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火氣來得意料之中,但火勢之兇猛,超出白秘書預計。
坐在秀場最後一排,還在悄悄直播的大V突然發現自己的直播間黑屏了,官方系統發來違規提示,並無限期封禁他的賬號,理由是宣揚淫穢色情,違反社會核心價值觀。
“??”
……
開秀前上一派星光熠熠,主持人在臺上介紹前來參加活動的嘉賓,坐在C位的陳薇奇頗有些心不在焉,幾次克制住想要回頭的意圖。陳薇奇心煩意亂地捏了下指腹,都是莊少洲惹出來的麻煩,就不該讓他來,現在搞得像是她對不起他。
說好不會給她添亂,他無緣無故掉頭就走,難道就不是給她添亂?
他存心讓她不好過。
各路明星爭奇鬥豔,陳薇奇作為蕤铂的當家人,最後作為壓軸被邀請上臺。
“現在有請我們蕤铂的CEO!陳薇奇女士!”
陳薇奇心裡在罵莊少洲,臉上一派得體從容,對各位來賓欠身表示感謝。身穿藍色蓬蓬裙的混血小花童為陳薇奇送來一束手捧花,陳薇奇接過,俯身貼了貼女孩的小臉,在一片掌聲和閃爍的鎂光燈中,她走到T臺中央。
“今天來了好多老熟人啊。”陳薇奇先來了一句調侃。
臺下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笑,有人去看周霽馳。周霽馳松弛而坐,風度優雅,唇邊漾出溫柔的弧度,目光跟隨所有人,注視站在聚光燈下的女人,隻是那雙天然深情的眼沉寂著,不敢流露太多不該有的情愫。
燈輝之下,陳薇奇眸色清澈而明亮,自有一股撐得住場子的氣勢:“非常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光臨蕤铂的百年紀念大秀,感謝大家對蕤铂如此長久的支持和喜愛,今天是蕤铂百歲的生日,我很榮幸能為她舉辦這場盛會,這個來自於古老羅馬的品牌來到了維多利亞港灣,現在又來到黃浦河畔,它經歷過戰火,經歷過危機,有過沉寂,更有過輝煌,蕤铂是上天送給CDR集團最珍貴的禮物,也是上天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再次,”陳薇奇舉起香檳杯,明媚地笑著,“祝蕤铂一百歲生日快樂,祝蕤铂,也祝你我,永遠盛大、輝煌。
娓娓動人的嗓音在盛滿芳香的空間中彌漫,有著玫瑰花般的高傲,更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著大方,陳薇奇也不過二十三歲,就能如此遊刃有餘地掌控這種堪稱名利場上最頂尖規格的盛會。
她天生就是用來被仰望的,而不是被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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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掌聲雷動,周霽馳在一場漫長的仰望中回過神來,心頭的痛感逐漸消弭在獻給陳薇奇的掌聲中。他知道的不是嗎?他知道他隻能短暫地陪伴在她的身邊,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她。
命運眷顧了他七年,陳薇奇愛過他,他愛的人是陳薇奇,他們的愛在最美好的時候結束,並以一種最美好的姿態存留在他們的記憶裡,他這一生已經足夠值得了。
而她值得去向更燦爛的地方,他要祝福她,永遠盛大、輝煌,也要祝她永遠昂揚。
陳薇奇環顧臺下,視線不經意與周霽馳對上,她頓住,對方有所察覺,回以溫柔笑容,是那種夾雜著真誠、釋懷和一絲悵然的笑,七年的默契足以令陳薇奇看懂周霽馳的眼睛在說什麼,他在說——祝福你,薇薇。
此後,他們是在衣香鬢影的場合中,舉著香檳,寒暄幾句的“老熟人”。
耳邊忽然安靜下來,像墜入深海,一瞬間的靜止過後,熱鬧的掌聲再次鋪天蓋地地包裹她。那種空白的安靜出現的時間比以往短暫很多,像幻覺,也比以往更溫柔。
他們的愛情在這場對視中,止步了。誰也無法阻止他們像兩條反方向射出的線條,有過短暫的交匯,最終奔向不同的遠方。
周霽馳有周霽馳的夢想,陳薇奇有陳薇奇的追求。她讀不懂他
的光影人生,他亦託不住她想要的盛大輝煌。
陳薇奇很輕地點了點下颌,咽下一些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情緒,回到座位,手心出了汗,握著那束紫色玫瑰的花梗滑溜溜的。
很巧,這花居然是那晚莊少洲送她卻被她留在餐廳沒有帶走的碧海玫瑰。最近很流行這種花嗎?怎麼到處都是。
一想到莊少洲就煩了。
陳薇奇蹙了蹙眉,順手就把花送給坐在身邊的易思齡。易思齡無緣無故得了一束花,和她今天的紫色晚禮服相得益彰,她嬌滴滴地笑起來,嗔了陳薇奇一眼。
開場流程走完,明亮的燈光倏地熄滅,緊接著,一位身材姣好的模特戴著昂貴珠寶從深幽叢林中走出來,背景樂隨著步調,緩緩流瀉,賓客紛紛拿出手機,開啟看秀模式。
陳薇奇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還是不經意望向出入口,大門已經被工作人員封住了。
莊少洲走得非常幹脆,也不知在做什麼,但他不會再回來了。陳薇奇很難描述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算不上失落,但也沒有想象中的無所謂。
她溫溫淡淡地收回目光,之後不再分心,挺直的背脊自有一股倔強在。
……
大秀結束時到了傍晚六點,黃浦江畔華燈璀璨,餘暉即將熄滅,一寸一寸地,被深藍天幕吞噬。晚宴就設在露天觀景平臺,開闊的江面波光粼粼,陸家嘴天際線和萬國建築群都在視野之內,可謂一覽無餘摩登時髦的海派繁華。
服務生陸續端來菜品,從前菜到主菜到湯羹再到甜點,紅酒和香水味被江風吹到很遠的地方。現場有樂隊演奏,薩克斯和小提琴讓氣氛很好,有興致勃勃的客人開始跳起舞,旋轉的裙擺在夜色中開出花。
陳薇奇換上另一套參加晚宴的禮服,和開始看秀的綠裙不同,沉靜華美的紫色似乎更適合她,脖子上戴著那串“繁星之海”。
易思齡正在和人闲聊,聽見騷動後偏過頭。看見陳薇奇脖子上的那串藍鑽,她輕輕嗤了聲,還是很沒有說什麼。今天是陳薇奇的主場,她沒那麼無聊要爭高低,便宜這個死女人了。
“你真是大動幹戈,把這條藍鑽都戴出來了。”
陳薇奇微笑,手指撫著那顆純淨的心形切割的主石,“今天很重要。”
易思齡勾起一抹調皮的壞笑,一把婉轉嬌麗的好嗓子刻意壓得很低,隻有彼此能聽見:“新歡舊愛在同一場合,當然很重要。”
陳薇奇怔住。易思齡優雅地晃著香檳,“我又不瞎,還看不出來你玩什麼小把戲?”
“我玩什麼小把戲。”陳薇奇面不改色。
易思齡冷冷地哼,下巴揚起:“你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我?他這種大少爺,居然肯扮你的保鏢,你兩天生一對都是變態。”
陳薇奇:“…………”她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今天給我點面子,Mia,你知道就好,別到處亂說。”
易思齡奇怪地看她一眼,怎麼回事?她不去管這些,先澄清:“我才不是大嘴巴。”有些委屈,她不高興地撅了下唇。
今夜溫度舒適,江風和煦,陳薇奇的短發在夜色中輕柔地蕩,身上的紫色禮服綴滿華麗的寶石,也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她沒有說話,眺望著江對岸,燈火浮光掠影地劃過她沉寂的眼眸,她忽然開口:“我今天送你花了,易思齡。”
這下輪到易思齡愣了,她咬下一點唇內的軟肉,“你又要打什麼壞主意。”
陳薇奇湊到易思齡耳邊低語幾句。易思齡臉色微變,揪住陳薇奇的胳膊,心虛地逡巡一圈四周,視線很敏銳地找到周霽馳的身影,對方一身儒雅的白西服,正在陪某位大佬闲聊。
易思齡壓低聲:“要死啊你,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好事,一束花就想指使我幹這種事?你未來老公還在這裡,你不怕他看見?”
陳薇奇:“他早走了。”
“你騙我。”易思齡抿住唇,明顯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她也是在名利場上混出來的人精,平時嬌裡嬌氣地,但不代表她傻。整個港島誰都不想得罪莊家的人,何況莊少洲是未來莊家的掌權人,易思齡才不想惹一身腥。
陳薇奇知道易思齡不肯,舒展笑容,就這樣盈盈凝望這位和自己爭鋒相對了幾十年的好姐妹,鼻腔裡都是晚風,不知從哪飄來的清冽松果香,進到肺裡,讓人在九月暑天都有料峭之感。
她被精致妝容掩蓋的臉也許很蒼白,易思齡冒出這樣的念頭,一時間很無措。
陳薇奇艱澀而緩慢地開了口,“我不想他從別人口中,或者新聞裡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
陳薇奇想親口告訴他,她要結婚了,讓他不用擔心,她會很幸福會很快樂,也希望他未來永遠幸福,得償所願。
那條倉促的分手信息一直是她心裡的刺,她應該正式一點,鄭重一點,而不是一句輕飄飄的通知,她翻來覆去為這件事睡不著,她不想帶著這種虧欠和愧疚一輩子。
“幫我這一次,拜託你,Mia。”
陳三小姐是爭強好勝的人,從不肯輕易在外人面前示弱。易思齡受不了她這種示弱,最後無可奈何,咬牙切齒:“我算是看懂了,你哪天出軌了你也要我幫你打掩護。好事沒我份,壞事就賴我。”
說罷,她甩開陳薇奇的手,前一秒還像炸毛小貓,後一秒就笑靨明媚,風情萬種。她們這種女人,好似天生就有變臉的天賦,不論再傷心再難過再憤怒,都不會叫外人看出來。
易思齡紅裙迤逦,踩著優雅的步調,款款朝周霽馳走去。
……
酒過三巡後氣氛愈熱,賓客們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談笑的談笑,拍照的拍照,眾人三三兩兩聚成一團。
陳薇奇並沒有選擇一個私密的地方見周霽馳,這棟建築裡到處能遇到媒體和熟人,她從不是愛冒險的人。如今時刻都要避嫌。
易思齡懊惱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歷,這麼倒霉的事都被她撞到了。她此時被迫成為工具人,充當陳薇奇和周霽馳的“保護傘”,無聊地站在這兩人邊上玩指甲。
四周有賓客經過,也隻會看見是他們三個人。都知道他們三人是同班同學,聚一聚無可厚非,即使陳周二人有過戀情,但陳薇奇不都在臺上側面明牌了嗎,他們現在是老熟人。
易思齡耷拉著嘴角,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音樂。
夜色深濃,夏日的夜晚帶著湿潤暖意,吹在皮膚上暖融融的,江對岸的萬國建築群宏偉得不可方物,陳薇奇背靠著一架秋千,微微垂落的臉被燈火映亮,她低聲問:“最近過得好嗎。”
周霽馳也對著江岸,眼中的風景逐漸暈成一團光影,“還不錯。你呢?”
“嗯,還不錯。這次大秀過後,爸爸會把蕤铂的所有股份轉到我名下。”
周霽馳勾起唇角,很是為她高興,“這是你一直都想要的,恭喜你,薇薇。”
他不再喊陳小姐,或者陳總,也許是預感到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和她單獨說話了。他不願留遺憾。
陳薇奇:“我看了你的新電影,阿馳,你的表演無與倫比,今年的飛花獎你肯定沒問題。聽說這部電影還報送了戛納主競賽單元,為你高興。”
她那把動人的嗓音被幽暗夜色染深,又揉碎,像一匹被打湿的深藍綢緞。陳薇奇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說一些細細碎碎的話,一些毫無邏輯的話,然後很快消散在風裡,順著那奔流不息的江水遠去。
周霽馳心底酸澀,微不可察地呼出一息,還記得陳薇奇為了他要拍這部電影和他吵架。她驕橫地不準他拍吻戲,說他拍一部戲多少片酬,她給他付十倍,他那時啼笑皆非,哄她哄了好久好久。衝獎的電影總是無法回避人類的情欲,他不可能也不可以說他不拍這種戲。
拍完《三個房間》之後,他有過息影的想法,但息影
了,他去做什麼呢?他會不會成為陳薇奇看不起的那種廢人?他還是自己嗎?
現在想來,這都是很久遠的事了。
他和陳薇奇之間,總是有一些很難兩全的命題。愛情也是需要好彩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好像不知道還要再說什麼,他們曾經無話不談。白色遊船在江面上駛過,天際線的倒影成了支離破碎的星斑,船上有眼尖的乘客窺見這裡衣香鬢影的一角,忙掏出手機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