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反派劇透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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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昭點頭:“確實不可能。”


  她真好奇,自己接下了他的招,並回給他這麼一擊,他將如何應對呢?


  他不會放棄她,這是必然。


  但他出於某種原因,也不會放棄溫暖暖——倘若他能,溫暖暖早死過八百遍了,不至於鬧到今日這地步。


  ‘來呀晏哥哥,你來我往才有意思。’


  ‘接我的招,讓我看看你如何二選一。’


第36章 非娶不可


  六匹青銅色獨角大馬拖著蒼黑戰車,駛往九重山。


  雲滿霜深得聖寵,戰車可直入皇城。


  他一路閉目養神,心下默然盤算見著皇帝之後的說辭。


  馬蹄踏上皇城外雨花玉石甬道時,短暫停滯片刻,駕車的親衛向守軍出示令牌。


  旋即,一個身量修長的年輕太監躬身踏上車來,溫聲道:“……特來接引大將軍王。”


  他聲線輕緩,第一個字乍聽像“奴”,又像是“吾”。


  他在廂中站定,微一拱手,略退半步,很放肆地坐到左面側榻上,背靠左弦窗。


  雲滿霜睜開雙眼,橫目掃過。


  隻見這個“太監”臉上抹了鉛白的粉,眉色被蓋得極淺,唇也蒼白,眼周卻是細細地描了一圈黑,眼尾逸得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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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一看,還真認不出是誰。


  雲滿霜的唇角一點點沉落:“儲君殿下,何故如此。”


  來者正是晏南天。


  晏南天微微地笑著,不答反問:“大將軍王,欲往何處?”


  雲滿霜冷眼覷著他,並不作答。


  片刻,他抬手敲了下身前矮案上的黑鐵鈴。


  玄鐵隔板降下,阻絕外界聲色。


  廂內空氣凝固,分明坐著兩個大男人,卻連呼吸的攪動也不復存在。


  車馬轆轆駛出一段。


  晏南天開口打破沉寂:“小婿若是沒有猜錯,嶽父大人此行,是想問我討一個說法。”


  他微搖著頭,輕笑了下。


  “可是這個說法,其實不在我身上。”他一點一點抬高視線,正正對上雲滿霜寒冽的眼睛,“而要問嶽父,眼前兩條路,您走哪一條。”


  雲滿霜沉著臉等他說。


  晏南天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條路,打道回府,答應嶽母和離。”


  雲滿霜沒開口,目光漸重,一身殺伐威壓盡數鎮向晏南天。


  晏南天畢竟年輕,額頭很快便有了虛汗。


  他卻不避不讓,直視雲滿霜,緩緩豎起了微顫著的第二根手指:“第二條路,聯手湘陽氏,押上九族性命,全力助我逼宮上位。”


  聽著這殺頭話,雲滿霜沒喝放肆,反而沉吟片刻,收斂了威壓。


  他知道晏南天不是能被野心衝昏頭腦的蠢物。


  “不可能。”他冷冷道。


  “我也知道不可能。”晏南天往身後一靠,冷汗粘住衣背,神態顯得昏懶,“大將軍王麾下重兵鎮守在西境,每次入京所帶兵馬絕不過百。若想從西境調兵,大軍開拔之前,京都必定已經得到消息,雲府上下,人頭落地。”


  他繼續說道,“京都密布眼線與重兵,想要瞞天過海將親眷接出去……”他搖了下頭,“難如登天。”


  雲滿霜譏諷道:“多謝你處心積慮替我謀反。”


  晏南天神色不變:“京都禁軍、御衣衛與南北大營,都由父皇親手掌控,水潑不進。刺殺更不可取,父皇身邊大內高手如雲,無人敢探深淺。”


  雲滿霜冷笑:“你扮作太監,就隻為了說這些廢話?”


  “不止。”晏南天絲毫不以為忤,“父皇自己便能夠力撼犴山獸,您可知曉?”


  雲滿霜眉眼微沉,眸光隱隱一閃。


  晏南天知道眼前這人是個悶葫蘆,他便自己說:“當年父皇還是皇子時,戰場上多虧您屢次相救。您可曾想過,倘若其實不必?我隻說一個人,敬忠。您恐怕從未見過敬忠出手罷?隻以為他是個貼身伺候的老太監?其實,順德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嫡傳親徒弟。”


  雲滿霜眼眸微垂。


  那個時候,陛下還是七皇子殿下。


  他年少張揚,打法激進,熱愛以身犯險,與自己意氣相投。


  ——“滿霜!我就知你定能殺破重圍!”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滿霜兄弟!從此你我就是親兄弟!”


  ——“走,我們快回去!遲了,敬忠老頭又得偷偷躲在營帳裡哭鼻子!”


  雲滿霜絕不是挾恩圖報之輩。


  一次一次生死相託,年輕的將軍隻會與七皇子殿下越綁越緊,說自己不站七殿下,誰信?


  那時候自己滿腔赤誠,以心相交,從沒想過其他,隻當他也和自己一樣。


  事實上呢?


  不知從何時開始,其餘皇子都認定雲滿霜再沒有拉攏的必要,隻欲除之而後快。


  明槍暗箭、陰謀計算。


  一步又一步,自己被推著、被逼著,從一個純臣戰將,漸漸成了鐵杆七皇子黨——彼時兩個人性命相託,倒也不曾覺得不快,隻道是命中注定。


  可若是……


  “敬忠是不是高手,您若有心,自能試出。”晏南天淡聲道,“隻是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雲滿霜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


  “說罷。”雲滿霜問,“那個心思深沉的帝王,他想要,做什麼?”


  晏南天收斂了全部笑意,一點一點坐直身體。


  默然半晌,他眉眼低凝,沉聲正色:“要動湘陽氏。”


  雲滿霜後仰吸氣,下意識便道:“沒理由!”


  “有。”晏南天緩聲開口,“天下皆知,通天塔若成,湘陽必是第一功臣。”


  這句話他在雲昭面前也說過。


  那麼聰明的姑娘也沒能察覺其中深意,她還挺驕傲。


  雲滿霜一臉不解:“那為何要動功臣?”


  這也遠遠沒到烹狗藏弓的時候吧?而且湘陽氏隻是商人,也不存在功高震主之說。


  晏南天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眼前這位也不會想到。


  他們都是純真赤誠的人,想不到那些陰暗幽微處。


  不像自己,本質上和父皇是一樣的人,所以才能覺察到那顆兇險刻毒的必殺之心。


  晏南天深深望進雲滿霜的眼底,內腑微微自苦——若是可以選,他又何嘗不想做對方這樣的人?


  晏南天微嘆:“身為主上,自然是喜歡功臣良將。”


  雲滿霜肅容頷首。


  晏南天唇角勾起一絲微嘲:“那若是身為佞臣、平庸之臣呢?”


  雲滿霜皺眉:“什麼?”


  晏南天輕搖了一下頭,不再往下說,隻用蒼涼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視著對方。


  雲滿霜隻是訥於言辭,並不真的是個傻子。


  他眉眼間的疑惑很快就開始消退。


  他一點一點睜大雙眼,瞳仁卻在不斷收縮。


  他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天子是這天下的主子,臣子下屬的一切功績,自然都要算在天子頭上。


  可若是……變天了。


  通天塔成,仙神下凡。


  世人若是都說建塔功在湘陽氏,那,如今坐在鑾座上那一位,又算什麼呢?


  帝王手握生殺予奪的權力,為何要去賭仙神的“恩寵”?倒不如滅了湘陽,永絕後顧之憂。


  想通的瞬間,當真是寒毛倒豎、冷汗如瀑。


  雲滿霜抬起眼睛,盯著晏南天那張塗白的、涼薄帶笑的臉。


  短短幾個瞬間,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不止。


  雲滿霜沉聲開口:“……他不想落人話柄。”


  所以帝王正在等待,或者說制造一個機會。


  “不錯。”晏南天嘆息,“風雨欲來,我一直在憂慮如何破解危局。湘陽氏若是自貶自損,絕不可行——揣摩聖意已是大忌,更遑論揣摩到聖人不可說的心思?”


  雲滿霜輕輕點頭。


  但凡湘陽氏露出一星半點“讓功”的意思,那更是自絕生路。


  帝王的尊嚴,絕對不容踐踏。


  晏南天直言:“雲氏手握重兵,身後站著巨富湘陽,多多少少總是父皇的心病。倘若您當真铤而走險,舍棄雲府上下,孤身在西境割據稱王……父皇其實並沒有很好的遏制辦法。”


  “明白了。”雲滿霜沉重道,“雲氏與湘陽氏反目,正是他所樂見。”


  晏南天頷首:“是。”


  雲氏與湘陽氏,越是彼此牽制內讧,越是鬧得兇狠,越是彼此削弱,越能消減帝王殺心。


  雙方還得鬥得有理有據,絕不可以讓皇帝察覺有人揣摩到了聖意。


  聖人啊,天子啊,怎麼能有“爭寵”這等低劣的心思?


  雲滿霜低低笑了起來。


  笑容蒼涼。


  “嶽母與阿昭那般性子……”晏南天笑嘆,“鬧起來剛剛好,他不會疑。昨日金殿上,咳咳。”


  他及時打住。


  雲滿霜閉上雙眼,掩去眸間痛色。


  倘若在誤會消解之前聽到這番話,他大約毫不遲疑就會應下——這些年阿秀收著心不肯愛他,他都清楚。


  若是誤會沒有解開……正好便放阿秀走,她那麼高傲的人,一定會大張旗鼓、風風光光地改嫁。


  自己便扛下這一切,暗中替她謀算承擔,自此孤苦一生,也算是對當年鑄成大錯的懲罰。


  可如今……


  “不敢瞞您,”晏南天眸中也有湿意,悲笑道,“溫暖暖當眾拿出您的信物時,我心下便已算到了今日。”


  雲滿霜嘆息不語。


  晏南天搖頭:“我隻是低估了阿昭的聰慧。我以為可以瞞著她、哄著她,把她娶回宮中好好保護起來,不叫這些風雨淋到她身上,讓她做個簡單歡愉的傻姑娘。”


  淚水終於還是下來了。


  涼涼二行,劃過臉龐,衝開白色鉛粉,留下兩道清澈的長痕。


  雲滿霜沉聲道:“倘若嚴嬌活著,你可以不娶溫暖暖,由我來擔。她們恨我一個便是。可惜了。”


  晏南天笑著搖了下頭,語氣靜淡:“您想多了。父皇連您都不放心,難道就能放心我?”


  “所以,”雲滿霜道,“溫暖暖,你非娶不可?”


  晏南天:“非娶不可。”他頓了下,“阿昭我也非娶不可。還望嶽父幫幫我。”


  雲滿霜:“我想一想。”


  晏南天斂笑頷首。


  片刻後,車輪碾過枕石,連續震了三震。


  過了朱雀門,便是大內禁城。


  “我該走了。”晏南天輕聲交底,“再往前,便不是我的手能探得著。”


  雲滿霜卻抿唇不說話,也不叫車停。


  他冷眼盯著晏南天,直到對方快要掩飾不住眸間焦灼。


  戰車過了朱雀門,越駛越深。


  再往前,這車可就不好下了。


  雲滿霜緩聲道:“可我們昭昭要的是一心人。”


  “我就是。”晏南天已然十分急迫,但吐字仍然清晰鄭重,不疾不徐,“阿昭會知道的,溫暖暖隻是一灘爛汙泥,哪怕碰她一根手指,都叫我無比惡心。”


  雲滿霜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但你需要她們鬧。”


  晏南天無聲默認。


  宮裡阿昭和溫暖暖鬧,宮外雲滿霜與湘陽夫人鬧。


  在外人眼裡,兩個男人還得偏心那一頭,否則這戲就唱不下去。


  雲滿霜道:“你這樣會傷害昭昭。”


  “我沒得選。”晏南天慘笑,“您也沒得選。我隻能保證將傷害降到最小,阿昭進門之後,我會好好陪著她、哄著她,讓她看到我絕無二心。”


  雲滿霜緩聲問:“倘若哪一日,你需要庶出子女打消那個人疑心?”


  晏南天搖頭輕嘆:“那也沒辦法啊。不過嶽父放心,左不過就是忍耐幾年。幾年罷了。”


  他意有所指。


  雲滿霜眸底隱現精光,語焉不詳道:“……是舊傷?”


  晏南天垂睫代替眨眼。


  雲滿霜怔忡片刻,哂笑出聲。


  ‘這便是當年故意以身犯險的代價啊陛下。’


  沉默半晌,雲滿霜抬手敲響黑鈴。


  戰車轉向,駛離禁城。


  告辭時,晏南天割破手掌立下血誓:“到那一日,我定將所有委屈過阿昭之人千刀萬剐,然後盡我一生來補償她。”


  雲滿霜冷聲警告:“倘若昭昭不願,誰也休想勉強。”


  “我明白。”晏南天微笑,“將軍,茲事體大,六耳勿傳。”


  “自然。”


  *


  從皇城回來,雲滿霜又變成了那個不長嘴的悶葫蘆。


  “阿爹……”


  雲昭繞著他打轉,“阿爹?阿爹!陛下怎麼說?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湘陽秀嗔道,“陛下哪能拂你阿爹面子,自然是把那賤婢另許他人了!是不是啊雲滿霜?”


  雲滿霜:“……”


  他想了一路。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雲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心中已然有數。


  用過暮食,雲滿霜果然拔腳就往書房溜。雲昭吊在後頭,等他點起燈,立刻從雕花大木窗那兒翻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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