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太沒用了吧!居然能被個廢物殺!’
雲昭暗自生氣。
一隻冰冷堅硬的大手忽地摁到她的腦袋上。
“想什麼呢媳婦。”
他仿佛會讀心一樣,微勾著唇角,衝她挑眉壞笑,“有我在,怕她不來。”
雲昭也壞意地勾起了唇角。
思忖片刻。
“你給我忍著!”她惡聲惡氣地對他說道,“我倒要好好看看,她有什麼本事能殺掉我,我可真是好奇死了!”
東方斂興味盎然:“我也好奇死了。”
第65章 不長教訓
雲滿霜趕至涼川城下。
他並未著急進城,而是停下腳步,調息真氣,眯起虎目望向城內。
身後,晏南天與眾侍衛陸續趕來。
隻見整座城池上方籠罩著肉眼可見的青黑怨氣。
幽綠晦暗,仿佛一道又一道濃稠的飄紗,緩緩在半空拂動。
城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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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泥翻開,屋舍傾塌。火光下,清晰可以見到遍地簌簌爬動的枯骨。
一聲慘叫傳來。
伴著這聲悽厲至極的慘嚎,周遭就像驚起鴛鷺那般,高高低低響徹一片驚叫。
大約是枯骨當眾襲擊了一名受害者。
雲滿霜打了個手勢。
親衛立刻結起三角陣形,以尖刀之勢拱衛在大將軍左右,破入城中。
晏南天輕輕頷首,追在雲家軍身後進了城。
掠過城門,眾人俱是一怔。
隻是穿了個城牆的功夫,城中竟是景象劇變。
半空不再有壓頂的黑青怨氣,地上也不再有簌簌爬動的枯骨。
黑暗中的火光與尖叫的百姓盡數消失不見。
隻見眼前彌漫著及膝的灰白薄霧,放眼望去,竟是一座寂靜破敗的死城。
殘垣斷壁覆著積年塵灰,似是曠了很多年。
回頭一看,城門入口已隱入霧中,消失不見。
*
溫暖暖驚恐地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在褪色。
先是案桌上的燈。
那豆黃的火光一點一點變成灰色,分明火焰還在,卻已經看不出任何溫度。
隨後便是門、窗、桌。
所有的一切,都在從彩色變成灰白。
她慌亂起身,被她推開的那張藤椅竟在手掌之下一寸寸化成散落的飛灰。
屋中那些生辰禮物全都消失了。
牆壁像流淌的灰色瀑布,自上而下降落。
庭院中的樹仿佛被火燒過,隻剩下焦灰的主幹,放眼望去,整間趙宅已是廢墟。
“來、來人啊!”
驚慌失措間,餘光忽地瞥見一抹濃烈的色澤。
一支黑底紅毛的鶴筆。
案桌消失了,深紅木匣消失了,它還在。
溫暖暖後知後覺想到了那個怪人趙宗元留下的信。
“有危險……奇怪的地方……心願,成真?”
她下意識握緊了它,瑟縮著肩膀,一步一步往外走。
灰白的霧氣漫了過來,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
心頭驀地湧起了滔天恨意。
被丟下了,又被丟下了。
憑什麼?憑什麼啊!
自己明明、明明和雲昭一樣,身上流淌著貴族的血!
憑什麼每個人都看不起自己?憑什麼每個人都愛雲昭?憑什麼!
她恨恨攥緊手中那支鶴筆。
連一個遠在千萬裡外的罪人,也心心念念惦記著雲昭的生辰。
“就因為我出身沒她好,就不配被人真心對待?憑什麼!”
“我的心願嗎?我恨不得你們這些賤人都去死!統統都去死!”
“尤其是雲昭那個賤人!讓她去死!”
一想到雲昭,溫暖暖心間陰潮的恨意便翻湧不息。
她握緊那隻鶴筆,疾疾走到一面灰白斷壁前,抬手便要寫。
“讓她死……”
落筆之際,她驀地停住動作,眸光劇烈地閃。
“不,她才是趙宗元心心念念的小侄女,就算真有什麼怪力亂神夢想成真,趙宗元留下的東西也未必會殺她……”
咬牙片刻,雙眼忽地一亮。
“對!”
她眸中閃動精光,急忙抬手,飛快地寫下一行字。
【我做雲昭,雲昭做我!】
“有本事你就幫我實現心願啊!讓我擁有尊貴出身,享受萬千寵愛!讓她嘗嘗被所有人輕賤是什麼滋味!”
廢墟間奔來一道人影。
溫暖暖心頭驚跳,驀地收聲,扔下鶴筆,拔出侍衛留下的匕首舉在身前。
近了,近了……
薄霧被踢散,方才給她匕首的侍衛匆匆奔了過來。
溫暖暖急切上前:“找到人了嗎?”
侍衛對上她的視線,愣了下,停在原地行了個禮:“雲小姐您回來啦?不知殿下可曾與您一道回來?”
溫暖暖:“……”
她呆滯地看著他:“你、你叫我什麼?”
“啊,屬下失誤。”侍衛連忙糾正稱呼,“太上神妻。請恕罪。”
半晌,溫暖暖驀地回神,長長倒吸一口涼氣。
她、她真的變成了雲昭?!
她結結巴巴開口:“我、我……”
侍衛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溫暖暖急忙閉上嘴巴,剛想咬唇,想到雲昭從來不曾咬唇,硬生生忍住。
“我也找不到殿、晏……南天。”
第一次直呼那個人的名字,心頭既驚懼,又狂喜。
侍衛點點頭,順嘴問了句:“您可曾見著那側妃?”
溫暖暖頓時咬緊了牙根。
聽聽這語氣,一個下人,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什麼叫“那側妃”?
溫暖暖冷聲道:“不曾。”
侍衛輕哦一聲,拱手:“那屬下告退了。”
“等等,”溫暖暖眸光微閃,模仿雲昭的神態語氣,“你得護著我,一道去找人。”
她攥著掌心,緊張地盯著對方。
侍衛倒是很高興,一口答應了下來:“好哇!”
他大步走到前面帶路。
他一邊提醒她留意腳下碎石,一邊回頭對她說道:“許久沒找到機會與您說話了。我嬸嬸那事兒,還得再謝謝您!”
溫暖暖不知道是什麼事,隻含糊地嗯一聲應付過去。
侍衛嘆道:“您是大好人,我們殿下沒福氣。”
溫暖暖撇了撇嘴。
不過是拿點小恩小惠收買人心罷了,也就這些下人眼皮子淺,輕易就被收買了。
很快,兩個人順利離開了變成廢墟的趙宅。
外面一片死寂,沒有骷髏,也沒有人聲。
也不知道該喜該愁。
侍衛行前探路,越走越納悶:“這城池布局,與白日裡不像啊……而且這建築風格……怪。”
最明顯的怪異處,便是每條街道都能看見的祈神臺。
神明已經離開世間三千多年,人們早已不再隨時隨地向神靈跪拜祈求了。
溫暖暖發出疑惑的鼻音:“這裡,是有一點眼熟。”
什麼時候見過?
二人在灰白的廢墟裡繞了許久,沒見到人,也沒找到出城的路。
“噓。”侍衛忽然身軀緊繃,平抬一隻手臂護住溫暖暖,帶著側身避到一面牆壁後。
交錯的腳步聲從左右兩邊岔道同時傳來。
溫暖暖緊握匕首,屏住呼吸。
“呼——”
一道風風火火的身影衝散薄霧。
雲滿霜!
他從左面岔道大步踏出,虎目一眯,望向右邊道口行來的人。
“那邊有無發現?”
“無。”
正是兵分兩路探索“鬼城”之後在此地碰頭的雲滿霜與晏南天。
侍衛輕舒一口氣,從藏身處掠出。
“殿下!大將軍王!”
晏南天回眸瞥這侍衛一眼,輕輕頷首,示意他歸隊——晏南天已經全然忘了這人是留在趙宅保護溫暖暖的,根本沒過問半句她的安危。
溫暖暖咬住唇,心下先是一恨,然後浮起竊喜。
她現在,已經不是溫暖暖了呢。
她眸光微閃,在侍衛拱手說到她時,她攥著掌心,緊張地走出藏身處。
晏南天立刻雙眼一亮,望了過來。目光灼灼,燙得她心間一跳。
她死死抿住嘴,按捺住咬唇的衝動,一步一步走向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雲滿霜輕舒一口氣:“昭昭來了就好。”
見這廢城古怪,他一直懸著半顆心,生怕閨女進來之後找不著人。此刻碰了頭,總算是把心髒安安穩穩放回腔子裡。
溫暖暖抿緊唇角,心下又湧起一股恨意。
根本就沒有半個人關心自己!他們就隻知道雲昭!永遠隻知道雲昭!
到了近前,二人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勢將她護住。
晏南天皺眉對雲滿霜說道:“我觀這廢城,不似今朝,倒像是諸神時代的遺址。”
雲滿霜點頭:“我也覺得。”
晏南天又道:“定是陸任以迷陣阻攔你我,以免誤他好事。”
——凍屍上找到了陸引的腰牌,所以操縱這怨魂陣的人隻能是陸任了。
雲滿霜深沉點頭:“我也覺得。”
“隻不知該如何破陣。”晏南天輕啊一聲,偏頭望向溫暖暖,“陳平安沒與你一道入城?他興許能知道點什麼。”
溫暖暖心下一驚,將手指攥得更緊,緊張地回道:“我不知道。”
晏南天:“……”
他摸了摸鼻子,瞥了眼她繃得嚴肅的小臉,隻以為自己哪裡又惹著了她。
雲滿霜也問:“昭昭,你怎麼看?”
溫暖暖不敢看人,緊咬牙根,搖了搖頭。
雲滿霜:“……”
他也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小魔王哪裡又不爽了。
溫暖暖下意識靠向晏南天。
本想伸手拽他袖子,指尖觸到那冰涼氅衣時,忽然頓住。
不、不可以。
雲昭從來不拉他袖子。
她蜷回手指,緊繃著嗓子,大膽叫他:“晏…南天。”
他似乎驚了下,轉身回眸望向她:“嗯?”
她不必與他對上視線都知道,他望向她時,眸光一片溫柔,唇角滿是歡喜。
她的指甲不由得深深掐進掌心。
他這樣的人,竟能這麼卑微……這麼卑微……
她低著頭,眸光微微地閃。
晏南天俯身,聲線低沉溫和又耐心,仿佛在哄她一般:“怎麼了?”
溫暖暖心都碎了。
她咬了咬牙根,垂著眸,一字一頓道:“如果沒有了她,你是不是就會對我一心一意?”
晏南天周身一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來不及細思,他急促開口向她剖白:“我定會……”
她打斷:“你別說!我不信。”
晏南天後退半步,眸中浮起一絲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