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號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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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少洲為陳薇奇續了一杯香檳,英俊的眉眼很淡,難辨情緒,“陳小姐願意對我說這些,我很意外,想必我們之間的事你已經有了打算,不妨直說,能答應的我都答應你。”


  陳三小姐不是吃虧的性格,失去了什麼,就一定會從別的地方找回來,肯主動提出結婚,一定是把利害關系剖白得清清楚楚。


  陳薇奇的指腹搓了下細膩的絲絨桌布,在他平直的目光之下,也不再彎彎繞繞,很有生意場上八面玲瓏的味道,“我的要求很


  簡單的,需要莊生在人前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至於人後…”


  她的笑容很美,眼底卻空空,是一個絕對合格的生意人,把自己都交易得如此輕松。


  圈裡的婚姻大多是這樣的,她的父母不就是嗎?


  人前和睦,人後冰冷。


  “人後我們可以各過各的。我不會管你,隻要…你別做得太過分。”


  莊少洲微笑,順手開了冰桶裡那瓶軒尼詩,給自己倒了半杯,他輕聲問:“什麼是太過分?”


  陳薇奇笑著說:“隻要莊生不把女伴帶到我眼前來,不讓我的朋友和家人知道,打點好媒體,其餘的我都不會管,我隻要一場看上去足夠體面足夠光鮮的婚姻。”


  意思是,她默認他能在外面搞三搞四。


  莊少洲一時間錯愕,半個字都說不出口,隻能沉沉地注視著她那張漂亮的臉。


  原來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堅硬,簡直就是一朵扎手的玫瑰。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女人,不可愛,不柔軟,不好打動,讓人不知道是該對她好一點,還是幹脆不要觸霉頭。


  莊少洲咽下一大口酒,如飲著火燒的冰河,他勾起唇角:“好啊,陳小姐。”


  他應得太輕易,甚至有些輕佻。


  “那就是說,你答應了?”陳薇奇看著他,到這時,笑容才真正明媚而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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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答應。”


  莊少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嗓音被烈酒燒過,喑啞著,“有陳小姐這樣大度的妻子,是我的榮幸,我該感恩才是。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莊某大開眼界啊。”


  他的語氣太過譏諷,陳薇奇腦中轟然,笑容僵住,臉色一瞬間難看極了。


  從小到大,陳薇奇從未被誰當面嘲諷過,和一個陌生男人做這種赤裸裸的交易,本身就是很難堪的一件事,對方非但不領情,還冷言嘲諷她道德有問題,這對她而言不亞於奇恥大辱。


  陳薇奇克制地深呼吸,保持平穩語氣:“莊公子何必說話這麼難聽,不領情就算了,你別欺人太甚,我又不是…”


  她掐住指尖,告誡自己不要意氣用事,談不成也沒必要惹他,得罪莊少洲會很麻煩。放眼整個港島,不會有誰願意得罪莊家的人。


  可陳薇奇覺得屈辱,委屈,甚至有一點難過。


  她何嘗不想擁有一段美滿婚姻,若不是不得已,誰會說這樣一番上不得臺面的話,做這樣一番醜陋的交易。


  “又不是什麼。”莊少洲眸色降至冰點,透著一些冷酷的意味。


  陳薇奇猛地別過臉,冷笑,“又不是非你不可。多得是人選擇,莊公子既然是這種態度,那就算了吧。”


  她說完就衝趴在魚缸前的小狗喊了一聲,寶寶搖著尾巴,戀戀不舍地回頭。


  “回家了。”陳薇奇蹙眉。


  “嗷嗚……”


  陳薇奇咬牙,壞狗!隻能親自去捉,她一把拎起包,繞過長桌,對面的男人也跟著施施然站起來,長腿幾步就繞到她面前,很無賴地攔住她,不讓她走。


  他高大的身體像極了一堵牆,完完全全籠罩住她。她並非瘦弱的體型,卻被他襯得過分纖細柔弱。


  “讓開——”


  她一字一頓。冷豔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優美的儀態自帶一股不可進犯的高傲。


  莊少洲垂眸注視著她,看見她睫毛在輕顫,“陳小姐氣性這麼大,一句重話都受不了,居然能忍得了自己老公在外面三妻四妾。”


  陳薇奇惱怒的瞪他一眼,“請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莊少洲的口吻慢條斯理,字字句句都冷靜,帶著一股克制,“陳小姐不就是這個意思?讓我結婚後去養情人,還肯幫我打掩護,是覺得我在外面找了,你就可以在外面找,是嗎?陳小姐打的好算盤。”


  他眼中閃過很躁鬱的情緒,嗓音很低,宛如沉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海,“不妨說說看,陳小姐婚後想找誰做情人?”


  他的話隻差挑破那個名字。


  陳薇奇的瞳孔縮緊,一顆心好似在飲冰,又被莊少洲過熱的氣息折磨。


  窗外的天氣每分每秒都更恐怖,狂風暴雨,吹得路上的行人和車馬都搖搖欲墜,天文臺預警代號為”黑豹”的臺風將在今夜凌晨強勢登陸港島。


  陳薇奇盯著玻璃上那些扭曲的水痕,恍惚地想,難道她結婚後還會去找周霽馳?


  【阿馳,我想了很久,我們還是分手吧。】


  【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是。】


  【嗯,我尊重你的決定。薇薇,祝你萬事精神,永遠風光。】


  真的結束了。


  她是多麼多麼驕傲的人,不會做這種不體面的,折辱她自己也折辱周霽馳的事。


  包廂一時間極靜,像掉進了那面魚缸,深藍光影虛虛幻幻地投映在兩人周圍。主廚早就等在包廂門外,聽見裡面的爭吵,不知道進還是不進。


  就這樣無聲的對峙著,很難熬,直到陳薇奇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嘆氣。


  莊少洲俯身靠過去,屬於男人的灼熱氣息一瞬間罩過來,她身體緊繃,鼻息裡嗅到了苦澀的煙草,還有一股非常復雜的香氣,潔淨且溫柔,她短時間隻能辨別出其中有一味佛手柑。


  下一秒,男人很溫柔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把她緊抓著的包拿走,“我知道陳小姐不願看見我,晚餐是為你準備的,要走也是我走。”


  就在這時,門外很合時宜地傳來敲門聲,“莊生,需要上餐嗎?”


  “進來。”莊少洲把包放在沙發上。


  陳薇奇蹙了蹙眉,飛快斂去一切情緒,重新掛上得體的笑容。莊少洲將她這一系列嫻熟的動作盡收眼底。


  主廚親自端著今晚的主菜走進來,是一位法國人,中文說得很流利,甚至會講幾句蹩腳的港府話。


  “陳小姐,今晚為您準備的主菜是香草焗藍龍,搭配了口感清新的青檸調白醬,希望您能喜歡。”


  陳薇奇優雅地說謝謝。


  主廚愉快地介紹另外幾道主菜,一道莓果鴨胸肉,一道融合了越南風味的意面,一味石斛螺片清湯,一份靜岡蜜瓜,就連寶寶面前也擺了肉類和蔬果拼盤,中間碩大而肥美的水煮藍龍肉扎眼,小靈緹哪裡管那麼多,有吃的就吃,它埋頭開幹,暴風式吸入。


  一行人出去,沉默的氣氛再次籠罩,隻有小狗舔盆子的噪音。


  莊少洲把搭在沙發椅背的西裝撈起來,走到餐桌邊,拿起煙盒和打火機,從陳薇奇身邊擦身而過時,他腳步頓住,偏頭看向她,“陳小姐,我會給你一場風光體面的婚姻,也會對我們的婚姻絕對忠誠。”


  “?”


  陳薇奇疑惑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他突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莊少洲並不接她的目光,側身而對,長指不耐煩地捏緊打火機,“但我不可能容忍我的妻子三心二意。陳小姐,你最好不要心存幻想。”


  包廂門關上,世界再次陷入靜止,隻剩暴雨帶來的白噪音,那些壓迫的氣息也隨之散去,剩下佛手柑的溫柔氣味,他身上的味道居然和他這個人完全不同。


  餐桌上的食物精致昂貴,陳薇奇沒有食欲,還是強迫自己坐下來,拿起刀叉,大腦裡亂糟糟地,耳畔還回蕩著男人那句話——


  他會對婚姻忠誠。


  聽上去很像一句承諾。


  可是他何必承諾她什麼。


  ……


  莊少洲從包廂裡出來,抬手拽松了領帶,心煩意亂地點上一根煙。


  主廚埃蒙走過來,恭敬地問他菜品怎麼樣。今晚是大老板第一次單獨邀請女孩用晚餐,餐廳上下都嚴陣以待。


  很少有人知道,Monblue餐廳的幕後老板是莊少洲。


  一口沒吃的莊少洲說了句還不錯。


  埃蒙看出來老板情緒低沉,聳聳肩,豎起大拇指,用蹩腳的粵語說:“那個女孩像維納斯,哦,不不,像雅典娜,你們靚女靚仔,不能更般配了。”


  莊少洲勾起唇,漫不經心的彈了彈煙灰,自嘲地說:“是嗎?也許她覺得我配不上她。”


  “走了,埃蒙,替我照顧她,想方法讓她把東西吃完。”莊少洲拍了拍埃蒙的胸口。


  白秘書從洗手間出來,發現老板居然要走,他連走帶跑追上去,“老板!”


  莊少洲咬著煙,經過前臺時,伸手在黃銅託盤裡抓了幾顆黑巧放進口袋裡,今晚沒吃飯,他怕還沒到


  家就餓死。


  “讓司機去開車。我喝酒了。”


  白秘書一副很急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就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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