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神秘微笑著搖頭:“如果歷史被成功覆蓋,那麼真實的世界裡,就沒有‘東方斂’這個人啦!”
雲昭雖然不是很懂,但是越思越恐。
所以這水鏡,或者說這開天斧器靈,當真是在針對自己這一行人制造殺局?
“還好還好。”陳平安拍了拍胸膛,“有我這麼強力的劍靈在,當然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與人皇,雙劍合璧,天下無敵!看,打跑了器靈,還拿到了本源!厲——害!”
雲昭:“……”
她小心地撥了撥掌心兩枚小光粒,問道:“那這個金本源和土本源,一定很厲害?”
陳平安激動:“那當然了!這是世間第一煉器材料!拿來煉我,我就是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劍!”
說起這個,遇風雲後知後覺:“你進水鏡,怎麼是個劍?”
老柳憨憨笑道:“太上的劍,太監。”
眾人:“……”
說得好有道理。
陳平安氣到跳腳。
鬼神笑吟吟攬著雲昭往外走:“斬了天照鏡,那玩意兒跟著劍一道生成劍靈,聒噪得要死。”
他在善堂一聽見那鏡子嚷嚷就認出它來了。
他挑著自己的高光時刻以及年輕東方斂的至暗時刻,把分開那段時間的經過給雲昭講了一遍。
雲昭也不計前嫌,與他交換情報,說了“原劇情”中他與厲鬼昭並肩戰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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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若有所思。
雲昭問:“你拿到北天神君的記憶?有沒有發現異常?”
他一下一下敲著她肩膀,沉吟道:“有。先炸夜照廟。”
*
眾人順利離開青金城。
要人有人,要龍有龍,夜照廟炸起來毫無難度。
站在齊膝深的積雪中,東方斂成功拿回了夜照地界的記憶。
雲昭緊張地盯著他:“如何?與水鏡之中,有何不同。”
“果然。”他笑容微涼,“水鏡裡的北天神君在夢中受過點撥。他第一時間開啟了全境大神通,就是為了殺死‘東方斂’這個區區人間修士。”
真實歷史中,東方斂在北天地界待了很久,與北天神君的手下不斷周旋。
打不過就躲起來修煉,修煉完了繼續打。
沒有厲鬼昭,也沒有雲昭。他在夜照的發育史,可以說是一部摸爬滾打的血淚史。
但結局是好的。
他殺了北天老狗五個兒子,最後也逆天弑神,幹掉了老狗。
水鏡世界想要改寫的就是這段歷史。
它提醒北天神君,東方斂將來會殺掉他所有兒子,逐漸成長為他的心腹大患,一生之敵。
它要趁東方斂還未成長起來,將其提前扼殺。
東方斂偷偷瞥了眼雲昭。
在真實的歷史中,他在夜照,還幹了一件事。
這件事他很難向她解釋——他拿到燭龍筆,離開夜照前,順手,在路邊攤上,買了那塊,合歡玉。
第91章 亡羊補牢
三千年後的夜照,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雪樹上一串串掛滿漂亮的冰凌,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光線。
霜花的影子投在雪地,明暗交織,斑駁陸離。
老柳撐了一把大黑傘,把他自己和趙宗元遮在底下。
他本該和青金鬼城裡的陰魂一樣,塵歸塵,土歸土,散落成遍地平平無奇的黃沙。
幸好他命不該絕。
在水鏡世界裡,他硬頂著雷擊撕咬北天神君,僥幸未死,成功淬煉了魂魄,也算是因禍得福。
如今他是個陰屍。
雲滿霜忍著兩腮雞皮,看了看老柳,又看了看他身側的空位(趙宗元),沉聲開口問道:“鬼,曬不得太陽?”
“是啊是啊!”老柳憨笑著,把一隻手探出黑傘外給他看。
天空雪雲密布,隻透下來少許冰涼輕薄的光。
便是這樣溫和的陽光,一觸到老柳手背皮膚,立刻灼出一小片血淋淋的傷。
鬼怕日光。
雲滿霜瞳仁猛一顫。
那段記憶裡,瀕死的自己躺在屍堆,周遭彌漫的血腥氣在烈日下不斷蒸騰,濃得嗆人。
阿昭……變成了厲鬼的阿昭,就這麼站在燙人的日頭底下,全身都滲出血來。
她就這麼血淋淋地看著他。
原來傻姑娘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冰冷淡漠。
她忍著烈日灼身之痛,送他最後一程。
雲滿霜心髒驀地一抽,酸澀和心疼在胸腔膨脹,喉頭梗住,鼻眼發酸。
他驀地抿緊唇,迅速閉上滾燙的雙眼,把頭擰開。
老柳愕然盯著將軍微微發抖的寬肩,半晌,呆呆眨了下眼睛:“將軍,俺就是給你看看,俺這手也沒有很疼,你咋還心疼哭了昂?”
這整得,鬼都受寵若驚了。
雲滿霜:“……滾蛋!”
*
心情沉重的雲大將軍走到閨女身旁。
雲昭站在一株冰雕玉砌的雪樹下,正在跟東方斂說話。
“昭昭。”雲滿霜喊她。
雲昭回頭,笑眯眯脆生生道:“阿爹!”
雲滿霜鼻子一酸,硬擠出個笑臉:“老柳他們,都怕太陽,會曬傷……”
他心疼地看著她,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啊!”雲昭跳了起來。
她驀地偏頭望向東方斂,亡羊補牢:“你要不要傘?”
“……”東方斂疲憊假笑,“不用謝謝。”
“你不怕曬?”
“我什麼水平。”
“哦……”雲昭後知後覺,“原來渾身火辣辣是太陽曬的啊?”
雲滿霜:“你才知道?”
雲昭老實點頭:“嗯,我以為鬼就是這樣。我做鬼的時候都沒躲過太陽。”
雲滿霜:“……”
白心酸一場,走了走了。
看著嶽父走遠,東方斂伸出手,拍了拍雲昭的背。
這父女兩個都不會隱藏情緒。
一個心疼得要哭了,另一個笨拙說謊,不想對方愧疚。
東方斂本意是安撫她。
但他忘了自己手很重——“砰砰!”
雲昭給他拍得踉跄往前摔。
他眼疾手快,立刻拽住她胳膊把她拎了回來。
臂骨“咔”一聲響。
雲昭:“……”
東方斂毫不尷尬地揚了揚漂亮的眉毛,幹笑:“體質不行啊,回頭我幫你多練練。”
雲昭:“……”
她恨恨盯他片刻,忽然想起雲滿霜過來之前,她的第六感曾經微妙地動了下。
她察覺到,他有事瞞著她。
他在夜照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雲昭眯了眯眸,湊近,溫柔笑道:“東方斂。”
他面露警惕:“……嗯?”
她說:“三千年前,沒有我。”
他的眼角跳了下,慢吞吞點頭:“嗯。”
她若無其事:“你在夜照,有遇到喜歡的姑娘嗎?”
他否認得飛快:“沒。”
她友好地問:“那你剛剛在心虛什麼?”
她的態度實在是溫和可親,就好像與他一道懶懶倚在紅綠織金的窗榻,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氣氛歲月靜好,東方斂一時不察,著了道:“不就是那個玉……”
雲昭眯眸:“哦——合歡牌。找到心上人,便刻下情詩,成婚之後掛在帳子裡的那個玉!你買玉了,是不是!”
東方斂:“嘶。”
雲昭微笑:“不是說歷史上人皇與北天神君交好麼,這個‘北天神君’是誰呀?你殺光了北天老狗的兒子,那繼任者便是弦月神女了?”
她意味深長,“你跟她好?”
“怎麼可能,”東方斂冤枉死了,“我跟清平君好。”
雲昭驚恐地看著他:“……”
“不是,”東方斂都氣樂了,“你給我帶溝裡。我意思,外間以為與我交好的那個‘北天神君’,是清平。”
雲昭氣笑:“怪我?”
東方斂忍無可忍,拎起指骨,敲她的頭。
*
雲昭再一次看到了夕陽下的山林。
鬼神站在她身後,闲闲攬著她的肩膀,向她展示他曾經的殺戮時刻。
真實的歷史上,弦月神女並沒有離開神山。
東方斂殺了北天少君和三公子之後,立刻轉頭離開夜照,養傷去了。
雲昭:“……跑了?”
東方斂:“這叫戰術撤退。”
雲昭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北天邊境。
她若有所思:“水鏡世界裡,北天神君受到點撥,這時便開啟了大神通,封鎖全境,親自追殺。”
“嗯。”
他敲了敲她肩膀,掠過大段無意義時光。
東方斂第二次回來時,殺了個北天神君麾下的小仙,借用了受害者的身份。
雲昭:“……”
好一個陰人。
身為北天第一通緝要犯,他明目張膽回到北天,還把人家給他安排的任務完成得十分漂亮。
過了一陣,他居然憑本事晉升了——升成了弦月神女身邊那個仙侍心心念念想要成為的副統領。
雲昭看得無語又好笑。
“我要是不搞事,還能往上升。”鬼神遺憾得真情實感。
雲昭:“……”
成為副統領的東方斂找到了清平君和微彤,說服他們合作。
“我那時候怎麼想的,”鬼神嫌棄道,“你看這個清平君,弱不禁風一小白臉,我竟然帶他玩。”
雲昭坐在神殿琉璃頂脊上,託腮望著下方這些人。
弦月,清平。
清平君換了個魂,氣質便大相徑庭。
她不得不承認,東方斂這個家伙雖然貓嫌狗憎,但那一身氣度屬實是碾壓眾生了。
與清平君本人相比,“清平君”完勝。
鬼神輕嘖一聲,湊近:“怎麼回事,你用弦月神女這身體的時候,還吃美顏丹?”
雲昭:“……”
行吧,難得狗嘴吐一次象牙,姑且就算是誇她了。
東方副統領很快就在神山制造了第一起血案,弄死二公子,嫁禍給老四。
他還憑本事被任命為調查官。
自己查自己。
雲昭:“……做你的敵人,真的會很頭疼。”
鬼神笑吟吟:“媳婦永遠是自己人。”
“哦。”
她淡定把視線轉走。
她心想:但那個玉牌可不是給我準備的呢。
東方副統領成功坑死了四公子。
正當雲昭以為他會順順利利弄死五公子和弦月時,東窗事發了。
他冒充的那個人,屍體意外被發現。
身份暴露。
北天神君得知通緝了多時的要犯東方斂竟然就藏在自己眼皮底下,還升了官,氣得一連轟碎了三座神殿。
東方斂開始逃亡。
這一段,雲昭肩膀頻頻被敲。
跳過了所有狼狽的、血糊淋拉的場面。
他對自己的形象要求很高,又要能打,又要帥氣——整個逃亡過程雲昭一眼也沒看見。
再次現身時,他已經拿到了刑天劍。
北天神君依舊小看了他,隻把他當成一個有小聰明、會使陰招的人間修士。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那些東西不夠看。
於是北天神君犯了所有大反派都會犯的錯——獅子搏兔,未用全力。
一次一次派出高手,一次一次用上更強的法寶和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