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彤瞳孔顫抖:“他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殿外,腳步聲一步一步穿過中庭。
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怯的緣故,北天神君沒有瞬移,而是一步一步走向寢宮。
望月神女驚喜地尖叫:“夫君!夫君!”
幸好寢殿也被北天神君下過封印,裡面的動靜無法傳到殿外。
微彤呼吸都在顫。
雲昭一邊與望月神女魂魄相殺,一邊用下巴指了指寢殿地磚。
“你那個落胎猛藥,拿來。”
微彤大腦已經變得空白,跌跌撞撞回身撲過去,把那枚紅到發黑的藥丸撿了過來,顫著手,遞向雲昭。
雲昭探出左手,狠狠捏住這枚藥丸。
她勾起左邊唇角,冷笑:“奪舍女兒給自己男人生孩子是吧?我今日就讓你死了這條心!”
藥丸在指尖散發出森冷溫度。
微彤用蠱毒做的絕嗣之藥至為剛猛決絕,一望便知,服下去定能斷絕仙人本就脆弱的生育之機。
“不——!!!”
望月神女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拼命伸出右手來拍打阻撓。
寢宮的封印處傳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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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狠狠一撞,將右邊身軀抵在銀光閃爍的床柱上。
趁著望月神女張口痛呼,雲昭利落揚起手,將藥丸送入口中。
“咕咚!”
吞咽入腹,一道靈力打上去,藥力氤氲化開,頃刻抵達四肢百骸。
“嗡——”
殿外封印被拂開。
空氣凝固,呼吸眨眼都變得異常艱難。
微彤視線顫抖,一頓一頓轉向殿門方向。
那裡,踏入一道峨冠博帶的身影。
北天神君。
隻一晃眼,北天神君便到面前。
他額心神紋微閃,情緒顯而易見地不穩。
他定定抬眸,望向“弦月神女”。
微彤雙腿發軟,勉強沒有跌坐在地,嘴唇顫抖,緊張地也盯著床榻上那個人。
望月隻要一開口,就全完了……
耳畔響徹著震天撼地的心跳。怦怦!怦怦怦!
北天神君忽然俯身,一雙大手輕輕覆上“弦月神女”的肩頭,急切地喚她:“你怎麼樣?”
微彤隻覺氣息不暢,心髒就要撞出喉嚨。
片刻,歪坐床榻的弦月神女緩緩抬眸,與北天神君對上視線。
她動了動嘴唇,沒能發出聲音。
北天神君輕輕搖了搖她:“感覺如何?哪裡不適,對我說。”
弦月神女又張了張嘴,仍沒發出聲音,眼睛裡極快地掠過一絲慚色與痛色。
北天神君蹙眉,驀地轉頭盯向僵在一旁的微彤:“你為何在此?”
微彤一個激靈伏在地上:“君上封宮的時候,妾身正好在裡面。”
北天神君陰沉沉盯住她:“你可曾看見,神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微彤深吸一口氣,顫聲回稟:“方才,有股帶血的風,繞著神女,後來,後來……神女……”
她飛快地抬眸瞥了一眼弦月神女,硬著頭皮,孤注一擲,“神女說,她想要生孩子!”
北天神君雙眼一亮,喜上眉梢:“是麼!”
微彤閉上了眼,咬牙道:“是。”
事已至此,再無任何退路,是生是死,隻看弦月能不能解決望月。
隻要望月張嘴向北天神君求救,道出實情,自己與弦月便隻有死路一條。
微彤緊張得眼皮冒汗。
自己便是個仙人,也不知該向何方神聖祈禱,祈禱望月不要開口說話。
可是,望月憑什麼要放過她們呢?
時間仿佛凝固。
北天神君興奮地抓緊弦月神女雙肩:“望月!我果真把你找回來了!快,看著我,與我說話!”
微彤縮在地面,緊緊閉著雙眼等死。
半晌,仍然沒有聽到望月神女告狀。
微彤等死都等困了。
“望月,望月!”北天神君迭聲喚她,“既回來了,如何不與我說話?望月?”
望月神女唇角動了動,驀地閉攏。
“望月,你究竟怎麼了?”
不僅北天神君不明白,微彤也實在想不明白,那具身軀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弦月如何就讓望月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那落胎之藥,又不是封口的藥。
身軀中——
雲昭的神魂與望月神女的陰魂持續殊死搏殺。
望月神女第一次想要張嘴求救時,雲昭大笑打斷:‘你再也生不出孩子了!還有何臉面與他說話?!’
望月神女話到唇邊,硬生生憋了回去。
望月神女第二次想張嘴時,雲昭又笑:“你活著的意義不就是給他生孩子!他把你救活,你就這麼讓他失望!”
望月神女又噎了回去。
等到她第三次想說話,雲昭已經悄然佔據上風,就隻等她露出一個破綻。
就在望月神女將注意力轉移到身軀,全心憂慮如何開口向夫君解釋之時,雲昭猝然發起了攻擊。
這一擊,便是傾盡全力,毫無保留!
每一縷神魂都在瘋狂絞殺,每一絲意志都在將對方置於死地。
殺!殺!殺!
忽一霎,天地之間仿佛一片寂靜。
耳畔隻有極靜之後的細致“嚶”聲。
慘烈的廝殺終於結束,雲昭隻覺神魂一松,周身仿佛浸泡在暖融融的溫水泉中。
無數破碎的畫面、聲音與感受湧入腦海。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
雲昭:“?!”
這不就是鬼神慣用的技能?
肩膀都開始幻痛了。
雲昭回過神來,發現北天神君盯著她,眸中已有幾分狐疑:“……望月,當真是你麼?”
她眨了眨眼,目光遲鈍地聚焦。
望月神女畢竟是從幽冥死地召回來的陰魂,屬於她的記憶破碎凌亂,雲昭一時未能理清。
雲昭盯著北天神君看了一會兒,輕輕吐氣:“稷明。”
北天神君愣怔一瞬,旋即面露狂喜,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望月回來了!”
雲昭眸睫掩去眸色。
望月神女雖然魂魄不全,記憶有不少斷層,但已足夠她看出來,北天神君對望月根本就沒有幾分真心。
從她嫁給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明裡暗裡貶低她、打壓她,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與身邊的一切,都在不斷摧毀她的意志與尊嚴,隻在她生孩子的時候給她“獎賞”。
她漸漸徹底丟失了自我,把為他生孩子當成人生的全部。
從生到死,從死到生。不顧天理,不顧倫常。
可恨又可憐。
第83章 稀世珍寶
北天神君雙眼煥發出灼人的精光,雙手緊緊抓著雲昭肩膀,興奮地前後搖晃她。
“太好了!”他放聲狂笑,“望月你成功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雲昭剛結束了一場神魂廝殺,頭暈目眩,差點給他晃厥過去。
她回憶著望月神女的樣子,垂下眼睛,小聲說道:“我身體不舒服……暫時生不了孩子……”
北天神君哈哈大笑:“不急這一時!能回來就好!”
他握著她肩膀,雙目熠熠,就像盯著一個稀世珍寶那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他欣喜若狂,臉上每一道褶皺都在笑:“看看你現在多好!不似原先人老珠黃,惡心死本君了!”
他對她說話,從來也不需要顧及她的感受。
望月神女不醜,隻是一個接一個不停地生孩子,把身體弄垮了——北天神君修為太高,生他的孩子對她來說是極其沉重的負擔。
雲昭:“……”
很想罵人,忍。
“弦月是你血脈,必定像你一樣能生!”北天神君神採飛揚,大笑道,“我會賞你最好的補藥,替你養好身子,盡快為我生出最完美的兒子!”
他眸色忽一沉,“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宰了清平與東方斂那兩個小雜碎。”
一邊說,一邊眯起眸,探究的精光沉沉落在雲昭臉上,打量她臉色。
雲昭表情不動,心跳沒變快。
一個東方斂就已經是遺千年的禍害,何況倆。
死不了,根本死不了。
她平平靜靜點了下頭:“嗯。”
從前的望月神女便是這樣,一心撲在生兒育女上,全然不過問他在外面的事。
北天神君定睛觀察片刻,見她對別的男人漠不關心,臉上不禁露出滿意的笑。
他輕哼一聲:“還是你最好——弦月那個逆女,沒有半分賢良淑德,不知廉恥,不守婦道!”
雲昭:“……”
再忍就不是小魔王的風格了。
雲昭皺了皺眉頭,真心實意地譴責道:“是啊,弦月她怎麼能不願意給自己的父君生孩子呢,簡直是大逆不道!”
微彤:“……”
北天神君:“……”
一口氣噎在嗓子眼,他很想發火,卻沒法發——他知道她真就是那麼想的,這個女人滿腦子就隻有給他生孩子,並不是在陰陽怪氣嘲諷他。
雲昭心下冷笑,繼續惡心他:“莫說弦月了,便是她的五個哥哥,倘若能生孩子,自然也是要為父君開枝散葉才孝……哎?”
北天神君瞬移離去,隻遠遠扔下一句“你且將養”。
忍無可忍,被惡心跑了。
雲昭眨了眨眼:“還以為有多變態,這承受能力也不怎麼樣。”
“……”
微彤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到了實處,腿一軟,“撲通”跌坐在榻緣。
她顫巍巍抬起視線,望向雲昭,唇角擠出個劫後餘生的笑容:“我以為死定了呢。你竟能把那個(望月亡魂)給解決了。”
雲昭笑著探手拍了拍她的肩:“多虧你的藥。”
微彤晃神片刻,輕輕搖了搖頭:“不,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對我說了那些話,便不會有那枚藥。你尊重我,我很感激。”
雲昭:“嘶……那你還放蛇咬我?”
她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咬在她無名指上的花蛇。
微彤:“幫你吸出藥毒。”
雲昭驚奇:“這還有得吸?”
兩個人齊齊盯著那隻賣力吸血的靈蛇。
半晌,微彤緩聲開口:“其實沒有。”
雲昭:“?”
微彤微笑:“我就是心氣不順,故意報復。”
雲昭:“……”
她氣咻咻瞪著微彤,瞪了許久,微彤終於撲哧一笑,解釋道:“你就不怕旁人發現你體寒?給蛇咬幾口,發現了也能稍微糊弄。”
雲昭恍然大悟:“哦……”
“但是糊弄不了幾時,必須早作打算。”微彤蹙眉,“若是叫那老狗發現你服過絕嗣藥,定是兇多吉少。”
誰都能看得出來,北天神君救望月就是為了讓她生孩子。
雲昭不解:“他這麼想要小孩,為什麼不找別人生?”
她原以為北天神君為亡妻守身如玉,如今看來竟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個微彤倒是知道:“找過,生不出來。修為越高,越是子嗣艱難,望月神女的體質正好與他契合。”
雲昭點點頭。
微彤蹙眉:“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對生子如此狂熱?”
雲昭心下倒是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還有地方沒想通。
此刻她有件更要緊的事。
誅殺望月神女的陰魂之後,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五感強化了許多,並且體內多了另一重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類似“靈光”、“直覺”,在她胸口處細密蹿動。
很清晰,幾乎是一種類似五感的“第六感受”。
第六感告訴她,望月神女還有另一部分記憶,這些記憶似乎對自己非常重要。
雲昭沉吟道:“我覺得當務之急,是摸一摸望月神女的屍體。”
微彤:“……???”
望月神女就葬在神山。
北天神君為她修了座陵,距離他的神殿很近。
微彤良言相勸:“我覺得咱沒必要這麼快就找死……”
雲昭眼珠一轉一轉:“北天老狗不是要殺東方斂和清平君嗎,正好。”
“???”微彤大驚,“什麼正好?”
雲昭拈出銀鶴,給那邊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