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耗費三千多個工時才繡出來的旗袍,浸潤著二十四位繡娘的心血,大紅錦緞之上金銀滿繡,一隻藍色的鳳凰從胸口延伸直裙擺尾,旗袍外的罩衫則繡著芍藥、蝴蝶、祥雲等吉利圖案。
珊宜和瓊齡望著這件過於奢華的喜服,說不出話也挪不開眼,珊宜最後表示,自己結婚也要來上一件,瓊齡則表示,不結婚也要來上一件。
陳薇奇聽著她們嘀嘀咕咕,像小麻雀,隻覺得好笑。
“Tanya姐,聽說莊家今天會來二十幾個帥哥,是真的嗎?”易瓊齡心裡惦記著,逮到機會就問。
陳薇奇捏她的小臉,“小花痴,可能會來幾個吧,二十幾個不至於。等婚禮那天應該都會到場。”
今天隻是提親而已,莊家所有成員都到場未免太過隆重,也不至於。莊家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很多成員都常駐國外打理莊氏的海外資產,齊聚一堂不是容易事。
易瓊齡有點小失落,但小少女的失落來的快去的快,不一會兒就轉移了注意力,小姐妹手牽手跑去前廳看熱鬧了。
莊家的
成員會不會到齊尚未可知,陳家所有成員都到齊了,還有幾門旁支、曾文蘭的娘家、陳薇奇的奶奶葉家也派了幾房子侄來道喜。七點半過後,陳公館陸續進客,寬敞的客廳塞著烏泱泱一大群人,親朋好友都來觀禮,還有兩家得到允許進入陳公館的媒體。
小珊宜拉著瓊齡的手,在熱鬧的人群中穿梭,手裡抓著即將待發的禮花筒。
作為準新娘,陳薇奇需要等男方的聘禮入門後才能出去見客,此時已經八點多了,陳薇奇一直被關在臥室裡,心情很復雜,偶爾會緊一下,宛如頭上偶爾蕩漾的翡翠流蘇。
一張桃花面在新娘妝容的襯託下越發秾豔起來。
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不知道男方到了沒有,更不知道莊家給的排場大不大,若是不大,她肯定要被塑料姐妹笑話。
陳薇奇要面子,不可能表現得太急切,失了名門淑女的體面。她其實很想問,但硬生生忍住,裝作雲淡風輕的姿態,小口喝著熱茶。
幾個過來陪她的嬸嬸阿姨都誇她小小年紀就修得一派端莊大氣,天生就是豪門主母的材料。
陳薇奇心裡嘀咕,端莊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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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莊家送來的這頂黃金花冠份量太足,戴在頭上甚至有些壓頸項,何況她後髻還插了一對翡翠如意步搖,這些首飾令她不得不保持儀態,否則金的翠的全部都要纏在一起。
直到姐妹塑料群裡有了動靜——
【Tanya!!!你太有面了!!全港島你獨一份!莊家全員出動!二十多個型男,太辣了,我要昏過去了!】
【上次他們全家合體是盛徽銀行成立一百周年!!】
【開眼了開眼了!聘禮居然全是莊家的男模團親自為你挑進門的!!】
居然……全部來了?
陳薇奇一直端著的腦袋晃了下,翡翠撞出悅耳的環佩之聲。
……
浩浩蕩蕩的車隊從風景秀美的大浪灣出發,途徑石澳道,香島灣,淺水灣……優美的風景和逐漸散去的霞光,以及澄碧如洗的蔚藍天色,都一一在莊少洲眼底劃過。
莊少洲很少認真地審視這座城市的風景,不是在靜謐舒適的豪車後座閉目養神,就是出入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腳不沾塵。
今天不知為何,他從上車起就一直望著窗外,靜默的神情和身上那件喜慶的大紅中式褂袍很不和諧。
黎雅柔偏頭看一眼兒子,笑了聲,有些不客氣地拆穿:“緊張啊?”
莊少洲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淡定否認:“沒有。”
“你的嘴比你老豆車上的防彈玻璃還硬。”
“…………”
坐在副駕駛的莊少衍很難不笑出聲,他們的母親永遠幽默風趣,一諷就諷一雙。他出來打圓場:“媽咪,別逗阿洲了,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緊張也無可厚非。”
常年教書育人的莊少衍早已卸下了生意場上殺伐決斷的一面,語氣從容溫和,謙遜學者模樣,可仔細品味,還是會發現他身上帶著莊家男人一脈相承的凜冽氣勢。
莊少洲用手拂去衣擺上無緣無故沾上的一根細毛,可能來自哪位堂弟養的貓啊狗,他神色和語氣都從容不迫,“大哥,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黎女士的同黨。你當初去嫂子家提親,緊張到把朱阿姨喊成了媽咪,鬧得對方提前把改口紅包給你了,我也沒笑話你。”
莊教授虛虛咳了兩下,生出罕見的腼腆,“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黎雅柔賞了兩個兒子一人一巴掌,“等會到了陳公館都表現好點,尤其是你,阿衍,一幫弟弟都要你管著,千萬千萬不準嚇哭現場的小朋友!不然不吉利!”
陳家的小輩今天都會來,有好幾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一群如狼似虎的年輕男人傾巢出動,光是往那一站就會令人心頭一凜。
就怕被親家覺得他們不像是來提親,像是來打群架!
莊少洲當甩手掌櫃,悠闲地搭著腿,看笑話,黎雅柔的炮火很快就指向他:“你今天是所有目光的焦點,拍照的時候必須配合,不要當木樁子,不要假清高,否則我回來揍你。”
莊少洲低低嗯了聲,隨後雙臂環抱,閉目養神去了。
隨著勞斯萊斯車隊逐漸駛入通往陳公館的山路,莊少洲睜眼,眺望到那棟白色的房子,掩映在碧海綠樹之間,他正色,身體跟著坐直,抽了一張湿紙巾擦手。
沒有人知曉,他手心出了好多汗。
二十八年的人生裡,什麼大場面大陣仗大風波沒有見過,今天提個親,居然讓他有種倒反天罡的緊張。
“車進門了!”
庭院裡不知是誰高喝了一聲,那些在廳內喝茶的、談笑的、打鬧的、拍照的、寒暄的通通停下來。
珊宜和瓊齡對視一眼,彼此都看見對方眼底的興奮,隨後一股腦地跑到門邊,佔據最有利的地形。
三十多臺黑色幻影組成的車隊依次進入陳公館,最後跟著三臺託運物品的廂式卡車,車牌有單數字、字母、連號,也有一些非常好記的特殊單詞,一眼望不到尾的浩大排場令人咋舌。
堵在陳公館大門口的記者們扛著長槍短炮,閃光燈排山倒海而來。
更有甚者,舉著話筒就開始現場播報新聞:“觀眾朋友們早上好!這裡是港島新聞一鍵通,我是記者kimo,我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陳公館的大門,被譽為深水灣第一豪宅!今日是陳莊兩家訂婚的大喜日子,現場我們可以看到,莊家的豪華車隊已經進入陳公館大門,三十多臺大勞真的非常壯觀啊,據說莊府今日全員出動,提親聲勢浩大堪比皇家婚禮………”
車隊太長,整個陳公館一時容納不下這麼多車,尾部的車隻能委屈停在山道,的等待命令。從航拍視角看,像一條蜿蜒的黑色長龍,锃亮的車漆折射出龍鱗的金光。
現場有樂隊奏樂,在一片鼓樂齊鳴的傳統喜慶中,陳南英點燃了鞭炮,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驚惹了藏在林中的雀鳥,紛紛展翅而飛。
莊綦廷作為莊家的大家長,率先從他那臺車牌為“Eleanor”的幻影下車,他很自然地走到妻子身邊,伸出臂彎給她。黎雅柔知道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夫妻必須成雙成對才是吉利兆頭,隻能給前夫幾分薄面,纖纖玉指高貴地搭上去。
緊跟著其他幾房的長輩,都是夫妻成對出現在公眾視野。之後便是著大紅褂袍的新郎下車,挺拔修長的身型穿中式禮服也恰如其分,緞面上繡著一些吉祥圖案,金銀滿繡,和陳薇奇的旗袍很般配。
“新郎好靚!”易瓊齡瞪起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莊少洲。
小珊宜得意了:“那是當然,我的姐夫必須是大靚仔。”
易瓊齡反手就去勾易思齡的手,語重心長地對自己的長姐說:“Mia,你以後也要找一個臉俊身材好的男人做老公。我不想輸在這上面。”
易思齡恨不得掐死自己妹妹,狠狠瞪她一眼,又紅著臉去看熱鬧。她倒是不羨慕陳薇奇有個帥哥做老公,她隻是想著,等她結婚的時候也要狠狠風光一把,必須比陳薇奇的排場更大。
最後下車的就是那群人均一八五以上的莊家後生,整齊規矩的黑色系西服,每人的食指上都戴著象徵莊氏家族的印章戒,現場一瞬間爆滿了令人臉紅心跳的荷爾蒙氣息。雖然這群男人各有各的性格氣質,有的成熟儒雅,有的倜儻風流,有的是八面玲瓏的笑面虎,有的則清冷寡言拒人千裡之外,但毫無疑問,血脈相承的氣場又如此一致。
一家子後生仔,沒有闲人,更沒有廢人。
易瓊齡的眼睛都亮了,珊宜則是呆若木雞,陳北檀頗為意外地挑了下眉,沒想到莊家會全員到齊,給足了面子,也撐足了場面。
眼花繚亂的聘禮一旦一旦挑進陳家大門,莊少洲作為新郎,不能提前入內,便站在陳家大門口候著,接受著眾人的矚目。
今天陽光明媚,室外沒有空調,莊少洲站在廊下,還是覺得很熱,分不清是身體熱還是心底熱。
報禮的大妗姐聲音洪亮,一聲高過一聲,客廳很快就被紅色淹沒,堆山積海的禮物鋪開來,光是八十八擔禮金就讓前來觀禮的人眼暈目眩,陳列金器翡翠珠寶的首飾盒被一一打
開。
擺在正中間的是一枚鑽石婚戒,在一眾華麗繁復的高珠設計中顯得格外素淨,可是那顆藍鑽主石太純粹,太絢爛,太碩大,根本無需用任何累贅的設計讓它看上去更大或是更貴,簡單的鑲嵌更能顯出它的價值連城。
黎雅柔掃過那枚戒指,笑容意味深長,那小子果然是裝蒜。表面上雲淡風輕問就是隨意,背地還不知費了多少心思,這樣大克拉的豔彩級別藍鑽,全球都找不出幾顆。
納完禮,雙方父母笑盈盈地寒暄幾句,被安排拍了幾張照片,隨後大妗姐去請新娘子出門見客。
“新娘子要出來了!”
“新娘子新娘子!”
“漂亮的新娘子!”
“阿薇姐姐是新娘子!”
幾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們拍手歡呼,身上的蓬蓬紗裙一蕩一蕩,稚嫩童聲也回蕩在喜氣洋洋的氛圍中。
莊少洲垂在身側的手握了下拳,又迅速舒展開來,唇邊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一雙狹長的雙眼就這樣鎮定地,順著眾人翹首以盼的方向望去。
宏偉的燕尾型旋轉樓梯上出現一抹嫵媚的紅色倩影,陳薇奇笑盈盈地看著底下的眾人,不疾不徐地踩著高跟鞋款款而下,沒有拿新娘團扇遮擋面容,而是抱著一隻吃了乖巧藥的小靈緹狗。
腰線被旗袍勾得很細,莊少洲覺得自己兩隻手掌就能將其環住,掐緊,雪白的小腿偶爾從裙擺中探出來,又藏回去,頭上的翡翠步搖並沒有大幅度的搖晃,她像從油畫裡走出來的典雅端莊的公主。
那頂黃金花冠是莊少洲親自選中的設計圖,沒有想到會這樣襯她。她似乎變回了長發?一個驚奇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裡,但由於頭發都被規矩盤著,莊少洲不能確定。
陳薇奇的懷抱被小狗的體溫烘得很熱,她的目光依次從大哥、二哥、小妹、母親、父親的臉上劃過,直到再也回避不了,徑直撞上莊少洲的眼。
視線仍舊是一高一低,周圍高朋滿座,他們的對視隱秘無聲。
他們認識三個月,牽了手,擁抱過,接吻好幾次,又激烈爭吵,失手扇過耳光,他們一撞上彼此,就宛如浪潮拍打礁石,勢必要蕩出激烈的花火。
這一眼讓那些僵持、固執、高傲的東西都不那麼重要了。
莊少洲忽然對她笑了笑,沉穩地走上前來,在樓梯的盡頭等她,伸出了手。陳薇奇一怔,飛快垂下眼,踏上最後的臺階時,懷中的小狗恰巧一掙,她順勢松開,小狗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