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催命。
東方斂忽然拔劍:“來,不是說繼續!”
夜玄女冷笑:“怕你?”
“錚——鐺!”
雙劍交架,電光石火之間過了七八招,嫌這酒館逼仄打不痛快,雙雙掠出門去。
劍氣掀起毡布,許久才緩緩飄落。
店小二:“哎——哎!沒付錢啊!沒付錢!”
氣到跺腳!
兩個看著人模狗樣,居然跑單!
“轟!”
半空又起霹靂驚雷,這鬼天氣,轟隆隆又造作起來了。
店小二氣得直抽自己嘴巴:“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
夜玄女的黑袍在夜風中飛揚。
“她”故意沒有驅散一身酒意,拎著劍,一劍一劍轟在刑天劍上。
身形微晃,姿態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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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斂是個陰人,但不屑佔這種便宜。見狀,他也故意留著酒意,與這旗鼓相當的對手戰了個酣暢淋漓。
東方斂恨鐵不成鋼:“不是我說你,有這本事,整那些邪門玩意兒。”
夜玄女微微冷笑:“你管得著。”
東方斂:“嘖。”
夜玄女一劍斬來,驚天劍意照亮半個夜空,“有本事你禁了殺生祭祀,沒本事待一邊涼快去。”
東方斂笑了:“行。你說的。”
借著幾分酒意,他微微眯眸仔細打量這個對手。
很怪。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夜玄女身上,竟能看出清平君的影子。
可這人和清平君分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像清平君那種小白臉,根本沒有實力與自己並肩作戰,但不知為何,他打從心底相信那是個可以放心交託後背的戰友,一個很能打的硬骨頭。
東方斂嗤地一笑,搖搖頭,舉劍再斬。
“不打了。”對方輕身閃開,“告辭。”
東方斂下意識望了眼東天。
距離天亮,還有半個多時辰。
這就不打了?
“哦。”東方斂懶懶收劍,並起兩根手指,朝對方揮了揮,“去。”
*
夜玄女就近落入一片竹林,盤膝坐穩。
“她”感受著左邊小腿受過肘擊的淤青疼痛,從乾坤袋裡找出傷藥,放在身前。
然後隨手摘來一段硬竹,削成個簪,歪歪斜斜刻了個“斂”字,與傷藥擺在一處。
提醒她。
剛做完這件事,竹葉尖上泛起一層薄紅。
天亮了。
雲昭醒來,但沒全醒。
她意識回歸,緩緩睜開雙眼,隻覺頭重腳輕,眼花繚亂,像喝醉了酒一樣。
暈乎乎凝聚起視線,發現身前蹲著一個人。
“嗯?”
她搖了搖頭,更暈了。
對方轉過一張好看得發光的臉,瞥著她,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雲昭盡力讓視野不亂轉,定睛去望。
一瓶傷藥,一支刻著幾根雜草的竹簪。
他用指尖敲了敲竹簪上的雜草,問:“這刻的什麼玩意,險?殓?”
雲昭:“……”這文盲,一定是她家死鬼沒錯。
“你找到我啦。”她迷糊地摁住額頭,“嘶……我好像病了。頭暈。”
他彎起眼睛,藏好殺意,略微靠近了些,認真打量她的醉眼。
很好,這假聖母竟然不會喝酒。
看他怎麼套她的話。
問出小女鬼下落,然後可以送她去死。
“嗯,我找到你了。”他隨口答話,陰險地眯了眯眼,心下正算計,身軀忽一僵。
她抓住了他的手。
她動作自然,行雲流水,竟然沒激起他的本能防御。
有那麼一瞬間東方斂心髒都驚停了。
他這輩子,隻讓一個人,哦不,一隻鬼這麼近過身。
隴陽道那是實在動不了一根手指,被她盯著看半天。青樓外面被女鬼強吻,那就是一時大意。
眼下又是怎麼回事?
眸光微冷,殺意已決。
他的手指不動聲色探向劍柄,周身氣息沉靜到極致,隻等她出招。
雲昭興衝衝地告訴他:“我昨天看到一個蛇,養得特別好。等我好一點,帶你去看它!你肯定喜歡死了!”
東方斂:“……”
什麼玩意兒?!
第106章 有來有去
雲昭醉眼迷蒙,手指不自覺地蹭他手背。
他皮膚薄,骨頭硬。
原本摸上去冷冷冰冰一個陰神,如今是個活人,身上就要比她更燙一些。
雲昭喜歡死了。
冰冷堅硬也好,熾熱堅硬也罷,她都喜歡。(兩個都是手)
“你都不知道那個蛇養得有多好!”雲昭戀戀不舍地松開他的手,比劃給他看,“有這麼肥!”
東方斂唇角微抽。
“不是。”他十分無語,“你自己喜歡,別扯上我。”
雲昭腦子暈乎乎轉不動。
她迷茫地看著他,認真告訴他:“是你喜歡,我才喜歡。”
東方斂:“?”
還有這麼強行拉關系的?
他哈地笑出聲,大聲為自己正名:“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喜歡長條玩意兒!”
雲昭點頭:“哦。”
習慣了。這家伙全身上下第二硬的就是嘴。
喜歡她不承認,喜歡蛇也不承認。
東方斂壓低眉眼,唇角勾著笑,眸底卻是冷的。
他仔細打量她。
怪。
她醉酒的樣子,更像小女鬼了。
他目光復雜。
與北天那些酒囊飯袋相比,白玄女顯然是個更加陰險強勁的敵手。
能屈能伸,能裝能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可不會天真地認為白玄女做這麼多事是因為看上了他。
對方如此有恃無恐,敢把周身弱點這麼明晃晃暴露給他,必是藏了什麼陰招。
眸底冷光微閃,手指輕輕叩擊膝蓋。
黑劍上,忽然睜開一隻眼睛。
刑天劍大叫:“啊?啊?啊?孤男寡女,小樹林,這還不上!這還不上!等什麼!你是不是男人了!是不是男人!知不知道雙修有多強!共享香火啊共享香火!強強聯手,天下無敵!天下無敵!”
東方斂唇角一抽,陡然摁劍。
黑劍“嘎”地噤聲。
雲昭抬起搖晃的視線,一臉不爽:“你這劍可以送去回爐重造了。”
東方斂難得與她意見一致:“不錯。”
雲昭擺手:“回頭趕緊安排。”
劍主:“行。”
刑天劍:“???”
不是,不是,它在幫她說話啊!她怎麼反手坑劍!
*
雲昭搖搖晃晃起身。
往前跛腳走兩步,納悶地回頭招呼他:“走啊?”
東方斂表情復雜。
猶豫一瞬,他揚手,把那瓶傷藥拋到她手上,“藥。”
雲昭:“哦……”
她對他沒有半分戒心,撥開瓶塞,二話不說就往嘴裡倒。
“唔!”
這粉末,又苦又嗆!
雲昭五官瞬間皺成一團。
她腦子醉得稀裡糊塗,卻還記得“良藥苦口”四個字,抖了抖瓶底,堅強地把那苦粉粉往下吞咽。
一咽一個愁眉苦臉。
東方斂:“……”
早知道這麼容易,他就照裡頭下毒。
“哎,不是。”他欲言又止。
雲昭衝他彎起眼睛:“你這是什麼表情,我還能怕吃藥?也沒多苦,比這更苦的我都吃過!”
她輕飄飄走出兩步。
旋身,驚奇笑道:“咦,好像真沒那麼暈了!”
東方斂:“……”
他歪了歪臉,露出個假笑。
算了,也不是非得告訴她那傷藥是外敷用。
他問:“你去哪?”
雲昭嘆了口氣:“辦正事啊,你是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外面情況有多麼危急了。通天塔大祭,召喚黃泉邪骨,晏南天上位,樁樁件件都是事。
被規則封口,一個字也說不出。
雲昭已經猜到水鏡世界的意圖了——以生死為樊籠,困住她和他。
白玄女不死,水鏡不會破。
殺掉惡魂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他問:“我不知道什麼?”
雲昭搖搖頭,說正事:“時間緊,想想怎麼殺惡魂。”
東方斂輕嘖一聲,微眯著幽冷狹長的黑眸,拎起那根竹簪,在指間行雲流水地轉。
夜玄女那家伙還惦記著給她準備傷藥和發簪,真是白瞎。
他淡漠挑了挑眉:“你說怎麼殺。”
思緒拉回了初見這假聖母的那一天。
聽說天下第一美人想嫁給他,他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女鬼,於是矜持地前往冰山神殿去見她。
看到臉,他已經很失望了,這白玄女一說話,更是讓他十分厭煩。
她邀請他聯姻。
大義凜然,道德高尚,口口聲聲全是為了救百姓於水火危難。絕口不提雙修漲修為,絕口不提共享他這個人皇的香火力。
東方斂當場就笑了。
他問她,這麼關心百姓,不如讓他一劍捅死她,這樣惡魂豈不是原地暴斃?
假聖母怎麼說來著——自己死不足惜,卻絕不忍心扔下西瑤池的百姓。旁的神仙,定不會把百姓真正當作子民。
隻一個照面,東方斂就懶得再與這假聖母廢話。
多看一眼都嫌棄。
他本來已經走了,結果這人又使陰招,不知道給西瑤池那些百姓灌了什麼迷魂湯,成天有人向他祈禱逼婚,然後自盡。
香火反噬源源不絕,猶如附骨之疽。
他都給氣樂了。
他懶得與假聖母打交道,便在夜裡殺上山,戰惡魂。
打了這麼些日子,雖說彼此下的都是死手,但憑心而論,夜玄女屬實要比假聖母順眼得多。
他正神遊,手臂被人戳了戳。
雲昭:“我說話,你沒聽見?”
東方斂:“什麼?”
雲昭:“我感覺這裡面有內情——我們去摸屍體。”
東方斂聽得一頭霧水,不想露怯,於是不懂裝懂:“行。”
雲昭愉快地笑了。
兩口子就是這麼有默契!
*
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