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氣場是遺傳的。
美悠一邊應付黎雅柔,一邊偷偷給陳薇奇發消息,一分鍾過去,洗手間那邊還沒有動靜,流水聲似乎還在哗啦啦流。
美悠抿了抿唇,忽然福至心靈,她立馬把拿起自己的包,走到洗手間,輕扣門。
“Tanya,給你東西。”
過了幾秒,門打開一條縫隙,美悠把包遞進去,一隻纖細如玉的手接過,她壓低聲音說,“黎太來了。”
陳薇奇:“你去陪,我好快就來。”
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無法克制的鼻音。美悠呼吸一凝,這是真的……哭過?
包中有全套化妝品和湿紙巾,完美地解決陳薇奇的困境,很快,洗手間門再次打開,陳薇奇面色自若地走出來,看不出一絲一毫地端倪,那張冷豔雍容的面龐在精致妝容的加持之下,隻是散發出類似玻璃展櫃中珠寶的華光,有著完美無缺的色澤,淨度和火彩。
誰能想得到,一個比全美鑽石還要璀璨的女人,一分鍾之前還躲在洗手間裡忍眼淚。
黎雅柔悠闲地吃著蘇打餅幹,見陳薇奇來了,她拍掉手指沾著的餅幹沫,招手:“快來,說不上幾分鍾的話了,等會活動開始你又要被人搶走。”
陳薇奇款款走來,俏皮又熟稔地應酬這種場面話,“怎麼就被人搶走啦?您若是想和我說話,下次我去您那住幾天。”
“住沒問題,就是阿洲該吃醋了。”黎雅柔意味深長。
“他吃什麼醋。”陳薇奇笑容不變,隻是視線像漣漪一樣挪走,錯開了黎雅柔的注視。
好奇怪的感覺,想到莊少洲的一瞬間,陳薇奇的腦中自動跳出那個陰雲密布的下午,他把她困在鋼琴上,逼她主動吻他以證“清白”的畫面。
黎雅柔攬住陳薇奇的肩膀,小聲說:“我那兒的管家和佣人都是身材顏值一流的帥哥,沒有他那種少爺架子,嘴巴也甜,好會哄女人,你說他吃不吃醋。保準當天就來我那把你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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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是陳薇奇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緒,都被黎雅柔這離曬大譜的話給弄沒了。不是,這是一個婆婆對兒媳婦說的話?
“阿姨……您真是……”她哭笑不得,這位黎太真是和她想象中有關母親或者婆婆的形象完全不同。
黎雅柔看見陳薇奇無措的小表情,逗樂了,喜愛地捏了下陳薇奇的臉,與此同時,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也正不動聲色地掃過陳薇奇微微泛紅的眼眶。
其實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端倪,隻會驚嘆這位化妝師的水平太精妙了,眼睑處用了肉粉色系眼影搭配亮晶晶的碎鑽,鼻頭眼尾都暈著腮紅,寥寥幾筆就營造出這種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氛圍感,就像哭過似的。
可黎雅柔是什麼人,在港島混了幾十年的老江湖,什麼面具沒有見過,她一眼就確認,陳薇奇是真的哭過。
姑娘很聰明,知道反正遮掩不住,不如變成一種妝容。
兩人聊了幾句,公關過來通知活動開始,賓客大部分都到了。陳薇奇站起來,邀請黎雅柔和她一起出場,黎雅柔笑著應下。
黎雅柔推掉四天的行程,高調地參加這次蕤铂活動,也不單純是為了捧未來兒媳的場,婆媳的親密互動,發布出去都是一種聯姻塵埃落定的訊號,屆時一旦公開,雙方旗下的所有股票都會暴漲。
門外那兩位高大壯碩的保鏢見黎雅柔出來,很聽話地跟在她身後。黎雅柔不經意地轉頭,衝其中一人遞去眼神。
保鏢從西裝內側掏出手機,看見了主人的指令——
【去問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陳小姐見了哪些人。】
……
活動場地就在二樓,現場的布置很華麗,水波似的燈光倒映在地面,白色鬱金香和馬蹄蓮妝點深藍色絲絨展臺,搭建的吊頂很高,抬頭能看見成千上萬如螢火蟲大小的光點,和各種奢華璀璨的珠寶交相輝映。
陳薇奇和黎雅柔手挽手出來,閃光燈剎時匯成一片煙花。兩人都是高挑性感的身材,一個大氣,一個嫵媚,走在一起倒真像是母女,或者是姐妹。
“是黎太诶!黎太也來了!”
已經有媒體認出了黎雅柔,鏡頭瘋狂對著她狂拍。黎雅柔可是被港島媒體送過“香江第一貴婦”“最強豪門闊太”等各種浮誇稱號,名氣自然不同凡響。
陳薇奇附在黎雅柔的耳邊,低聲:“阿姨這次讓蕤铂佔便宜了。”
黎雅柔笑著捏了下她的手。
之後一切按照活動流程進行,陳薇奇作為主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周旋在各種貴客中,香檳喝了兩三杯,沒有心思再去想有的沒的。
就在陳薇奇和人談笑風生時,黎雅柔收到了回復:【太太,陳小姐和周霽馳先生在走廊上打了個照面。】
沒有很驚訝,黎雅柔默了片刻,抬眸看向不遠處那道在浮華璀璨中流連的身影,女孩姿態從容,笑意嬌媚,在名利場中如魚得水,好像一朵開不敗的富貴花,有著用不完的驕傲。
勁勁的。這是黎雅柔第一次看見陳薇奇時的感覺,她覺得這女孩很與眾不同。
黎雅柔心裡不是滋味,連看珠寶都沒興趣了,敷衍了幾個想和她攀關系的貴婦,離開會場,回到蕤铂為她安排的休息室,直接撥出一通跨洋電話。
……
此時的西五區正是前一天的晚九點。
傍晚時降臨的一場雷雨早就停歇,此時空氣中彌漫著濃鬱潮湿的味道。入夜的曼哈頓中城燈火斑斓,摩天大樓層層堆疊,入目之處全是一片金與黑。
莊少洲剛從好友的一場慶功派對上離場,他不舒服地擺弄袖口,上面沾著被水槍噴到的湿痕,幸好有潔癖當做理由提前走人,不然肯定會被那些玩嗨的白皮佬拽進泳池。這些白日西裝革履攪弄風雲的精英們,在這種私密性質的派對上一向玩得最野。
低調的黑色賓利早已恭候在路邊,白秘書快步上前,拉開車門。
莊少洲喝得有些多,沒有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積水處,水珠濺上被黑色襪子包裹的腳踝,一瞬間有勁涼之感,很不舒服
,隻是未有停頓,他徑直坐進車裡。
車很快啟動,莊少洲摘掉手表,解開那對珐琅袖扣,將襯衫袖慢條斯理地挽上手臂,才完成了左邊,電話就撥了進來,他瞥去一眼,看見來電顯示是太後。
黎雅柔其實不怎麼折騰他,但最近這兩個月找他的次數比他在紐約讀書那幾年還多。
他接通,敷衍又禮貌地問:“黎女士,有什麼吩咐?”
黎雅柔心情不好,三個兒子揪到哪個哪個就是出氣筒,“少給我打太極,你在哪?算了,不管你在哪,現在就給我過來!”
莊少洲頭疼,低聲道:“黎女士,我說了這幾天我在紐約出差,我搭火箭過來?”
黎雅柔想起來了,這小子是在紐約,她蹙眉道:“你不知道薇薇這幾天在滬城有蕤铂的活動?你就該把紐約的工作推了,陪她一起來才是。”
至少有莊少洲在,薇薇不至於要躲在洗手間流眼淚。莊家陽盛陰衰,隻有老幺家得了一個女娃,全家十來個高大帥氣的哥哥把她當明珠捧著,這小姑娘偏偏最喜歡莊少洲,一看見他就黏上去,由此可見,莊少洲要認真哄起女孩,還是挺有一套的。
她生了三個兒子,說句良心話,老二的確長得最英俊倜儻,這家伙不擺少爺架子不折騰人不清高的時候很令女人心動。
賓利駛過曼哈頓第五大道的街角,莊少洲俊美的面容被迎面而來的車燈點亮,又倏地寂滅,他冷淡地說:“我來做什麼。”
來欣賞她和她的前任分手後首次大同框嗎?
黎雅柔無語,“做什麼做什麼……你問我?你這樣高傲,薇薇什麼時候才能喜歡上你!你不知道女人剛分手是最脆弱的,你現在就要多多陪伴她——”
他漫不經心地打斷:“我沒那麼闲,要多多陪哪個女人。至於她喜不喜歡我,是她的事,我無所謂。”
何況這是一個不需要他陪伴的女人。陳薇奇能光明正大見她的前男友,魂怕是都勾沒了,不然這四天怎麼連一通電話一條WhatsApp消息都沒有?
黎雅柔是直爽火辣的性格,平生最見不得別人陰陽怪氣,莊少洲這無所謂的態度成功把她搞到火大,氣到那幾句經典的媽媽罵小孩的港府話她全用上了:“你條粉腸!生舊叉燒都好過生你!駁嘴你最叻!我睇到你我都眼鬼眢!”
(你個混小子,生塊叉燒都比生你更好,頂嘴你最厲害,我真是看見你就煩。)
這場聯姻是他自己親口答應的!
“莊少洲,我明說了,周霽馳就在滬城!你連這點競爭意識都沒有,不怪你落後一大截,關鍵時刻不獻殷勤,端什麼大少爺派頭!比你爹還煩人!你爹當年追我都沒你架子大!”
莊少洲被罵了一通,絲毫不為所動,甚至火上澆油地笑了聲,“那我更不會來,黎女士。”
他拿啟瓶器撬開一瓶蘇打水,冰涼的液體帶著薄荷味,滑進喉管,讓他從唇齒一直涼進了心底。
“我是來向陳薇奇的前任宣示主權,還是不放心她也許會暗通款曲,來監視她?”
都挺跌份,他做不出來這種丟臉的事。黎雅柔罵就罵吧,又不是第一次被她罵。
反正他不會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去。
“小時候國文學得好了不起?非得亂秀你的詞匯量!你和外面那些女人暗通款曲,薇薇都不會!”
莊少洲蹙眉,被侮辱到了,冷聲反駁:“我不會。”
黎雅柔笑出聲,還真以為這小子雲淡風輕了,結果這一反駁就露出破綻了。功夫裝得不到家。
“那她不開心,你也無所謂咯?”
莊少洲頓了一下,沒有接話。她會不開心嗎?她不應該很開心?
黎雅柔意味深長地說:“她哭過,阿洲。”
哭過。
黑暗中那張冷峻的面容怔了一下,隨後有一瞬間的扭曲,莊少洲握緊手中的玻璃瓶。
“你怎麼知道。”他低聲問。陳薇奇不是會在外人面前流淚的女人。
黎雅柔反問:“反正你都無所謂,在紐約喝香吃辣,問這麼多做什麼?”
莊少洲不理會母親的嘲諷,滾了下喉,冷靜地說:“如果是為他前男友哭,那她就是活——”
想罵她一句活該,自找苦吃,他還是克制了下去。罵她有什麼用,她還不是要為其他男人哭。
莊少洲呼吸有些發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