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好心提醒:“他是個啞巴。”
啞叔:“……”
“你!是你!”溫暖暖顫顫抬眸,通紅的雙眼盯向雲昭,“你這個、你這個……”
雲昭及時打斷:“你娘馬上要死了。”她的唇角浮起一絲詭秘的笑意,“死了,龍丹可就沒啦——”
溫暖暖如夢初醒。
嬌軀一顫,她定定低下頭,望向瀕死的娘親。
溫母還在痛苦掙扎,見女兒來到身邊,她渙散的瞳孔微微收縮,悽悽切切地凝視著溫暖暖,無聲哀哭,‘小、小暖……’
這麼多年,她並沒有將溫暖暖身上的小半龍丹收回來,既是因為容顏已駐沒那必要,也多少是有幾分母女真情在。
她掙扎著,想牽一牽女兒的手。
“阿娘!”溫暖暖俯身,張開嘴巴,急促地對瀕死的親娘說道,“你快把龍丹吐出來給我!”
溫母呆呆看著女兒,眼睛裡一點點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
溫暖暖焦急道:“你是不是聽不見我說話了?是不是已經聽不見了?”她衝她耳朵大吼,“龍丹!龍丹啊!龍丹!”
溫母睜大雙眼,眸光劇烈地閃爍。
震驚、錯愕、失望……
她自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卻從來也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別人狼心狗肺地對待。
溫暖暖此刻並沒有闲心照顧溫母情緒,她抓住溫母肩膀,用力搖晃催促:“快點呀!給我龍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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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母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把龍丹給我,我才能為你報仇!聽見了嗎!”溫暖暖咬牙切齒,“不然我拿什麼跟她們鬥!你都要死了,還有什麼舍不得的!難道你要帶著龍丹去死嗎!”
雲昭側眸望向遇風雲。
他站在石階那裡,一動不動,認認真真看著這一幕,仿佛不舍得錯過一瞬半霎。
感覺到雲昭的注視,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復雜難言。
雲昭挑眉示意:怎麼樣?
他艱難地做了個表情,像哭又像笑。
雲昭很懂,揚了揚下颌,示意他繼續看戲。
溫母喉嚨裡發出瀕死的聲音:“咯咯……咯咯咯……”
見她當真是要死了,溫暖暖情急之下,不管不顧,竟伸出雙手猛力按壓她的胸膛。
“快把龍丹給我!快啊!你是不是沒力氣吐出來了?我幫你!快點用力,往上擠,快吐!快吐!”
她手勁使得很大,每按壓一下,溫母口鼻便一股一股噴濺出血泉來。
“嗤!嗤!滋!滋!”
溫母苦不堪言:“呃……啊……咳!咳!呃……咳咳咳!”
溫暖暖目光焦灼,咬牙切齒,額角繃出青筋,使上了更大的力氣——既然阿娘都救不活了,自然要把龍丹拿到手,否則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給我,快給我!”
溫母躺在地上痛苦受難,視線被血糊住,透過模糊血光,見女兒形同惡鬼。
這惡鬼幾乎整個騎到了她的身上,碾壓她,搖晃她,逼迫她。
窒息、劇痛、撕裂、背叛……如墮修羅煉獄。
隻求速死卻不得。
溫母流下血淚,痛悔不迭。
為什麼,為什麼要養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為什麼會養出一頭白眼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世間會有這種恩將仇報的畜生!
好恨!好痛!
好痛苦,好痛苦……好狠毒的白眼狼!恨死了!恨死了!
溫母用盡全部力氣,刻毒地、怨恨地,向女兒臉上啐去——“呸!”
溫暖暖被噴了一臉汙血。
漫開的血霧中,溫母終於沉沉地、重重地向後仰倒。
“砰。”
她的後腦勺磕在地上,彈了彈,不動了。
她死了,並沒有吐出龍丹。
有一瞬間,萬籟俱寂。
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溫暖暖渾身猛地一震,尖聲驚呼:“不!不!不不不——阿娘,阿娘!阿娘啊!不!不!不——”
悽厲的哭喊聲回蕩在石臺,掩掉了淚水砸在石面上的細微聲響。
遇風雲痛快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淚如雨下。
大仇得報,殺人誅心。
‘阿爺,你在天上看見了嗎?你在天上,看見了嗎?雲昭她替你報仇啦!’
*
“雲昭!雲昭!”溫暖暖滿臉血汙,披頭散發地爬起來,撈起那支弩,顫抖著手歪歪指向雲昭,“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阿娘報仇!”
遇風雲默默擋到雲昭身前。
溫暖暖如遭雷擊。
“遇、遇大哥!你、你……”她震愕地盯著他,“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變成了一個負心漢!你不能這樣就被人勾走啊!”
活屍不會說謊,他負心了,他拋棄了她,他不愛她了!他怎麼可以保護別人!怎麼可以!
啞叔疾步上前拖開了狀似瘋魔的溫暖暖。
既是為皇家效命的人,自然知道雲昭金貴得很,絕對動不得。
雲昭倒是一臉無所謂。
哪怕無人制止,溫暖暖也沒那本事傷到她。
幾斤幾兩心裡沒數?
溫母一死,雲昭便興致缺缺。
眸光懶懶環視一圈,沒見到大反派的身影。
大反派帶笑的嗓音猶在耳畔。
——“我可以提供一個思路。”
——“既然你殺不了她,你娘殺不了她娘,不如換一換,你試試殺她娘?”
效果很好。
她十分滿意。
*
石臺下方的戰況依舊激烈。
雲昭立在高處,心神掠過潮水般的活屍。
莫名心有所感,在視線望不見的戰場後方,晏南天向她投來了一眼注視。
兩個人的心念短暫交觸,復雜而激烈,如同錯覺。
——晏哥哥,喜不喜歡我給你的驚喜?
——阿昭給的,我自然歡喜。
——真的?
——我真,歡喜。
誰也想不到雲昭會對溫母下手。
畢竟二人素昧平生,無怨無仇。溫母身上還有龍丹,怎麼也沒有殺她的道理。
晏南天終究是大意了。
雲昭收回視線,抬起手指,戳了下遇風雲的背。
“船底,你動了手腳?”她問。
他低低嗯一聲。
“嘖。”雲昭哼笑,“我就知道。”
她就說嘛,落水之前分明看見那船底那些硬木、铆釘、加固鐵皮都沒斷,比起切割,倒更像散架。
“要是沒人發現進入樓蘭海市的辦法,我就不用動手。”他沉聲道,“返程的話,我夜裡修一下船,還能開回去。”
雲昭無語道:“這麼接地氣的嗎……你這實力不怎麼樣啊。”
看著一尾巴把船劈成兩截好像很唬人,其實大半是障眼法。
事先都把船給拆好了。
“龍門是阿爺護著我過的。”他低低說道,“沒有經歷真正的千錘百煉,終是有所欠缺。”
雲昭點頭:“唔。”
他面露不解:“你是怎麼發現我身份的?”
雲昭毫不心虛:“自然是用腦子發現。”
反正大反派隻是給她看了龍鯨幻象,其他都是她自己猜到的,不算作弊。
遇風雲:“哦……”
他直言道:“溫長空之死是我的安排。他作孽太多,早已激起民怨,我推波助瀾,設計了雨夜殺人。”
雲昭懶懶的:“猜到了。”
他望了溫暖暖一眼,低聲道:“溫,她本與此事無關,若非龍丹有部分在她身上,我也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雲昭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她要是沒扒著晏南天,願意跟你走,那你會取了丹,然後與她虐戀情深嗎?”
遇風雲:“……”
沉默片刻,他道:“不知道。”
雲昭:“哦。”
一時無話。
她忽地想到了什麼:“我把龍丹弄沒了,你沒意見?”
他輕輕搖了下頭:“看著仇敵這麼死,已經足夠了,我很痛快。”
雲昭輕笑出聲:“你就看著吧!”
話音未落,忽聞溫暖暖驚恐地尖叫起來:“啊——”
雲昭與遇風雲對視一眼,望過去。
溫母動了。
一隻蝼蛄趁亂鑽進她的屍體,把她也變成了活屍。
雲昭得意洋洋:“這下我說要把她綁上屠龍柱,應該不會再有人反對?”
遇風雲:“……”
敢情她連怎麼取丹都已經算計好了。
不得不說,眼前這豔若桃李的女子,當真是有顆魔鬼的心。
總之,做她的盟友,絕對比做她的敵人幸運。
遇風雲選擇直接擺爛:“那到時候你會幫我把龍丹偷出來嗎?”
雲昭瞳孔震蕩:“不是,這也要我做?你自己就沒有點責任心,沒有點使命感?”
遇風雲悶悶笑出了聲。
認識這麼久,雲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人發自肺腑地笑。
原本他就該是個樂觀開朗的小龍鯨。
“等等,不太對勁。”
遇風雲忽地冷臉,反手把雲昭撥到身後。
隻見溫母並不像其他活屍那樣老實溫順,而是灰著一張臉,雙眼直勾勾,一步一步走向雲昭。
她的上唇猛烈地抽動著,以一個很詭異的角度往上呲。
沾滿血汙的牙齒似乎變長了一截,下齒嵌入上唇,上齒嵌進下巴。
沒走兩步,她忽然像野獸那樣,四肢伏地,喉嚨裡溢出低吼。
弩箭顫抖著脫落。
仿佛解開了什麼封印一樣,溫母臉上、身上不斷長出鱗片,她悽聲怒叫,骨骼炸響,衣物瞬間崩裂。
皮肉破開,身軀飛蹿,骨刺迅猛生長!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溫母竟化成了一條死灰色的屍龍!
恐怕是怨念太重。
它顯然沒有意識,卻還記得找雲昭報仇。
雲昭:“哇哦。”
遇風雲見她神色鎮定,下意識便問她:“怎麼辦?”
雲昭:“……怎麼辦,當然是——跑啊!”
來不及了。
那屍龍長尾一擺,轟一聲便砸落過來。
碎石橫飛,退路被截斷。
遇風雲把雲昭扯向身後,替她擋住一大片濺射的石屑。
左右騰挪,越來越兇險。
“這樣不行。”他沉聲道,“底下戰鬥激烈,沒人顧得上救你。我來化龍對付她。”
“被人知道你是龍,你會死。”雲昭直言,“就算殺了她,晏南天也會帶人圍殺你。這裡離海很遠,你一現身,必死無疑!”
“轟——”
他拉著她狼狽跳開。
屍龍一爪襲來,原本站立之處變成了一丈深溝。
龍離了水雖然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但肉身的力量仍然無比恐怖——遇風雲就可以偷偷化出龍身,輕輕松松抓起千斤石錘殺人。
沒人擋得住這屍龍。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死。”遇風雲道,“抓好我。”
雲昭錯愕:“你們龍鯨都這麼善良?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啊朋友,而且跟你也不熟。”
“你我是盟友。”他笑了笑,眸中泛起淺金的光,臉頰開始生出青黑的鱗,“龍絕不會背棄盟友。”
“轟——”
一條青黑巨龍出現在視野中。
整個石臺瞬間被兩條龍佔滿,幾乎擺不下龍身。
底下多少驚呼聲已經聽不見了。
眨眼之間,兩條龍便轟然碰撞了十幾次,鱗爪交擊,爆開一陣陣令人牙酸不已的金屬刮擦聲。
“轟——滋滋——滋!”
雙龍繞著屠龍柱,不停地用尾轟擊、用爪切割。
因為雲昭抱著龍角蹲在頭頂,黑龍刻意回避與對方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