浔皺著臉,發出極大的抽氣聲。
又理直氣壯:「小姑娘內向不好直說,我替她疼呢!——诶你輕點,輕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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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鬧得動靜實在太大,醫生忍無可忍要把他趕出去。
江浔撇了撇嘴,往我手裡塞了一把糖。
「本來是想作為結束後對你勇敢的獎勵,」他朝著我笑,無奈聳肩:「但我怕你會疼。我就在門口站著,你要是痛極了,就拿本子砸門,我保證立馬衝進來救你!」
醫生沒好氣地讓江浔趕緊出去。
轉頭又打趣:「你這小男友還挺有意思的。怕你疼,還想著法子轉移你的注意力。」
話音剛落,還沒走遠的江浔就懶洋洋開口:
「醫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人小姑娘還沒同意我的追求呢!這你不得趁機多給我一些表現的機會?」
醫生被逗樂。
而我一怔。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
我之前說的是「跟」江浔。
可無論是「挖牆腳」還是「追求」,這些字眼都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我還是留下來吧,大不了我就安靜些。」江浔去而又返,一臉糾結又理直氣壯:「真要看不見她,我心裡慌。我要一慌,指不定又幹出什麼鬧騰事來。」
我被江浔這直白的話鬧得有些臉紅。
可下一秒,江浔又猶猶豫豫地湊到我身邊,極為小聲:
「要不你還是先把那糖給我?出來得著急,我也沒準備什麼。或者你分我幾個也行,但你還得裝一下不知道我給你準備的獎勵是什麼,畢竟儀式感得有。嘶——我這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他抓了抓頭發,故作懊惱地碎碎念著。
我被逗得彎了彎眸子,剛想把手裡的糖遞給江浔,就聽到一旁都沒眼看的醫生嫌棄開口:
「好了。」
於是江浔立馬松了口氣,喜滋滋道:「吃糖!」
我配合得吃了一顆糖。
很甜。
我其實很怕疼的。
但這次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疼。
8.
我去見了外婆。
已經很晚了。
我替外婆掖被角時,原本應該熟睡的她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拍了拍我的手背,笑:
「我們囡囡又瘦了啊。是不是最近又不聽話,沒有好好吃飯?」
可外婆聲音在發顫,眼淚也掉了下來:「囡囡啊,外婆已經活得足夠啦。這醫院住得也別扭,人吶最後還是得回家住,家裡住著舒服。」
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呼吸急促,又迫切地看著我。
我知道外婆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打著手勢告訴她醫生說她的病很快就會好。
隻要她聽話好好治療,我們很快就能回家的。
外婆安靜了好一會,這才笑著應了聲好。
可我知道她沒信我。
出去的時候,江浔還在。
他坐在椅子上閉眼休息,卻在我出來的那一刻睜開眼:「外婆怎麼樣了?」
我這才注意到江浔眼下一片青黑。
心裡有些愧疚,不自覺中就打著手語:
【你要不先回去休息?】
等做完後我才反應過來江浔應該不懂,於是又急急地從包裡拿出本子想要寫字。
卻聽到江浔神態自若地接了話:「我還好,反倒是你看上去才是要好好睡一覺的樣子。」
握筆的手一頓。
我近乎詫異地抬頭看向江浔。
「怎麼了?」他偏頭問我。
我猶豫了下,還是在本子上慢慢寫下:
【你懂手語?】
「是啊,」江浔湊過來看,笑眯眯地點頭應下:「一開始是為了某個小姑娘特地去學的,後來發現還挺有意思的。要不你看看我這幾個動作做得標準不標準?」
他承認得大方,做出來的手語更是直接。
——我喜歡你。
——我可以追求你嗎?
直白而又熱烈。
我下意識心慌,抓著本子後退了半步。
卻又被江浔叫住:「沈漾。」
他輕咳了聲,努力想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可耳垂紅得快要滴血,面上維持的平靜又很快被一種失落和難過所取代。
他小聲而又委屈:「我跟著視頻練習了好久的,你好歹評價下標準不標準吧?」
我莫名覺得此時的江浔像極了領居家那隻因為沒有得到誇贊而垂頭喪氣的大金毛。
這個想法很失禮。
於是我急忙甩開這個念頭,低頭寫著:
【很標準,你很厲害。】
「我也這麼覺得。」江浔湊過來看,語氣雀躍又小心翼翼:「那你說,她會答應我嗎?」
可還沒等我回復,江浔又自顧自說了下去:
「不答應也沒關系,總歸她給了我一個機會。我這個人啊,最會順杆子往上爬了。」
江浔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可耳尖的紅意卻遲遲沒有散下去。
9.
我其實和江浔並不算很熟。
隻是在裴識檐身邊時見過他幾次,又偶爾聽說了幾句他和裴識檐不對付的事情。
「你離他遠些。」
在提到江浔的時候,裴識檐下意識皺眉,又生硬地叮囑我:「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
我覺得他多慮了。
江浔怎麼會看上我呢?
直到那天晚上裴識檐為了懲罰我沒有及時回復他消息而把我丟在大馬路上。
是江浔及時出現,又把我送了回去。
他在我手機上留了一串電話號碼,笑容張揚:
「想通了可以隨時聯系我。」
我以為江浔是想用我來氣裴識檐。
畢竟很少有人知道裴識檐當初隻是因為和朋友的一個打賭而追求的我。
所有人都羨慕我一個啞巴得到了裴識檐的青睞。
我以為江浔也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
我看著手機上江浔發過來的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
可江浔卻像是得到某種應允之後一點一點地試探著。
他同我說,他偷帶不樂意寫作業的小侄子出去玩時被抓包,現在被他媽罰著面壁思過。
發過來的照片上有著一大一小兩條影子。
他又和我說,新來的廚師在他媽的授意下在每道菜裡都放了香菜。
「早晚有一天我要消滅整個世界的香菜!」
江浔語氣惡狠狠。
通過他的描述,我甚至都能想象到這人在看到香菜時暴躁跳腳結果卻被家裡人無情鎮壓下來的可憐模樣。
我安靜聽著,手中的筆卻不自覺地在紙上勾畫著什麼。
等反應過來時,一個罵罵咧咧的卷毛小人赫然浮現在紙面上。
我看著這個小人,一時有些愣怔。
而另一邊江浔語氣又陡然委屈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可以去見見你嗎?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頓了頓,似乎是找不到很好的借口了。
於是江浔有些自暴自棄地坦白:
「好吧,我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的那種。」
他一點都不遮掩自己對我的別有所圖。
我低頭看著筆下的小人,差一點就要答應了。
直到手機震動,一條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來公寓。】
是裴識檐。
在拉黑我的第十天後,裴識檐主動聯系了我。
於是先前因為江浔的那句話而跳動得有些異常的心瞬間被潑了一桶冷水。
我心想,有些錯誤犯一次就夠了。
於是我回了江浔:
【抱歉啊,我最近有些忙。】
配上一個乖巧笑臉圖。
10.
裴識檐不在家。
我沒有鑰匙,也不知道密碼,隻能安靜地在門口等著。
有些冷,但還在忍耐的範圍內。
直到我看到溫梵葉扶著喝醉的裴識檐回來,又輕松打開了門。
她語氣遲疑:「是阿檐叫你過來的?」
我點頭,目光落在裴識檐身上。
他在看著我,目光沉沉。
裴識檐站直了身子,偏頭對著溫梵葉說:「很晚了,你早點回去,她可以照顧我的。」
溫梵葉下意識皺眉。
她想說什麼,可裴識檐已經把大半重量壓在了我的身上。
一股濃鬱酒氣。
我想避開。
可裴識檐已經閉上了眼,小聲:「小啞巴,我難受。」
於是溫梵葉隻能嘆了口氣,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我沉默著扶著裴識檐坐到了沙發上。
剛想替他去倒杯水,卻被裴識檐抓住了手腕。
「我不想喝水。你先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他抱著我的腰,聲音悶悶的,像是在撒嬌。
於是我就知道裴識檐肯定又和家裡鬧了。
他向來都很驕傲。
隻有在我面前才會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
一開始我以為裴識檐是信任我。
可直到某天他在我偶爾一次大膽的詢問下像是聽到了天大笑話般。
「怎麼會呢?」
裴識檐抓著我的手把玩著,說出來的話漫不經心:
「隻是因為小啞巴不會說話,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所以裴識檐才會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負面情緒。
就像現在這樣。
可這次我安靜地聽著,莫名覺得厭煩了起來。
又不自覺地去想著江浔和我說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漾漾在想什麼?」
一陣疼痛。
裴識檐捏著我的下巴,眼底帶著戾氣:「你在想別人?」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應該否認。
可我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然後抬手做著手語:
【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你別給我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動作!」
裴識檐語氣暴躁:「我不是讓你有想說的話都寫下來嗎?我看不懂你的手勢!」
可江浔看得懂。
裴識檐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他覺得無用的東西上,可江浔會。
我在心裡默默說著,然後低頭想要把裴識檐的手從我腰上扯開。
卻沒想他抱得更緊了。
「你還在怪我讓你丟了那份工作嗎?」裴識檐緩和了語氣,低聲哄著我:「那個地方魚龍混雜的,說不定你會被不懷好意的男人盯上。你又是個啞巴,真要被人欺負了也喊不來人。」
「我那天說的那些話也是在氣頭上。」
他頓了頓,有些磕絆地解釋:「你知道我身邊都是一些貪財的女人,我以為你和她們一樣。所以才會——之前是我想錯了。你一直都很乖,也從來都沒有問我要過什麼東西。漾漾,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裴識檐抓著我的手蹭了蹭,有些討好地撒嬌。
他甚至直接默認我是在向他要錢。
可明明那天我和他說了是借。
於是我朝著裴識檐笑了笑,又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抱得太緊我有些難受了。
可裴識檐卻誤以為我跟之前一樣原諒他了。
他松了一口氣,卻又在下一秒狠狠皺眉。
「漾漾,」裴識檐有些委屈:「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