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反派劇透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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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動不動,就像是供在那裡的太上神像。


  他還懂得換了身很低調的白色布裳,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順來的。


  雲昭:“……”


  她緩緩偏頭,望向身邊的鬼神。


  他瞠目結舌,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撈來的那枚玉幣咚一下掉落在地。


  他眼角微微抽動,大聲向她解釋:“他是他,我是我!絕對跟我沒關系!”


  雲昭:“……”


  他對情敵落井下石:“你看看他,扒行天舟,逛青樓!”


  雲昭:“嘖。”


第62章 錦繡魔窟


  青樓。


  三層小木閣樓裡,高高低低垂落許多紗幔。


  穿堂風透過兩壁雕花大窗,堂間紗幔漸次飄揚,營造出仙境般的氣氛。


  其中一道白色絲紗下,站著個人間正神,太上真身。


  雲昭定睛細看,卻見眨眼之間,那個家伙不知從哪裡順來一隻白生生的狐面書生假面具戴在臉上。


  他微微負手,淡定提步,往那雕欄後面走——假裝他不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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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跑。”東方斂冷笑,“這個我熟,我帶你去堵他!”


  雲昭偏頭,彎起雙眼,衝他露出溫柔和善的笑容:“這,個,你,熟。”


  他微微一驚,飛快地解釋:“不是,是他熟,他熟等於我熟……”


  怎麼越描越黑了。


  雲昭也無語:“你可別說話了東方斂。”


  她大步往前走。


  東方斂:“?!”


  她,竟敢連名帶姓直呼太上本神,還讓堂堂太上閉嘴!


  就仗著是他媳婦,如此放肆!


  他衝著她背影比比劃劃,兇殘地掐她後脖子。


  “快點跟上。”雲昭回頭叫他。


  隻見眼前一花,鬼神微微負手,淡定提步走到她身邊,姿態與方才的神身如出一轍。


  雲昭:“……”


  他在心虛個什麼鬼?


  一人一鬼闖入青樓。


  青樓老鸨指揮著幾個龜公想要上前攔人,立刻便被隨行的親衛衝到一邊。


  侍衛摁刀厲喝:“欽差查案!”


  “哎喲!欽差老爺,我們這兒都是良民~哎哎哎~那邊兒啥都沒有!”老鸨著急忙慌揮著帕子,拼命給邊上的人使眼色。


  當即便有兩個人分頭想跑——一個想去官府搬救兵,另一個直往後院遁。


  雲昭橫眉冷笑:“都給我拿下!”


  “是!”


  不多時,這光鮮錦繡堆底下藏著的腐黑霉斑就被翻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親衛從後院小步跑過來回報時,臉色很有幾分難看。


  這些兵都是跟著雲滿霜在戰場血漿裡打過滾的,但看見後院那幾間小黑屋裡的景象,還是禁不住陣陣作嘔。


  親衛對雲昭說道:“您還是不要去看了。”


  那排黑矮的屋子裡關的,要麼是不肯接客正在被“調教”的姑娘,要麼是染上了髒病正在被“治療”的姑娘。


  血汙、惡臭、哀嚎。生不如死。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老鸨叫冤不迭:“那隻能怪她們自個兒呀!欽差大人明鑑,樓裡的姑娘身契都在我手上,我們這兒是合法合規的買賣呀!您看看樓上,那些個聽話的好姑娘,個個都什麼待遇——哪個不是身披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的?看!看看!”


  老鸨揚起一根塗滿大紅蔻丹的手指,遙遙指點雕欄翠橋上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們用香帕掩著唇,推推擠擠一陣嬌笑。


  膽大的都已經向那些錦衣鐵甲的親衛拋媚眼了。


  老鸨挑著蘭花指道:“而且我們的姑娘也不是隨便接客的喲,不是說有錢就能入幕,那還得姑娘看得上眼,還得會吟詩作賦,一步一卡贏得姑娘芳心呢!您看看古今多少文人才子在青樓留下風流佳話,是吧?您是不知道,外頭多少女子哭著喊著想進來當花魁呢!”


  雲昭冷笑出聲,她擺擺手,示意這老鸨無需廢話。


  她問:“你們的花魁焦尾姑娘在哪裡?”


  老鸨忙道:“二樓,聽音閣。大人,您見了焦尾姑娘隻管問她,我待她是不是如親女兒一般?先前那個趙宗元先生在時,焦尾與他知心,偶爾要去他那兒過夜,我可都是分文未收過!我都願意成全他們這些才子佳人的!”


  雲昭不禁微微蹙眉。


  她偏頭尋找那個鬼神,見他蹲在雕欄上面,拽那些垂下來的飄紗,玩得不亦樂乎。


  雲昭:“……”


  她向來就不是個穩重的人,但是跟他在一塊,她時常竟能覺得自己“端莊”。


  他見她望過來,笑吟吟一掠便到她面前。


  長身玉立,人模狗樣,仿佛剛剛那個玩飄紗的不是他。


  他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問什麼。


  他道:“確實有個花魁在趙宗元那裡過夜,幾次吧。”


  雲昭挑眉示意:讓我看看!


  他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沒什麼好看。”


  雲昭:“?”


  她狐疑地盯著他。


  東方斂非常詭異地讀懂了她的表情——你是不是自己不如人家所以……


  他黑臉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雲昭眨了眨眼,偏頭假笑。


  他深吸一口氣,想辯,話到嘴邊卻發現好像就是她想的那樣——某些方面,他確實不太擅長。


  他緩緩吐出那口鬼氣,抬手敲了下她的肩膀。


  雲昭:“嘶!”


  這力道一看就是惱羞成怒。


  陋室。


  昏黃油燈下,坐著兩個人。


  趙宗元面色蒼白,身形清瘦,身穿寬敞的灰白道袍,周身氣度清貴儒雅。


  一名美麗的女子與他對坐。


  她卸去釵環,未施粉黛,素著一張嬌好的面龐,一臉清正之色。


  “趙先生請。”“焦尾姑娘請。”


  二人開始吟詩作對。


  “……”


  雲昭表情漸漸呆滯。


  這兩個人,一開口全是對仗的生僻字,專殺她這樣的文盲。


  她轉頭望向東方斂。


  他彎起黑眸,衝她假笑。


  她問:“一整夜都這樣?”


  他點頭:“一整夜都這樣。”


  沉默。


  陋室中回蕩著抑揚頓挫的生僻字。


  半晌,雲昭呵呵笑道:“他們這對得,還挺工整。”


  他動了動手指,漫不經心點評:“語境一般,韻腳不錯。”


  雲昭老神在在點頭:“你說得對。”


  一人一鬼淡定移走視線,望向燈下作對的才子佳人,擺出認真品鑑的樣子。


  半晌,雲昭嘆氣:“可惜現在急著查案,時間緊迫……”


  東方斂挑眉笑:“聽得入神,你不說我都差點兒忘了。”


  他抬手敲了下她的肩。


  眼前畫面飛速流逝,眨眼便至天明。


  隻見焦尾姑娘捧出一支黑底紅毛的鶴筆,緩緩遞向趙宗元。


  “先生,您要的燭龍筆,我在樓裡找到了。”


  趙宗元捧過:“多謝焦尾姑娘。”


  她起身,二人對揖,然後告辭。


  幻象消散。


  雲昭嘆道:“當真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啊。”


  *


  眾人登上二樓,來到焦尾姑娘棲身的聽音閣。


  雲昭見到焦尾姑娘,不由得微微嘆息。


  與趙宗元記憶中的模樣相比,她消瘦了太多。臉上覆著濃妝,脖頸間系著絲帶,氣色大不如從前。


  雲昭令旁人留在外面,上前拉住焦尾姑娘的手,與她一道走入房中,坐到繡凳上。


  她介紹自己:“我是趙三叔的侄女!”


  焦尾姑娘先是怔了下,旋即便笑開,啞著嗓道:“雲昭姑娘?”


  雲昭驚奇:“你知道我!”


  “趙先生說過的。”焦尾姑娘垂著眸子笑,眼尾濃妝也蓋不住氤起的薄紅淚意。


  雲昭心道:她是真的很喜歡趙叔叔。


  “雲姑娘是要問趙先生的事麼?”焦尾姑娘抬眸,擠出笑臉,“他決定離開時,並未與我說。如今想想,最後一次見他,他告訴我他院子的鳶蘭樹下埋了兩壇女兒紅……便是訣別了,遺憾我當時沒聽懂。”


  雲昭卻聽懂了——若是焦尾姑娘當時聽懂是訣別,她大約會告訴趙叔叔她的心意。


  “你節哀。”雲昭十分不會安慰別人,憋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要好好吃飯。”


  焦尾姑娘抿唇笑了笑:“我大約很快就能與趙先生見面了。”


  她輕輕拉起裙角,示意雲昭看。


  雲昭低頭望去,見那細白的腳踝上赫然印著一枚青色的手印。


  “前日,涼川城中的鬼來找我。”說起那個鬼,焦尾姑娘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似乎並不害怕。


  雲昭聽另一個鬼爪逃生的中年男人說過,花魁焦尾被鬼抓時,恰好有恩客用鏈子把她鎖在床榻上,這才撿回一條命。


  雲昭定睛觀察那手印。


  指印極細極長,長到有點扭曲,不太像人的手指。


  她暗暗用手比劃了一下,發現那鬼是背著身,倒抓著焦尾姑娘的腳踝往床底拽。


  雲昭問:“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鬼?”


  焦尾姑娘咬著唇,輕輕搖頭:“當時……”


  她默了片刻,嘆一口氣,抬起手,取下系在頸間的那條絲帕。


  雲昭視線落向她的脖頸,剛一看清便倒吸了口涼氣。


  隻見那細長的頸間,竟是深深嵌著一道可怕的勒痕。


  那勒痕青紫,並不平滑,能夠清晰看出凹凸形狀——是一條小指粗細的鎖鏈。


  好幾處皮膚都撕裂了,一看這傷便知道當時有多痛。


  焦尾姑娘慘笑道:“他們都說客人用鎖鏈把我鎖在床榻上,讓我撿回一命。其實當時,那客人騎在我背後,用鎖鏈繞了我的頸子,是在把我往死裡弄的。鬼來抓我,嚇跑了他,否則我前日便死了。那客人,說不定倒是見著了鬼的樣子,你可以找他問一問。”


  雲昭隻覺胸口一陣悶窒。


  她雙眉緊蹙,緩聲問:“你不是花魁嗎?怎麼這樣?”


  焦尾姑娘告訴她:“方才底下動靜那麼大,想必雲姑娘都知道了,這種地方啊,就是花團錦簇的魔窟。能做搖錢樹的時候,自然千好萬好,但那好景又有幾日呢?我年紀漸長,容顏還能撐一撐,內裡身子卻已經不討客人喜歡了。”


  雲昭定定望著她。


  眼前全是焦尾姑娘與趙叔叔在燈光下面對詩的模樣,身上盈盈發著光。


  明明是那麼好的人。


  焦尾姑娘眼神空蕩蕩:“趁著我還未過氣,把我賣給那些癖好特殊的客人,還能賣個好價錢。紅顏短命,香消玉殒,傳出去又能給樓裡招徠不少生意。”


  雲昭隻覺胸腔裡全是火在燒。


  “我這樣,還算是好的。”焦尾姑娘搖了搖頭,“染上病的姐妹,才是活生生進了人間地獄。”


  雲昭怒聲道:“我炸了這樓!”


  “那不行啊,”焦尾姑娘嘆息,“沒了這裡,還有別處。若是淪落到窯裡,那更要慘上百倍千倍。除非哪一日世道好了,人人都有活路……趙先生想著的,便是那樣的好世道。”


  雲昭心髒怦怦直跳,隻覺一身怒火無處安放。


  “都說修成通天塔,仙神降臨世間,便能渡化一切苦厄。”焦尾姑娘搖了搖頭,“我怎麼就一點兒都信不過。”


  雲昭點頭:“不信就對了。”


  焦尾姑娘低低道:“其實曾經是有過的。趙先生說,當年唯有人皇治下,才是那樣的世道。趙先生想成為那樣的人,想讓百姓過那樣的日子……”


  雲昭偏頭望向窗臺上的身影。


  那個鬼倚著窗框,背影有些寂寥。


  聽到人家誇他,他也沒轉過頭來。


  雲昭輕輕嗯一聲,低下頭,仔細又看了一遍焦尾姑娘腳踝上的手印子,問了那個客人身份,然後起身告辭。


  下了樓,環視這座錦繡魔窟,念頭遲遲不通達。


  她驀地轉頭,盯住縮在一旁的老鸨。


  “姑娘們不是親如你女兒嗎,”雲昭冷笑,“去,給我好好照顧那些染病的姑娘,與她們同吃同住。”


  老鸨慘叫:“哎喲,那病會傳染的呀!”


  雲昭微笑:“那不是正好感同身受,一起治療,一起痊愈,母女情深嘛。平日幫你辦事的那幾個也都帶上,千萬別漏了哪一位!”


  她大步離開青樓。這分明就是吃人的魔窟,哪來的什麼風花雪月才子佳人!


  鬼神有一陣子沒聲音。


  走出好遠,雲昭鬱氣稍散,偏頭看他。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雲昭溫聲問他:“在想什麼?”


  他一時不察,隨口便回道:“青樓。”


  雲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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