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萊就知道前頂頭大老板跑來CDR集團是來找老婆的,在心裡默默吃了一把狗糧,乖覺地指路:“在這邊,莊董,我帶您過去。”
“她在?”莊少洲漫不經心地轉著腕表,試圖裝作很不在意的樣子。他不是特意為了見陳薇奇跑一趟,他隻是順路。
卜萊點頭:“在,老板一整天都在辦公室批閱文件。”
莊少洲蹙眉,一整天都在?中午沒有好好吃飯?他不再詢問,等會要讓陳薇奇親口交代才是。
走廊很安靜,龐大的新風系統不間斷地運作著,空氣裡帶著一絲高級香氛的味道。男人棕咖色的復古牛津皮鞋踏在地毯上,聽不出任何聲響,隻有沉重地“咚咚”。
莊少洲今日打扮得尤為斯文,一身暗墨綠調的西裝三件套,勾勒出優越的身形,坐了三個小時的長途車也沒有絲毫皺褶,雪白的袖口露出一截,金色的袖扣閃爍著,上面刻了莊氏家族的族徽。
這是一個頗為復雜和年代久遠的圖案,很有東方特色,就連莊少洲也不知道這是莊家哪一輩祖宗定下來的,反正流傳了好幾代人。每位莊姓成員在成人禮上都會收到一枚代表身份的族徽戒指。
陳薇奇曾經問過他,族徽上的纏在一起的圖案是什麼。他說是蛇,一對正在交配繁衍的蛇,象徵生生不息。陳薇奇當時臉都紅了,嘟囔了一句好色的族徽,令他哭笑不得。
走到陳薇奇的辦公室門前,卜萊要敲門,莊少洲攔住她,“不用,你去會議室開會吧。我和陳總有其它的事要談。”
卜萊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敲開,看看裡面的裝了多少水,人家夫妻當然要甜蜜獨處,她還留在這裡當什麼電燈泡。
“好的,莊總,我先過去了。”
卜萊走後,莊少洲整理了西裝上不存在的皺痕,把領帶系得更緊,這才敲下門。
“進來。”
莊少洲擰開門,那一瞬間,屬於陳薇奇的香氣撲面而來,讓他幾乎要喟嘆出聲。
“是盛徽集團那邊的人到了嗎?”陳薇奇頭也不抬,一邊看八卦文章,一邊問。
“都到了,寶貝。”莊少洲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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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厚低沉的嗓音響起,熟悉的寶貝,陳薇奇滑動鼠標的手指突然頓住,不可置信地往前方望去。
莊少洲雙眸幽沉,藏著濃濃的戲謔,就這樣專注地看著她。
“莊少洲!”
陳薇奇下意識要起身飛奔過去抱住他,下一秒,她看見電腦上赫然出現一張巨大的周霽馳的照片,心髒咯噔一跳,幾乎要驟停。
要死。被莊少洲發現,不論什麼理由,都是災難。她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點關閉,可越是緊張就越會出錯,鼠標像失靈了,就是到不了右上角,隻有她的手臂在狼狽地動。
莊少洲眼眸暗了暗,一步步朝陳薇奇走來,步伐沉穩,和她看似平靜卻漏洞百出的神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陳薇奇幹脆直接按了屏幕熄滅鍵,進入睡眠狀態,看見黑屏的那一瞬間,她都想舒一口氣,沒有耽擱,徑直起身,快步走到莊少洲面前,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這麼主動的投懷送抱讓莊少洲有些意外。
陳薇奇放肆地嗅著莊少洲胸口的氣息,溫暖的佛手柑香氣,還有屬於莊少洲的荷爾蒙,有安撫鎮定的功效,那些心慌意亂被溫柔撫平。
“怎麼突然過來,也不說一聲。我還以為你在濱城。”陳薇奇語調帶著埋怨。
莊少洲唇邊笑意微妙,手掌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掌心感受著她絲緞般柔順的長發,“隻準你查我的崗,不準我查你?”
陳薇奇咬了咬唇,不喜歡查崗這兩個字,“我沒有查過你的崗。”
“可我的寶貝說她會一直盯著我。”莊少洲繼續摸著她的長發,低聲說,“那我也會一直盯著我的寶貝。”
陳薇奇:“………”
“希望她有沒有背著我做壞事。”
陳薇奇感覺心裡有一道弦被莊少洲漫不經心地撥了一下,她明明沒有做壞事,為什麼會有做壞事的心虛?
“神經病,一回來就說這種話。我背著你做什麼壞事?我這幾天都在公司批文件,哪裡都沒去,連蕤铂在澳門的新店開業都沒去。”陳薇奇從莊少洲的懷裡退出來,狠狠瞪他一眼。
莊少洲笑了聲,很自然地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很快,他的視線被一臺天文望遠鏡吸引,“那是什麼?你的新玩具?”
陳薇奇順著莊少洲的目光,看到了她近期使用頻率最高的寶貝,這下心裡是真虛了,“買著隨便玩玩,我調一下再給你看。”
陳薇奇慌亂地走過去,趕緊調整望遠鏡的角度,否則莊少洲俯身一看,就能從鏡頭裡看見他自己的辦公室,清清楚楚,一覽無餘。
她親手把好不容易調整的角度銷毀,心裡痛到宛如被狠狠宰了一筆,等莊少洲走了,她還不知道要調多久才能調回來。
“我沒事時用它看維港,很清晰,連水面的波紋都能看見。你過來——”
陳薇奇招呼莊少洲來看,一轉身,發現莊少洲已經繞到了她的辦公桌後,單手插兜,冷淡地站著,一雙深眸更是冰冷地對著電腦屏幕。
屏幕的光折射進他的瞳孔。
氣氛很安靜,陳薇奇能聽見自己亂了節奏的心跳。她早知道瞞不過莊少洲,一切細節都瞞不過他,他是多麼敏銳的人,敏銳到可怕,能夠從一聲槍鳴推測出她童年遭受了創傷。
是和莊少洲在一起的日子太甜蜜了,他對她太溫柔了,所以她才忘記了,他其實是可怕的男人。
莊少洲手指放在是鼠標上,緩慢而優雅地滑動屏幕,一連串的周霽馳的照片在他面前滾過。
這些照片出現在陳薇奇的電腦上,陳薇奇辦公室的電腦裡。
陳薇奇私底下到底背著他搜過多少次有關她前任的新聞和圖片?她不敢在家,怕被他發現,所以在她自己的辦公室。
一年多了,他們結婚一年多了,她還放不下?他幾乎都要說服自己,陳薇奇一定徹底放下了,因為他能感受到陳薇奇對他喜歡,依賴,和佔有。
這些情感正在與日俱增。
莊少洲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說不清是不是自虐,直到陳薇
奇把他手裡的鼠標搶走,點了關閉。
“莊少洲……”陳薇奇聲音很輕,像小動物試探性地伸出一隻爪子。
她懊惱自己倒霉,明明隻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現在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莊少洲沒有說話,隻是一言不發地凝視陳薇奇,目光自她眉眼輾轉,來到紅唇,精巧的下颌,再到她裝著心髒的胸口。
他想挖出來,看看裡面寫的是誰的名字。
陳薇奇無端打了個寒顫,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險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圍剿著她,心底閃過一瞬間逃跑的念頭。
莊少洲微笑,平和地問:“寶貝,你到現在了還會偷偷搜周霽馳的新聞嗎?”
“沒有,真的沒有。”陳薇奇牽住莊少洲的手,要握住他才能有安全感,“我跟你解釋,我沒有搜索他,我隻是——”
她的話音消失,因為莊少洲冷淡地掙開了她的手。
男人退後一步,紳士優雅體面,任何一個代表風度的詞都能夠形容他此時的舉止。
“莊少洲……”陳薇奇張了張唇瓣,手掌無意識地蹭著裙擺,她沒有察覺到自己掌心出了好多汗。
他不想被她觸碰。
這是此前從來沒有過的,令陳薇奇非常非常非常茫然。
“我還有事,先失陪。”莊少洲看了眼腕表,隨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離開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想失去克制和陳薇奇爭吵起來,鬧得很難看。這裡是她的辦公室,她的公司,她的地盤,她需要體面和威嚴,她日後還要管理屬下。
陳薇奇腦子已經空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不知道他背對著她時,臉色變得很陰沉。
保留著最後一絲冷靜,莊少洲回到車上。司機正在玩手機,突然聽到大力拉扯車門的聲音,嚇了一跳,發現是老板,他立刻解了車鎖,把手機收到口袋裡,恭敬問,“先生,去哪裡。”
“回別墅。”
下一秒,莊少洲改口,“回公司。”
司機發動賓利,駛出地庫。莊少洲從儲物格裡翻出煙盒,抽出一根細長的香煙,咬進嘴裡,低垂著臉,攏火點燃。
賓利很快來到車水馬龍的大路,嘈雜喧嚷年復一年,這裡的遊客永遠都這麼多。有些眼尖地,看見這臺掛牌為1的定制版賓利,驚奇地掏出手機來拍照。
莊少洲冷淡地望著窗外的風景,一時感到深深的疲倦。從骨子裡泛出來的倦意,又或者是說,他有些無能為力。
他填不滿陳薇奇,他做不到最好,他比不過別人。就是比不過,再努力都比不過。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陳薇奇發來的信息。
【莊少洲,你在哪,我來找你好嗎。】
莊少洲看著這行字,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集團有會,不知道幾點結束,你照顧好自己,不用管我。】
……
晚上五點半,陳薇奇打電話問輝叔,莊少洲回來沒有,答案自然是沒有。她嘆了嘆氣。
輝叔又問需不需要為她準備晚餐,陳薇奇說好,她回家吃飯。
回別墅的路上,晚霞鋪滿了整座山,紅橙紫粉,像漫山遍野的花。
陳薇奇吃過晚飯,慣例帶寶寶去高爾夫球場放風,陪這隻體力旺盛的小狗跑了一個多小時,她有些精疲力竭,泡澡的時候差點睡過去了。
一直到晚上十點,莊少洲才回來,西裝沾著淡淡的煙草氣息,還有夜晚山上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