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是是是。”
*
當年用人皇舊物做陣,本是為了給他招魂,卻被晏清平做成了封印大陣。
所以亡淵底下不可能有太上廟。
遇風雲悶頭往上飛。
“唰”一下衝出亡淵,總算是長長吐出口龍氣——待在那下面,實在憋得慌。
一路南行,到了青黃地界的邊緣,最後一座太上廟在濃霧中露出一角飛檐。
周圍沒有陷阱,什麼也沒有。
“最後一座!”雲昭揚起笑臉,“姓晏的大概是忙著做夢去了!這都不派人來守!”
鬼神抬起手指,戳了下她的臉頰。
雲昭:“幹嘛?”
他彎起雙眼,搖了下頭。
她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
*
遇風雲停在太上神殿前。
這一回他長教訓了,把太上神身安置得遠遠的,這才放心去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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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踏入門檻,跳上神龛。
許久不見地底傳來動靜。
她望向鬼神,隻見這個家伙彎著腰扒拉那些經幡,玩得津津有味。
又過一陣,一道染成了青黃色的影子投進門檻。
遇風雲回來了。
他化作人身,皺著眉頭踏進太上殿,語氣很沉重:“這是個假廟,底下哞有封印,什哞都哞有!”
雲昭長長吐了口氣:“……猜到了。”
遇風雲驀地抬頭,驚奇道:“這你都猜到啦!那你知道真廟在哪兒?”
雲昭望向鬼神,他剛好回過頭來,彎起雙眼,衝著她假笑。
她坐在神龛上,攤了攤手:“既然情況不妙,那一定就是最壞的那種。”
遇風雲憨厚地問:“最壞的是哪種?”
雲昭心平氣和:“第十座廟,就是通天塔。”
這就能解釋姓晏的為什麼不著急,也能解釋為什麼通天塔大祭能把神身給鎮住。
“哦……啊?!”恍惚走出這座假廟,遇風雲忽地一蹦三丈高,“那還怎麼炸?!”
雲昭眸光微閃。
通天塔底的祭壇有強大的封印保護——整座堪稱神器的巨塔都在加持那個封印。
破不掉封印,就無法打斷大祭。無法打斷大祭,神身動不了。神身動不了,沒有力量能打破那封印。
簡直閉環得嚴絲合縫。
在“原劇情”裡,是厲鬼昭拼著魂飛魄散撞開了封印。
雲昭心頭忽然一震。
她喃喃自語:“我改變了‘原劇情’,脫離了不幸的命運,救回阿爹阿娘,得到圓滿人生。但是,圓滿的人生裡,沒有厲鬼昭。”
雲昭渾身發寒,牙關不自覺地微微磕碰。
世間哪來平白無故的好事?
改變命運,自然有新的結果需要承擔。
沒有了厲鬼昭,誰來破封印?
她的情緒不自覺地低落下去,迷茫抬眼,剛好便與鬼神四目相對——隻見他飛快地收起黑眸中的心疼,彎起雙眼,衝她假笑。
雲昭:“……”
她無語死了。
這個鬼,自己都那麼慘,還在那裡偷偷心疼她。
她有什麼好心疼!
“沒事,媳婦。”他果然笑吟吟安慰她,“不行你就帶嶽父嶽母找地方躲起來,我總有天能東山再起。”
雲昭:“通天塔都要成了你還東……咦?”
她發現了一件非常不對勁的事情。
人們被蒙騙了三千年,根本就沒有什麼“天上的神仙”。
“先天神仙都被你殺光了,哪來什麼仙神下凡?”雲昭雙眼睜大,“晏清平為首的那些家伙打贏了亡淵之戰——他們不都在凡間嗎?他們去哪了?”
鬼神微笑:“死了。”
雲昭驚奇地看著他。
他問:“還記得西瑤池那些陳年老王八?”
雲昭:“……嗯。”
就他這天馬行空的形容,也就她能跟上他思路。
他說的是那些拜惡魂的人——虐殺無辜,獻祭惡魂,以求長生。
鬼神笑笑地說:“白玄女賜他們香火力,令其長生。神仙也一樣,修行、長生,靠的都是香火。”
雲昭好像明白了:“現在沒有了‘香火’這種東西。”
在第一次進入水鏡世界時,她就意識到三千年前的“香火”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不像三千年後,“香火”一詞隻用來形容寺廟靈不靈、旺不旺。
他問:“你知道為什麼沒有了?”
為什麼呢?
那個時候,人族也能夠吸收香火成為神仙,如今卻絕不行了。
三千年前後,有什麼很大的不同?
雲昭愣怔片刻,後腦開始發麻:“……因為你推了不周山?”
鬼神驚奇又欣慰,抬手重重拍她肩膀:“媳婦可以啊!沒錯,推了不周山,再無香火這玩意兒,晏清平那些人自然就老死了!”
雲昭差點給他拍到地裡。
她沒功夫計較他手勁,腦海中一陣陣電閃雷鳴。
此間震撼,竟比得知太上就是魔神那一刻還要來得強烈。
“你推不周山,是為了讓世間無神?”雲昭整個人都被震得有點恍惚,“難怪那些人要跟著晏清平叛你,你是真的很能幹大事!”
鬼神驕矜地笑:“還行,多謝誇獎。”
雲昭:“……”
他是真的聽不出陰陽怪氣。
*
巨龍直刺雲端。
從極高處往下看,整道深黑的亡淵,就像是深嵌在大地上的一道斧痕。
雲昭這下徹底可以確定了:“不周山,就是開天斧。”
“嗯,對。”鬼神一臉不在意。
“當年盤古大神取五行本源造開天神斧,用它開天闢地。”雲昭望著他,“你不惜同歸於盡,把它給拆了。”
金與土大約是斧身,被他扔到涼川與夜照交界的荒地,深嵌入地底,成了青金城。
火與木大約是斧柄,撞沒了半座大冰山,融成冰火崖。
還差個水。
“姓晏的假傳神喻,世世代代取青金、建木與鯨骨建塔,其實便是取回五行本源,復原開天斧,重獲香火力——這麼說來,水本源當與龍鯨有關,應該是給扔到了鯨落海。”
遇風雲扭過龍頭,一臉震撼:“啊!”
龍鯨能夠化龍,龍是天地靈物,吸收了融入海中的水本源——三千年殺身之禍,當真就是懷璧之過。
雲昭拎起指尖,一下一下敲擊著遇風雲的龍鱗。
她想起了晏南天給雲滿霜的那封信。
那封信,將他的野心暴露得徹徹底底。
“我記得北天神君死後,弦月神女身為唯一繼承人,得到了北天香火權柄。三千年來晏氏不斷造勢,稱通天塔成,仙神下凡,點化人間帝王為人皇。”
她怔怔望向鬼神,“他們這是要奪走你這個神的力量與權柄。”
如今太上真身被鎮壓,一旦通天塔成,晏南天便是新任人皇。
東方斂的香火將盡數歸屬於他,他會成為新世界第一位神。
雲昭:“嘖。”
若是讓姓晏的得逞,那恐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了。
可如今,又該如何破局?
*
遇風雲一路向南飛掠。
鬼神是個闲不住的,他一會兒敲龍鱗,一會兒掰龍角,一會兒嫌棄地撇著唇、抬手去推神身的頭,推完神身,又去抓龍尾巴玩。
他掩飾得很好。
雲昭每次望向他,他都會及時彎起眼睛衝她假笑——藏好陰暗翻湧的戾氣與殺意。
“東方斂。”雲昭叫他。
他笑吟吟回頭:“怎麼了媳婦!你別擔心,多大點事。”
雲昭:“……”
算了,讓他裝。
她望向木頭神身,這家伙還是一臉目中無人的樣子。
雲昭心頭微微一動,視線落向他腰間。
“哎,那個——”
鬼神很不高興:“哪個?”
“刑天劍!”雲昭道,“它不也是神器?”
鬼神擺手:“它不行。劍壞了,劍靈也沒了。”
雲昭從身上摸出四枚亮閃閃的本源:“陳平安說,湊齊五行本源可以修復刑天劍,讓它變得更厲害!”
鬼神挑眉:“還差個水。”
恐怕沒有時間跑到鯨落海去大海撈水了。
遇風雲忽然一震。
他緩緩擰過巨大的龍頭:“我這裡,可能有。”
泛著熔巖火光的眼皮閉了閉,他的臉上浮起一絲既像是悲傷,又像是欣慰的笑容。
“雲昭,能幫上忙,爺爺一定很高興。”
雲昭心口微震。
隻見遇風雲吐出了龍鯨爺爺的那枚龍丹。
鋒銳的龍爪輕輕一捏,靈力四溢,龍丹碎成萬千光點。
碎屑之間,一枚細小璀璨的玄色光粒靜靜懸浮。
遇風雲揮了揮龍爪,這枚小小的水本源飄向雲昭,落到她的掌心,與另外四枚本源聚在一起。
他瓮聲瓮氣道:“當初你若是要這枚龍丹,我會給你。用了它,你能容顏常駐,但你提都不提。你不貪心,你人真好。”
“那沒有。”雲昭道,“我隻是覺得再長幾年我還能更漂亮。”
遇風雲&鬼神:“……”
第116章 一語成谶
滄桑古樸的黑劍平置在雲昭膝頭。
一道閃電形狀的裂紋幾乎將劍身一斷為二,溢散出森冷陰煞的劍息。
“這是一個不完整的劍。”她陳述事實。
鬼神嗯道:“對!”
遇風雲緩緩擰過龍頭,目光頗有幾分復雜。
可不,太上的劍,太監。
他憨厚道:“修修!修修就好!”
“嗯!”雲昭抬起手,把那五枚絢麗的本源光粒往斷劍上懟。
半晌無功。
她恹恹掀起眼皮:“不行啊,根本塞不進去!”
鬼神拎起指骨,胡亂扒拉來、扒拉去。
他點頭道:“這兩個,不說話。”
雲昭:“……”
奇了怪了,她偏就能聽懂他什麼意思——刑天劍和五行本源毫不相幹,硬湊不到一塊兒。
遇風雲有過打鐵經驗。
“哞用。”他試了試,搖頭道,“除非鑄劍的時候就把它用上,不然哞可能融合。”
雲昭望天:“……重鑄刑天劍?”
她真就是個烏鴉嘴唄?
在西瑤池水鏡,這個劍亂嚼舌根,亂扯紅線,要她家人皇跟白玄女睡覺。雲昭一氣之下說要把它給鑄了,劍主本人也非常同意。
這下可好,一語成谶。
遇風雲心情沉重:“鑄劍二十年,黃花菜都涼透嘍!”
再說哪裡還能找到那樣的天才鑄劍師?
沉默片刻,雲昭忽地轉頭,和鬼神對上視線。
四目相對,心領神會。
她拍了拍遇風雲的龍角,示意他轉頭,掠往夜照方向。
*
丹南城外。義莊葬崗。鑄劍師墓。
雲昭:“這兒?”
鬼神:“對。”
她偏偏頭,示意遇風雲動手。
遇風雲:“……”
鑽地炸廟,挖墳掘墓,一天天盡整些損陰德的!
他嘆一口氣,認命地勾下頭,探出龍爪,猛猛地挖刨。
鑄劍師的墳墓是當初的劍仙修建的,三千年仍然保存完好。
很快,一具棺中白骨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