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小心生在六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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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起炕頭上的茶缸子,李老太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眼瞅著明南、明北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這上山種地的活以後就得交給他們兄弟了,到那時蓁蓁頂多讓糧食收的多點,可正經翻地種地還得他們自己幹。他現在不學著吃苦,以後咋過日子?就是明南,等明年種地的時候讓他把他自己院子裡的地都翻出來種上,到時候咱們誰也不許去幫忙。”


  王素芬點了點頭,給李老太又塞了點煙葉子:“娘說的是,這些年是我太慣著他們兄弟了。”


  李老太嘆了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也不怪你,我不也慣著他們了嘛。主要是自然災害那幾年太苦了,等日子好過些了就見不得孩子受苦。可是我實在是沒想到明北居然有點太沒數了,你看看他居然敢拿新鋼筆去換個破座位,那鋼筆可是明東拿第一個月工資給他買的,他可真是氣死我了。”李老太越說越氣:“要不是這兩天看他實在累的不像樣,我非得一天抽他三回不可。”


  王素芬一想起這事也生氣:“可不是咋地,明北有時也太不像話了,你說明南和他差不了兩歲,可比他懂事多了。”


  “別看大兩歲,明南可有哥哥樣了。”李老太說起明南臉上帶了幾分笑意:“等明年結了婚更沒啥愁事了。倒是明北……”李老太微微皺了皺眉頭:“我這兩天琢磨,讓他晚兩年結婚也不是壞事,多吃吃苦磨練磨練,他就知道生活是怎麼回事了。我看他現在被慣的有點太懶散了,你瞅前面張德福那家,那都懶成啥樣了,咱可不能把孩子慣的那樣。”


  王素芬一想起張德福的無賴樣,頓時嚇的一激靈,連忙點了點頭:“娘說的是,我都聽娘的。”


  ***


  青年點蓋房子有專門的泥瓦匠,可明北這麼大的小伙子們也能幫上不少忙,他們把一筐筐的磚頭背過來,歇著的時候還要忙著篩沙子。足足忙了一個月時間,十二青年點的房子在這群知青的奮戰努力下總算蓋好了。


  青年點總共有七個大屋,中間兩間打通的是灶房,東邊三間是給男知青準備的房間,西邊兩間是預備給女知青的,全部都是南北大炕,每間屋子都有專門的門,彼此都不通著。


  等房子建好,水解廠準備好了大車,拉著知青往青年點去。王素芬咬緊牙愣是沒給明北帶一點吃的,隻給他準備了一床厚實的被褥和水缸子、飯盒子、搪瓷臉盆等日用品。


  明北他們蓋房子的時候拖了不少柴火,如今倒方便了知青了,趕緊劈了柴火把炕洞、爐子點上。這群孩子多數都是水解廠的子弟,又在一起上了三年高中,彼此都是十分熟悉。還沒等分配屋子,他們就按照平時的喜好自己搶好的鋪位,鋪上了被褥。一個大通炕睡十個人,一個屋南北大炕足足有二十個人住在一起,這些知青還沒睡過這麼大的通炕,一個個都興奮不已。


  負責這個青年點的管理人員是水解廠辦公室的職工李孟偉,他挨個屋子檢查了一遍,見這些知青雖然是自己搶的位置,但是瞧著都挺樂呵的,也沒發現什麼矛盾糾紛之類的就隨他們去了。


  到了女生這邊,李孟偉把四十個女生叫到了一起,問道:“你們誰比較會做飯。”這個年代的女生,除了上學以外平時不少幫著家裡做飯收拾屋子看弟弟妹妹之類的,因此一大半舉起了手,隻有七八個看著有些嬌氣地低頭沒吭聲。


  李孟偉挑出來八個看起來幹淨利索的女生,一邊問了名字,一邊在自己帶的名冊上打上勾:“以後你們幾個就負責這個青年點的伙食,這個星期的糧食、菜都擱廚房裡了,你們現在去做飯去,等吃了飯,咱還得一起開個會。”


  幾個女知青聞言心裡不住地暗喜,這北風呼嘯的天,走路都費勁,更別提在外面幹活了,如果以後都能在這裡不出門就好了。雖然在廚房做飯雖然得碰涼水啥的,但起碼風吹不著雪壓不著的,相比之下這活可舒服多了。


  廚房裡堆幾十麻袋的土豆、白菜、蘿卜、海帶和十幾袋子粗苞米面,沒有油更沒有蔥姜蒜,一個女知青拎了一袋子土豆過來,說了句:“今天中午海帶燉土豆得了,這個快還好吃些”。反正就這幾樣東西,其他人也沒啥意見,她們立馬分了工,有的開始和面貼餅子,有的蹲在地上削土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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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來個人的午飯,這八個姑娘足足忙了一個多少小時才做飯,雖然隻有一個菜,但光土豆就削了大半個麻袋,累的手指頭都疼。


  明北分到了一缸子菜和四個大餅子,他端回屋裡,坐在炕沿上先吃了一口菜,沒有一點油花不說,連鹽也放的少,海帶也不知是沒洗幹淨還是怎麼回事,散發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燻得明北好懸沒一口吐出來。


  嘴裡含著一塊海帶,明北苦著臉往四周看,卻發現其他的知青基本上都呼嚕呼嚕吃著菜,似乎像是沒發現難吃一樣。明北把嘴裡的海帶咽了下去,拿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同學,壓低聲音問道:“周強,你不覺得菜難吃嗎?你瞅瞅,一點油水都沒有。”


  周強一臉茫然地看了看他:“可是在家也不是所有的菜都放油啊。”


  明北愣了下,想起自家無論炒菜還是包餃子都不少往裡放油,更別提蓁蓁有時還要吃啥麻辣蝦水煮魚啥的,基本上都得用半盆的油,難打這玩意也很短缺嗎?


  明北夾了塊土豆塞嘴裡,有些不太理解地問周強:“你家供應油不夠吃咋地?難道不自己種黃豆榨油嗎?”


  周強咬了口大餅子,含糊不清地說:“總共開了那麼點地,種出的黃豆也不夠幹啥的,我媽做菜頂多就倒個黃豆粒大小的油滴子。”他又往嘴裡劃拉了一口菜,扭頭問明北:“咋,你家油夠吃啊?”


  明北雖然傻乎乎的,但是從小被李老太教育的就是家裡的事不許往外說,家底更不能往外露,因此他立馬搖了搖頭:“也不夠吃,我還以為咱來這能吃的比家好呢。”


  周強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做夢呢你。”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咱來這是幹活的,又不是享福的。”


  明北沒有在吭聲,看著有吃得快的人已經快吃完飯了,便也不再多話,閉著眼睛就著大餅子把菜都吃光了,端著缸子出去洗幹淨,回來坐在炕上發呆。


  李孟偉並沒有讓這些知青多休息,他見大家都吃完飯了,便把所有知青集中起來。因為人太多,哪間屋子都裝不下,男知青們隻得都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女知青們一個挨著一個,李孟偉差不多退到了門口才站穩了腳跟。


  “我來說說咱們青年點的規矩。”李孟偉打開了一個本子,大聲念叨:“今天大家第一天到,廠子讓大家適應適應暫時先不安排工作,從明天開始我們青年點實行工分制,工作不同工分也不同。像上山拖木頭這樣的工作,一天有八個工分合計兩毛錢,像在家做飯這種六個半工分是七分錢,剩下的還有七個工分和七個半工分的,按照大家幹活的數量記錄。你們可以選擇幹什麼樣的活,但是以後吃飯,但是從明天起吃飯就要開始用飯票,飯票用你們賺的錢從我這裡買。當然你們可以幹賺的少工作或者不幹在屋裡躺著,但是到時候餓肚子也別怪我不給你飯吃。”


  屋裡鴉雀無聲,知青們都沉默地垂下了頭在打著自己的盤算,李孟偉看了他們一眼,把手裡的本子翻了一頁:“上個月,我們有一些知青提前來到青年點蓋房子,經過廠裡商量,統一按照一天八個工分來結算,一會我點了名字的都過來找我拿錢。今天做飯的按照六個半工分也給記上,從明天開始可以自己選擇分工。”


  等知青們都散了,明北從李孟偉手裡領了六塊兩毛錢有些發懵,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能回家,一天到晚在呼嘯的北風中背磚頭,他覺得自己的幹的活比他爹在糧庫扛麻袋辛苦多了,怎麼他爹一個月能拿四十多塊錢,而到自己這才六塊?


  明北正覺得有些大腦一片混亂的時候,睡在對面通炕的王澤海掏出一個本子,又從包裡拿出一支漂亮的鋼筆在記錄著什麼。


  明北看著那支英雄牌鋼筆眼圈有些發紅,明東上班第一個月賺了五十二塊錢,他給全家都買了東西,明西、明南、明北是三人是價值八塊錢的英雄牌鋼筆。明西的那支鋼筆被他帶去了部隊,明南的依然在用,每天晚上都用它寫日記,隻有自己的……


  自己辛辛苦苦扛了一個月磚頭掙的錢居然買不到一支鋼筆,而自己卻拿著鋼筆換了一個座位。明北的心裡既後悔又懊惱,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巴掌,他現在才覺得自己做的這件事不僅白瞎了明東的一片心意,也有些太不會過日子了,不怪家裡人這麼生氣。明北垂頭喪氣地把自己掙來的錢放到貼身的口袋裡裝好,第一次覺得有些迷茫無措。


  因為這六塊錢的緣故,明北晚上碾轉反側了許久才迷迷糊糊睡著,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李孟偉就每個屋敲門叫大家起床。


  早飯是一人一碗大碴子粥兩個大餅子,先給記賬,等月底結了工分直接扣除。明北迷迷瞪瞪的吃完了早飯,剛精神起來,李孟偉已經催著知青往山上去了。


  因為知青來年開春要自己開荒種地,所以建設知青點的時候選了一處平坦的地方,離著紅松林就略微遠了些。李孟偉每人發了一個斧頭,帶頭領著往山上走去。如今快進臘月了,正是最冷的時候,通往紅松林的路上都是厚厚的積雪,踩一腳下去沒到了大腿根,十來裡的路程,知青們足足走了快兩個小時才到山上。


  李孟偉招了招手,把所有人叫到自己旁邊,努力用最大的聲音吼道:“我們需要找那種碗口粗細的小樹,直徑大概十五公分,砍下來以後扛回青年點,每人按照砍的數量記工分。”


  話音一落,所有的人都苦了臉,先別說旁的,徒步走回去都得快兩個小時,還得扛著木頭,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個任務不可能。明北打小從山上拖柴火,對扛木頭倒是有些心得。他拍了拍旁邊的白樺樹,忍不住問了一句:“要那麼小的樹幹啥?做家具不夠使的當柴火燒又浪費。”


  李孟偉看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釋說:“我們用拖拉機往出拉木材的時候,四周需要用小杆把木材固定住,防止木材從車上滾落,所以大家的任務非常重要。”


  “一年四季都得在這砍樹嗎?”王強見明北問問題沒被說,也跟著問了一句。


  李孟偉看了他一眼,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句:“今年冬天沒別的活幹,這才讓你們砍木頭,等看了春以後種松樹、開荒刨地,一堆活等著你們呢。好了現在趕緊幹活,要是完不成任務,可得扣工分的。”


  一說要扣工分,這群知青都著急了,一個月的工資這麼低還不知道夠不夠吃飯的,若是再扣工分,那真得餓肚子了。


  明北悶頭在山上砍樹,王素芬在家裡多少有些牽掛,她圍著廚房轉了幾圈,忍不住又去問李老太:“娘,咱不給明北帶吃的,能不能帶點鹹菜疙瘩啥的,吃飯也好有個味。”


  李老太無奈地點了點頭:“帶點鹹菜疙瘩也沒啥,不過咱說好了,要是他要饅頭燒餅啥的,可不許給他弄。他們這知青不都是掙工資啥的嗎?讓他有錢自己買去。不賺錢不知道賺錢的辛苦,哼,為了個破位置把鋼筆都送出去了……”李老太一想起鋼筆就心口窩疼,拿著煙袋鍋子恨恨地敲了敲炕沿,覺得這事特別鬧心。


  王素芬一聽鋼筆頓時把想給明北炸點豬肉醬的心思拋出一裡地去了,立馬附和了一聲:“可不是咋地,讓他自己買去,等回家也不給他做好吃的,就讓他吃大渣子粥。”


  李老太被這句話逗的氣消了一半,她笑著把煙袋鍋子扔炕上,這才意識到屋裡靜悄悄的,頓時一臉頭疼地揉了揉腦袋:“蓁蓁這是啥時候又跑出去了?”


  王素芬努力回想了一下:“吃完早飯就走了,說去給明南結婚看啥布。”


  “哎呦,我家這個丫頭呀,真是個操心的命。”李老太搖了搖頭:“啥事她都得摻和摻和,才多大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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