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派劇透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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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南天並不在意:“阿昭向來孩子氣。那是氣話。”


  每當提起雲昭,他的眼底總會浮起一層笑意。


  他自己似乎不曾察覺。


  她咬了咬唇:“你應該告訴雲姑娘的。你護著我,並不全是因為我的身世,還有那件大案……要不,我去跟她好好解釋?”


  晏南天垂眸看著她的手指。


  她把纖纖十指絞在身前,指尖捏得泛白。


  “你確定,”晏南天意味不明,“那樣不會更壞?”


  她手指微頓,神情一點點變得失落:“是了,我一個沒見識的村姑,不會說話,萬一越描越黑那可怎麼辦。是我想法太笨了,對不住。”


  晏南天並不安慰,隻淡聲道:“歇去吧。”


  他讓她歇息,自己卻並不走,而是徑自坐到窗邊,隨手拿起已經冷掉的茶盞飲下——也不計較有沒有誰用過。


  她耳根微紅,面露為難。


  床榻前雖然置有牡丹屏隔斷,但那些碩大的花瓣薄如蟬翼,處處透著光……孤男寡女的……


  溫暖暖咬了咬唇,終究什麼也沒說,聽話地上了榻。


  他溫和親切,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怕他。


  溫暖暖從床榻往外望,隔著屏風,窗邊那道孤坐的身影朦朧不清。


  華麗的寢殿寂靜如墳,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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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翻身都會響起刺耳的布料摩擦聲,她惴著一肚子心事,睡不著,又不敢亂動。


  時間點滴流逝,他也不走。


  溫暖暖實在受不住這樣的氣氛,微微哽咽著,呻吟般說道:“晏大哥……雲姑娘現在一定恨我吧,我這個破壞者,毀掉了她完美的一切……可是我也沒辦法啊,我要救娘親,晏大哥,我必須救娘親……”


  那個人沒回她,隻又斟了一盞茶。


  飲茶的時候,喉結弧線清晰地落在一片透明的花瓣間。


  *


  雲昭衝出重重殿宇,一路上看見臺階就踢,越想越氣。


  血脈親人?什麼血脈親人,簡直笑死了!


  晏南天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哪個不是鬥得你死我活?


  他一個成功奪嫡的皇子,居然有臉跟她說什麼手足情深?


  想到這一層,雲昭頓時更氣——


  當時怎麼就氣傻了,沒能想到這一茬,聽他在那兒義正辭嚴地放屁!就該當場給他撅回去!


  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


  吵架就是這樣,事後無論想出多好的罵招,那也是過期作廢。


  雲昭無能狂怒,氣急敗壞,運足了力氣,飛身躍起,一腳把路邊的石貔貅腦袋給踢了下來。


  “呼——”


  沉重的貔貅腦袋砸向夾道旁的凌雲花。


  一隻蜻蜓呆呆停在藍色葉尖上,被陰影罩住也不知道飛走。


  “嘭!”


  碾濺一地花汁。


  “算你倒霉!”雲昭雙眼微微眯起,“我連人都敢殺,何況是你區區一個蜻蜓!等著吧,我這就想辦法宰了那對狗男女給你陪葬!”


  她虛起視線,望向貔貅腦袋滾過的地方。


  凌雲花叢東倒西歪。


  沒找到蜻蜓碎片。


  “飛了啊?”


  雲昭撇撇唇表示失望,轉過身,大步離開。


  遇到臺階,她輕身跳了過去。


  沒再踢。


  *


  入夜前,雲昭回到雲府。


  府前整條大道鋪滿華毯,道路左右三步一盞宮燈。


  府邸更是金碧輝煌。


  它並不是一座尋常宅院。


  雲府佔了整座山,或巍峨、或精巧的樓榭亭臺與山體本身渾然相融,山就是府,府就是山。


  鏤空的山間,霧色透著珠光寶氣,華美非凡。


  放眼千裡,最為光耀的地界除了皇城所在的九重山,以及日夜修建的通天塔之外,便是雲昭她家。


  她踏上山道,仰頭望去,心裡再一次湧起奇怪的陌生感。


  熟知的世界好像都藏著另一副面孔。


  晏南天是這樣,爹爹也是這樣。


  “阿伯,”她問領路的老管家,“你會不會忽然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周圍都變得好陌生?比如這裡有那麼大一個紫金爐,我居然今天才看到!”


  雲伯呵呵笑起來:“那是因為大小姐每次回來都有南天殿下陪著,就隻顧著和殿下說話呢,當然留意不到左右啊。”


  雲昭一陣心塞:“……”


  是了,這麼多年,她和晏南天總是出雙入對,她習慣了到哪都有他陪。


  讓她感覺陌生的其實並不是周圍,而是獨自一個人面對周圍。


  她隻是一次沒跟著他……隻是一次……就出了這種事。


  要是她也去了鯨落海,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她怎麼就沒去呢?


  因為那裡太危險,她修為不夠高。


  雲昭喪氣:“雲伯,我是不是好沒用。”


  “怎麼會呢,”雲伯笑眯眯地說,“大小姐跟殿下和和美美,那就再好不過了。將來你們也會像大將軍王和夫人那樣,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啊!”


  雲昭:“……”


  簡直是哪壺不開專提哪壺。


  淨往最疼的地方扎。


  “紫金爐其實也是新置的。”雲伯樂道,“你上次回來時,還真沒有。”


  雲昭:“嗯?”


  “夫人前些日子在香山寺求了一卦,”雲伯悄悄告訴她,“紫金爐,招的是子嗣之福。聽說很靈的!”


  雲昭錯愕:“?!!”


  所以,她娘給招了個私生女回來?


  真她娘的靈啊!


  雲伯圈起手掌,抵唇輕輕一咳:“夫人說,她懷不上也沒什麼,將來可以把爐子搬到東華宮去,也不浪費。”


  雲昭大怒:“別說了!我要和晏南天退婚!”


  雲伯一點兒都不意外,了然笑道:“好好好,知道啦。”


  雲昭:“?”


  雲昭:“我說真的!”


  雲伯連連點頭。


  雲昭知道他根本沒當回事。


  這些人,個個都把她當孩子,以為她在鬧脾氣。


  雲昭恨恨地想:‘我和阿娘說!’


  上山花了半個多時辰。


  一步一景,金山銀山也不過如此了。


  到了暖閣,早早收到消息的湘陽夫人已經燻好屋子等著她。


  湘陽夫人年近四十,看著像個二十多歲的美婦人,身材微豐,豔色雍容。


  “我都知道了。”


  湘陽鳳目微眯,芙蓉面上滿是怒火,見面就開口數落,“從前便常與你說,讓你學一學馭夫之術,你隻不信,覺得為娘看輕了你的晏哥哥。如今可好,一個賤婢就勾得他暈頭轉向!”


  “娘!”


  “你看看你,氣得眉眼分家——多大點事。”


  湘陽夫人伸手拉她坐到暖帳裡。


  “行了行了,不要哭,”一隻香軟的手重重抹向雲昭眼角,“娘已經派人出去,今夜便會殺了她!”


  雲昭身軀一震:“……啊?”


  “傻孩子,”湘陽夫人冷笑,“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趁著他還沒養出什麼感情,及早動手除掉——不然留著膈應你自己?”


  雲昭震驚了。


  這是什麼,這不就是活生生的惡毒女配角?


  舊日庭那個人確實是這麼說的——她和她娘,在故事裡都是惡人反派。


  “不行。”雲昭咬牙,“晏南天已經有防備了!他那個人,心思缜密得很,對付暗殺最有一套!”


  嗯,她自己確實也是個惡毒女配角。


  湘陽夫人輕輕敲了敲榻緣:“且先試一試。”


  雲昭抿住唇,心髒跳得飛快。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


  阿娘還不知道那個人是私生女!阿爹也還不知道自己有個私生女!


  如果那個私生女現在死了,晏南天自然沒必要再把事情公之於眾。


  這樣的話,她的家,是不是就能和從前一樣?


  如果說失去晏南天像是從心口割肉,那麼失去這個家,就是將她連根斬斷。


  雲昭眸光漸冷,殺意已決。


  既然阿娘都已經動手了……


  想要在晏南天的地盤上殺人,阿娘不行,得她自己來。


  她是世間最了解晏南天的人,她一定能找到他的破綻。


  讓他防不勝防。


  作者有話要說:


  哇,她好壞!


第3章 世無其二


  雲昭是個急脾氣。


  念頭一起,當即就要殺回東華宮去。


  湘陽夫人連忙拽住她的衣袖,用鑲嵌有華美珠玉的假指套一下一下戳她腦殼。


  香風襲來,燻得雲昭頭昏腦漲。


  湘陽夫人喋喋數落:“榻子都沒坐熱就要走,當我這兒是客棧嗎?毛毛躁躁的,這樣怎麼攏得住男人的心?”


  雲昭一聽就急:“我還攏他?我不要他了!”


  “淨說氣話。”湘陽夫人替她把一縷跑散的鬢發別回耳後,嗔道,“他又沒真正做下什麼對不住你的事,隻要除掉禍根子不就好了?以後還是要好好跟他過日子的。”


  雲昭氣結:“我都說了,我要退婚!”


  “傻孩子,”湘陽夫人微微嘆息,“今日你能用退婚威脅他這個,明日你就又能用和離威脅他那個……你這樣,叫他怎麼讓步?拿捏男人不是這麼硬來的,你得潤物細無聲,軟軟和和拿捏了他,他還察覺不到,還覺得你待他好。”


  這些話湘陽夫人從前也說過,雲昭向來聽不進去。


  雲昭忿然:“他那樣對我,還想我好好和他說話?我心裡都堵死了!我不好受,誰也別想好受!”


  讓她裝什麼寬容大度溫柔賢淑,不如直接殺了她。


  “唉,你呀!”湘陽夫人牽起雲昭,帶她行向外間,邊走邊嘆氣,“真真是被寵壞了。來,我熬了好久的湯,喝完再說——原本打算用暖玉盞子盛了,給你們送東華宮去呢。”


  雲昭哪有心情喝什麼湯。


  湘陽夫人輕撫雲昭的手背,語重心長:“小晏本性是好的,不過是沒見過那種裝可憐的小白花,一時心軟憐弱罷了。你跟他鬧,跟他一刀兩斷,豈不是把大好的錦繡光景拱手送人?你吃得了這虧?咽得下這氣?”


  雲昭語塞:“……”


  想想確實更氣人。


  湘陽夫人冷笑:“你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感情、多少心血、多少光陰?哦,當初他什麼也不是,陪他走難路的是你,如今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卻要退位讓賢?哈?你是普度眾生的活菩薩麼?”


  雲昭咬牙:“沒有我,他哪有今天!我當然不會讓他好過!”


  湘陽夫人眯了眯雙眸:“你和他朝夕相處,自然留意不到那些日積月累的變化——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羽翼豐滿,已經不是隨隨便便能撼動的。別忘了,他可是天家儲君啊。”


  雲昭想起了晏南天劍繭密布的手,想起他不知什麼時候就高了她一個頭。


  不知什麼時候,她被他落在身後。


  湘陽夫人感嘆道:“要不然怎麼說你眼光好呢,那孩子不僅生得一副好相貌,還有一身好本事、好手段。”


  “娘……”


  “那樣的郎君,世無其二,失了太可惜!”


  湘陽夫人感慨萬千。


  雲昭明白了。


  她娘在勸和——殺了那女子之後,與晏南天和好如初。


  “你們兩個,感情多好啊!”湘陽夫人拉著雲昭,在金絲楠木桌前落坐。


  雲昭抿唇,心口隱隱作痛。


  就是因為太好,讓她這麼難過。


  “阿娘。”她垂著眸子,低低開口,“從來沒有人敢把我關在門外面。”


  湘陽夫人一怔,緩緩抬手,撫了撫她的頭。


  “我跑出來,”雲昭很慢很慢地說著,一個字停一下,“他都沒追。”


  她偏頭盯住懸在窗邊的明亮宮燈,用力眨眼睛。


  “……”


  湘陽夫人沉默許久,終於輕聲一嘆:“我們昭昭委屈了。來,我們先不想那些。”


  她翹起蘭花指,用指腹拈起桌上的鏤花玉銀罩子放到一旁。


  立時便有一股陌生的奇異清香飄了出來。


  湘陽夫人取過薄透的青玉碗勺,替雲昭盛了一小碗暖融融的湯汁,推在她面前。


  “快嘗嘗這個,娘燉滿了足足七個時辰!”


  雲昭心不在焉地垂眼望去。


  “嗯?”


  如她這般出身,自幼吃遍了珍馐美馔,卻從來也沒見過這東西。


  金色湯底,半透明的食材如雲絮般懸浮,隱隱泛起金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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