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號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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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代入了自己那位出軌男明星的前任,更是憤懑,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氣壓低了下去,“這不是明晃晃的二手貨,不是看在她家裡,誰要——”


  話沒說完,一杯烈酒劈頭蓋臉潑過來,他慘叫一聲,捂住眼睛。


  熱鬧的甲板頓時鴉雀無聲。


  莊少洲平靜地放下酒杯,走到男人面前,抬手掐住他的臉,手臂發力時,肌肉強勁,幾乎要撐爆那圈皮質袖箍。


  這是長年累月玩帆船和野攀鍛煉出來的臂力,並非健身房裡養出來的花架子,隻是這般暴力且不收斂,和他平日裡斯文的派頭不太符。


  莊少洲溫和地看著面前臉色漲紅的男人,語氣很淡:“你是被幾個女人玩過的幾手爛貨?Dane,嘴巴放幹淨點,對女性要尊重。”


  他松手後,男人臉上留下兩道深深的勒痕,漲紅憋氣的模樣很滑稽。


  在場沒誰敢站出來打圓場,這些輕狂驕縱的世家少爺們,往往比其他人更明白“等級森嚴”這四個字。


  莊少洲接過毛巾擦手,事不關己地朝屋內走去。


  鄭啟珺對著那個平時囂張跋扈,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慫貨比了個中指,“撲街仔,下次再賤,拿棺材釘釘住你的嘴。”


  水龍頭哗哗地流著,盥洗池蓄滿了半池水。莊少洲壓了一泵洗手液,把每一根手指都照顧到,洗得無比細致。他有輕微的潔癖,不喜歡別人碰他,更不喜歡碰別人。


  “你這火發得太邪門了。不像你。”鄭啟珺靠著浴室的水波紋玻璃牆壁,點了一支煙。


  莊少洲打著泡沫,隨口反問一句:“怎樣才像我。”


  “讓保鏢把他捆了丟進海裡衝涼,親自來也不嫌髒手。”鄭啟珺舒了一口煙,笑著睨過去,“你真看上陳薇奇了?”


  莊少洲把手放在龍頭下衝洗,很淡定地否認:“沒有。”


  “那你反應這麼大?我就說,陳薇奇那種大小姐就不是你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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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少洲喜歡軟一點的,可愛一點的,聽話一點的,小白兔那種,鄭啟珺自認有點了解,畢竟之前帶出來參加晚宴的女伴都是這種類型。


  莊少洲慢條斯理地用棉柔巾擦淨手上的水珠,鄭啟珺遞來一支煙,他接過後銜在嘴裡,微微低頭,火苗像一盞小夜燈,煙絲滋地一聲被點燃。


  薄霧籠著他俊美的面容。


  莊少洲凝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目光沉緩,深不見底。


  “我是不喜歡她那種。太傲了,不可愛。”


  ……


  港島的雨就沒有停過,叫人心煩意亂。陳薇奇捧著熱茶,望向窗外霧雨蒙蒙的維港,鱗次栉比的高樓融化在水霧中,沒有具象,像一場海市蜃樓,也像一場混亂的夢。


  Monblue餐廳是會員預約制,不對外開放,都是熟人介紹過來才知道有這樣一家寶藏餐廳。陳北檀點完菜後,服務員上了兩份餐前開胃菜,花雕乳鴿和炸蟹腿。


  陳北檀對炸食不感興趣,一口沒碰,隻是喝著肉桂熱紅酒,“都決定的事了,怎麼還不高興?”


  陳薇奇嗆他:“我有不高興嗎?”


  “你就差要炸掉CDR大樓了。”


  “………”陳薇奇翹起唇角,“大哥,你少講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冷死了。”


  陳北檀也笑笑,夾了一塊乳鴿給她,“我了解你,薇薇,你和周霽馳走不到最後,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你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既然相愛過一場,還鬧得這麼轟轟烈烈,足夠了。何必非要強求一個結果,五年十年後把這些愛意都磨光。你的東西,他現在不眼饞,以後未必。”


  陳薇奇的眼睛被紅茶的霧氣燻著,一時之間泛出的不知是淚,還是凝結在眼球上的水珠,她很輕地呢喃著:“你不懂他,他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我是陳家的人。他很幹淨,可惜我黑心爛肺,讓他愛錯了人。”


  “少胡說。”陳北檀蹙眉,眼底隱匿著幾分心疼。


  空氣不合時宜地安靜幾許,陳薇奇把短發掖到耳後,一顆碩大的鴿血紅耳墜隨之晃蕩,她忽然問:“哥,你愛過人嗎,我是說愛情。”


  問陳北檀這種問題其實很幼稚,果然,對方輕輕蹙眉。


  “哦,你這樣冷血,肯定沒愛過。但你愛過了說不定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你比我更瘋狂。”


  陳北檀抿著酒,看上去不太想聊這個話


  題,輕描淡寫地揭過去,“我不會讓這種東西影響我。薇薇,愛情是不值一提的。”


  愛情是不值一提的,財富,權力,地位,仰望和尊重,隨便一個都要比愛情更重要。


  陳薇奇咬了一口鴿子肉,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陳北檀的冷血。不過陳北檀再冷血無情,對陳薇奇來說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


  童年時期,陳烜中滿世界到處飛,她有時幾個月看不見父親一面,陪在身邊的一直是母親。後來,父親爆出私生子醜聞,母親決絕地搬去國外一住就是三年。


  那時她剛初中畢業。


  陳北檀右手牽著她,左手牽著二哥陳南英,小小的珊宜就在二哥懷裡,陳北檀告訴他們,一切都有大哥在。她高中時每場家長會都是陳北檀去的,他那時也不過二十幾,開始在龐大的CDR集團裡摸爬滾打。


  “說點開心的,薇薇。”陳北檀放下酒杯,用輕松的語氣說道:“等你和莊少洲的事落地了,港島就沒人能越過你。你不是做什麼都不肯輸給易思齡嗎?等你成了莊太,她在港島嫁給誰都要低你一頭,到時候你踩她還不是輕輕松松。我聽說,易家那邊也考慮過莊少洲。”


  易思齡是易家的大小姐,也是眾星捧月的出生,從小和陳薇奇一起長大,兩人關系很微妙,明面上如膠似漆,實則暗自較勁,互看不爽,波濤洶湧。


  全港島都知道,陳易二人是頭號塑料姐妹。


  陳薇奇睨了陳北檀一眼,不是很理解這話,“我要踩易思齡做什麼。”


  “你們不是死對頭?”


  陳薇奇非常認真地澄清:“不要聽媒體亂寫,她是我的小貓咪,我寵她還來不及啊,怎麼舍得踩她呢?”


  “……??”


  陳北檀復雜地看著陳薇奇,完全不理解自己妹妹是什麼變態心理,半晌後,他取下眼鏡,揉了揉酸脹的眉骨:“別被她知道你的想法。我不想陳公館被砸。”


  話剛落,陳薇奇的手機就收到了易思齡的消息。


  Mia:【陳薇奇你有病啊,凌晨三點你不睡覺你震我?】


  Mia:【你給我等著!我下午就來!】


  陳薇奇眨了下眼睛,把屏幕拿給陳北檀看,“你睇,我的小貓剛起床就炸了。我要哄哄她。”


  陳北檀的表情很難形容,跟吃了蒼蠅一樣,他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分手導致妹妹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他冷靜地一字一頓:“別嚇我,薇薇。我不想逼你去看心理醫生。”


  陳薇奇笑,玫瑰色的唇瓣泛著淡淡的光澤。


  陳北檀再三問是否需要請克莉斯汀來幫她做個心理疏導,陳薇奇把他罵回去,於是兄妹二人不再說話。


  一頓午飯就在黯淡的日光中進行,陳薇奇安靜地切著牛排,偶而望向窗外,如今港島的高檔餐廳都喜歡選在很高的地方,從高空俯瞰這座被陰霾覆蓋的城市,有一種即將坍塌的錯覺。


  陳薇奇突然想起來,莊少洲的助理發來的餐廳似乎就是這家。


  突然連吃飯也不自在起來,仿佛暗處有一雙眼睛在注視她。


  一想到幾天後要見到這個男人,她就有輕微的不適。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和任何男人接觸,更別提發展感情,更更別提直接進入婚姻。


  對於莊少洲,陳薇奇了解很少,從前在活動上打過照面,但沒有正式認識過,聽人說他挺風流的,周圍一圈朋友也都是愛玩的公子哥。若真的隻是一個花花公子,怎麼可能讓陳北檀這樣極度自負又自傲的男人敬上三分?


  年紀輕輕,二十八歲就掌管莊家最核心的產業——盛徽銀行,當別的公子哥還在父親面前討零花錢的時候,他已經在主導上百億的投資項目了,簡而言之,莊少洲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薇薇,這幾天找個時間把頭發接起來。”


  陳薇奇從復雜的思緒中回神,不高興地嘀咕:“短發不好看嗎,為什麼突然要我接長發。”


  陳北檀掃她一眼,語氣很平淡,“男人都會喜歡長發。”


  陳薇奇愣了愣。他在說什麼不言而喻,要她把頭發接長,好讓莊少洲看著喜歡,好讓陳莊兩家的聯姻更順利。陳北檀就是這樣的,隻會考慮利益的最大化,忽略一切感情因素,極度現實和功利。


  陳薇奇感覺一股瘀血衝上頭頂,以至於眼前發黑,一怒之下摔了刀叉,嚇得腳邊埋頭舔碗的小靈緹哆嗦了下。


  這些天的委屈、難受、悲憤達到了頂峰。


  陳薇奇憤怒地盯著陳北檀,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但她不像是在哭,像是要吃人:“我告訴你,我就要短發。莊少洲喜不喜歡關我屁事!陳北檀,你給我滾!這樁婚事就算黃了你也別來找我!”


  ……


  自從那天在餐廳鬧得不歡而散後,陳薇奇就沒有再聯系陳北檀,也沒有聯系陳家任何一個人,連照顧她起居的Linda都遣走了。


  港島天文臺持續發布紅雨警告,代號“黑豹”的熱帶氣旋正在逐步逼近港島,隱隱有改發八號風球的態勢。整個港島都處在一種陰沉沉的氣氛之下。


  陳薇奇還是每日照常上下班,回到公寓後自己隨便做點沙拉貝果之類的減脂餐,不上網,不回消息,不與人交流,唯一的互動就是和小狗玩耍,然後抱著小狗睡去——這一個月都是如此。


  不上網是因為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她和周霽馳分手的推測,猜什麼的都有,猜她不讓周霽馳拍情欲戲,猜周霽馳因戲出軌,猜她看上了別的男明星。非常荒謬。


  好在令她輕松的是這幾日莊少洲的助理並沒有來打擾她,她在心裡祈禱著對方忘了這事,可事與願違,周末那天下午,一封來自Cora的郵件出現在郵箱。


  【陳小姐,莊先生讓我提醒您,晚上的約會別忘了。臺風天開車小心,車位028號已預留。——Cora】


  “約會?”


  兩個正式見面都不曾有的陌生人,能約什麼會?


  陳薇奇心裡湧出復雜的情緒,她真實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寸一寸跌進一個巨大的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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