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斂唇角微抽,見鬼一樣盯著雲昭的背影。
打死他也沒想到,“摸屍體”居然就是字面意思。
她這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他都有點摸不準了。
雲昭站在山腳,感受體內磅礴的靈力。
心念微動,揚起雙手,驀然一震!
隻見她身上靈力如浪潮般湧出,漫過眼前這座葬崗。
浮土漸次浮起,坑墓一處處敞開,一具具屍骨暴露出來。
雲昭笑吟吟轉頭,望向東方斂:“摸啊。”
東方斂:“……”
他強行忍住,眼角和嘴角都沒抽,淡定地揚了揚下颌,“你先。”
“哦。”雲昭邊往骨堆走,邊隨口道,“幹這個我不是很熟。”
東方斂:“……”
這要怎麼熟?
他不動聲色,眯眼打量她。
隻見她歪歪斜斜掠進亂墳崗,伸手去摸那些骨頭。
東方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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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質問自己:我是腦抽了還是怎樣?為什麼要在這裡看她摸屍體?
雲昭轉頭招呼他:“你怎麼還不來。”
東方斂深吸一口氣,瞬移,停在她身邊。
他伸出指尖,很敷衍地摸了下面前的枯骨。
雲昭面露狐疑:“這我摸過了。”
東方斂:“……”
他感覺自己處於爆發邊緣,但看著她這雙眼睛,那火氣憋在胸口,出不來。
他冷笑著,把手伸遠了一些,拎起指骨,恨恨地挨個敲骷髏腦殼。
她點點頭,專心查看西瑤池百姓的死亡回憶。
信奉惡魂的那些人,手段實在太酷烈、太血腥、太殘忍,每一次血案披露到光天化日之下,都讓人如墜冰窟,毛骨悚然。
與這無數件血案相較,雲昭昨日撞見的那對賣丸子夫婦的作案手法竟然隻能稱為平平無奇。
惡魂要的便是最惡的祭祀與供奉。
血腥黑暗的陰影日夜籠罩著整個西瑤池大地。
“哎,”雲昭望向敲著腦殼跑到遠處的東方斂,“有沒有發現?”
他假笑:“有。”
雲昭激動:“什麼?”
他道:“這裡沒鬼。”
雲昭:“……”
忙活這麼半天,她身上的酒意也漸漸散去。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他那道瀟灑不羈的身影,腦海裡浮起見面之後的點點滴滴。
……不對勁。
她問:“看見供奉惡魂的家伙怎麼殺人了?”
他轉過頭來,眸光微微一定,若無其事道:“嗯,這屍體是給糟蹋得挺慘烈哈。”
雲昭:嘖!
這家伙,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就不是她家死鬼!
他是三千年前的東方斂。
她認錯了人,他竟然跟她裝得有來有去。
很好玩是吧?
雲昭輕輕磨了下牙,忍住。不揭穿。
她可不想再跟他打一架。
心裡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還有些失落——她家鬼神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哎。”她恹恹招手,把他叫回來。
東方斂垂眸:“怎麼?”
雲昭:“我這邊拿的記憶,你要不要看?”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雲昭有心算無心,還是看出了他眼睛裡微妙的變化。
他摁住了驚奇,若無其事道:“行。我看看。”
雲昭:嘖。
原來這個時候的東方斂連這招都不會!
沒用的家伙!
還裝!
她氣咻咻地抬起手,摁住他肩膀。
凝神,意念一動。
給他挑了個最血腥殘暴的畫面,懟到他臉上。
東方斂:嘶!
好一個內髒糊臉!
他淡定地、緩慢地轉動眼珠,望向她,假笑:“你這一手可以啊,還挺唬人。”
雲昭睨他:“怎麼樣,要不要我教你?”
趕緊給他教會,省得他在這裡混水摸魚。
東方斂:“好啊。”
雲昭心下冷笑。
她就知道,這個家伙一定感興趣。
學完再殺她麼。她懂。
他連天都能捅,欺師滅祖什麼的,根本不是事。
第107章 另有其人
西瑤池。亂骨堆。
雲昭其實很不會教人。
她脾氣急,沒耐心,也不懂得循序漸進。
不過教了片刻功夫,她就一臉暴躁:“這樣,就是這樣啊,這樣都不知道?就是這樣!”
東方斂也很不耐煩:“這樣這樣,這樣是哪樣!”
雲昭生氣:“這樣就是這樣!我當初一學就會,你怎麼就不行!”
東方斂:“?”
他氣到後仰,隨手從亂墳堆裡抓來幾隻供碗,往碗底塞一枚石子,幾隻碗換來換去,繞得她眼花繚亂。
隻見那枚石子忽而有、忽而無,移形換影,在幾隻供碗之間反復橫跳。
他眉眼挑釁:“來來來,你學一個我看看!這樣,這樣!”
雲昭:“……”
她為什麼要學江湖騙子的把戲?
他問:“怎麼樣,會不會?”
雲昭:“……”
東方斂唇角微勾,涼涼笑了下,把速度放得極慢。
“啪,啪,啪。”
那些供碗一隻接一隻翻開,然後一隻接一隻合上。
他眉眼漫不經心,手上動作疏懶卻利落。
一個步驟接一個步驟,步步讓她看得清晰分明。
他挑眉道:“教人這麼教,懂?”
雲昭:“嘖。”
本來覺得他教得挺好,這一個“懂”,又讓她渾身不爽。
她摁住脾氣:“行。”
她這個人,向來不服輸。
她認認真真回憶片刻,教他如何調動神魂,以神魂之力操縱體內靈力,渡向屍身,與屍體上殘留的靈性共鳴。
東方斂很有悟性。
他微垂著幽冷狹長的黑眸,一邊感悟,一邊信手去摁邊上的骷髏,若有所思。
雲昭也沒闲著,她拿過那幾隻供碗,罩上石子,“啪啪啪”換來換去。
半晌。
東方斂沒抬眼睛,若無其事開口:“這招術,有點意思。”
沉吟片刻,他抓過遠處一具骸骨,拎起手指去敲它腦殼。
“有意思。”
他微微挑眉,按捺著興奮,淡定去玩另一隻骷髏。
雲昭:“……”
她扔開手裡的供碗。
她學的這玩意兒就完全沒意思。
葬崗密布枯骨。
淺層埋的是新骨,越往下年份越足。
絕大部分的人,一生經歷平平無奇,乏善可陳,除了特別虔誠之外再無特別之處——沒有強烈的愛和恨,沒有奇遇,也沒有特別倒霉,寫話本裡都沒人看。
扒拉了一陣,雲昭無聊得雙眼放空,神色恹恹。
“哎。”她拖聲拖氣地喚他,“你那邊有沒有發現啊——”
“有。”東方斂同情地拍了拍面前那具骷髏,“這女的實慘。她男人為了討好姘頭,把娘倆扔井裡淹死了。”
雲昭:“……”
東方斂:“不過。”
雲昭微笑:“不過?”
他踢了下另一具骨頭:“姘頭信奉夜玄女,把這男的當成人牲給祭了。死更慘。”
他高高興興摸屍體去了。
雲昭詭異地讀懂了他的思路:“……你去找姘頭?”
東方斂挑眉:“對!”
走出兩步,他很無語地側過半張帥臉:“會不會說人話!”
雲昭笑得前仰後合。
*
過了中午,東方斂仍沒找到姘頭。
他若無其事問雲昭:“你這招術可以啊,哪學來的。”
雲昭望天——跟你學的啊。
他又道:“沒做過幾年鬼,怕是領悟不出來。”
雲昭點頭:“嗯……”
他可不就是個陳年老鬼?
東方斂觀她神色,不動聲色隨口試探:“鬼在哪呢?”
雲昭嘆氣:“我也想知道。”
東方斂:“哦。”
試探失敗。
他摁住劍柄,指節捏到發白。忍。
雲昭很快有了新發現。
她找到了一具自刎而死的屍體。
“東方斂!”她掠到他身邊,拎起指骨,敲他肩膀。
東方斂正在專心看八卦,冷不丁被她嚇一跳:“嘶!”
眼前光影變幻。
雲昭和東方斂站在一處血腥祭壇上,看一大群人在祭壇下匍匐跪拜,大聲祈求人皇東方斂與白玄女聯姻,鏟除夜間惡魂,拯救西瑤池百姓。
東方斂壓住殺意,側眸瞥她:“不是,這還反復摁我頭看?”
雲昭揚了揚下颌,示意他:“你看他們表情!”
“嗯?”
他微微眯眸,漫不經心看著那些人跪拜完畢,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祭壇正中,抓起血跡斑斑的刀具自刎。
動作果斷,毫不遲疑。
他問:“怎麼?”
雲昭一臉疑惑:“我以為這些自刎逼婚的應該是最虔誠的那一批。但你看。”
東方斂受了不少香火反噬,見到這些人就煩得不行。
他耐下性子,定睛打量。
他道:“不像狂熱,倒像仇恨。”
雲昭點頭:“對!”
她拎起指骨,很用力地敲他肩骨。
這回東方斂有了防備,沒嘶。
雲昭十分遺憾。
畫面一轉,死者自刎前一陣,剛給自己全家辦完了喪事——他出門在外時,家中不幸遭遇血洗,老母、愛妻、襁褓中的孩子都被虐殺。
是那些供奉惡魂的人幹的。
他們把血肉塗得滿屋子都是,推開門時,死者足足愣了一炷香。
然後嚎啞了嗓子。
一夕之間,他悲慘跌落地獄,餘生再無任何光明和希望。
他去祭壇自刎,是為了復仇——向惡魂,以及供奉惡魂的那些人渣復仇。
畫面消失,雲昭與東方斂四目相對。
她問:“香火反噬,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