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兩尊法象動作幾乎同步。
掐訣、瞬移、重斬!
“轟!轟!轟!”
水鏡中,不周山土崩瓦解,逐漸顯露真容。
一柄巨斧通天徹地。望上一眼,所有人隻覺身心俱駭,神魂顫慄。
隻有東方斂的法象在笑。
他看起來更加興奮了。
每一記重劍斬下,仿佛都在與一方天地同歸於盡。
開天斧被他斬出裂痕。
通天塔上也綻開了一道可怕的縫隙。
很快就要結束了。
天空和大地震蕩得越來越劇烈。
隻見兩尊法象單手掐訣,身形瞬移閃逝,幾乎同時出現在不周山與通天塔的每一處。
殘影猶如實質,無數道劍光齊齊斬落!
“鐺——轟轟轟轟!”
恐怖的呼嘯聲席卷天地,那是器靈發出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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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不斷拆解,東方斂的法象也在不斷消融殘缺。
他用自己神魂凝聚的法天象地嵌入這件創世神器,切割它,令它回歸五行本源,擲向萬裡大地。
遇風雲擔憂地皺起眉頭:“拆通天塔,法象還是要散。”
“沒事。”雲昭道,“有我在,他死了也會找回來。”
遇風雲:“……”
是單身龍看不懂的自信。
忽聞一聲極其悶沉的呼嘯之音。
“嗚——嗡!”
通天塔,緩緩斷開。
一段一段重若小山的龍骨帶著青金往下墜落。
“轟隆!”
塔壁砸落,深深楔入地下,整個京都都在悶顫。
水鏡世界越壓越低,幾乎觸手可及!
高處的建築物已被熔巖吞噬,人們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忽見一道身影攙著另一道身影,從正在斷裂傾倒的通天塔下逃了出來。
雲昭眯了眯眸,定睛去望。
陳楚兒半攙半抱著晏南天,跌跌撞撞行了過來。
“雲昭!”陳楚兒形容狼狽,眼神卻亮,“這是怎麼回事,我在塔邊找到了新帝,差點兒給砸下面了!他身上很不對勁啊!你快來看!”
陰風拂過,趙宗元剛好從另一邊回來。
趙宗元:“小侄女,我沒找到那個醫妃……嗯?怎麼在這兒?”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雲昭盯向晏南天。
他動作僵滯,眼神呆板,卻能動。
雲昭表情復雜:“……最後一隻屍蝼蛄。”
他把它帶在身上,曾經反復猶豫過要不要把雲昭變成乖順的活屍。
最終他殒命塔底,這隻屍蝼蛄鑽進了他的身軀。
陳楚兒恍然:“原來如此,我就說嘛,他怎麼奇奇怪怪的!那邊通天塔是要倒了對吧!真是嚇死人!”
說話間,她已攙著晏南天走到了很近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
隻見方才還行動緩慢的活屍晏南天,忽然出手,疾如閃電!
他五指成爪,一把抓進陳楚兒側腰,從她腰間活生生抽出了一道肋骨!
鮮血飛濺,陳楚兒神情錯愕,雙眼大睜。
隻見這條多餘的肋骨,通體陰寒,邪氣四溢——幾乎成型的黃泉邪骨。
眾人隻來得及倒抽了一口涼氣,便見活屍唇角勾起個邪笑,以邪骨為劍,一劍刺進了東方斂無法動彈的神軀心髒!
這世間仍有事物能夠殺死神身。
比如黃泉邪骨。
雲昭抬眸,與“晏南天”對上視線。
他是清平君,奪舍了後代身軀的清平君。
他等的正是這一刻。
晏清平哈哈大笑:“神身隕落,東方斂再也回不來了!這世界,終究還是屬於我!”
幾乎同一時間,天空與大地同時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
不周山崩毀,通天塔潰散。
水鏡世界在降臨的前一刻消亡。
忽一霎,整個世界陷入了徹底的寂靜,一切都靜止了。
人聲消失。
空氣中逸散的熔巖硫磺氣息也凝成了實質,靜默懸浮。
雲昭神思一蕩。
終於,她來到了命運的交匯之處。
眼前似有重影。
她“看”見了命運的另一道軌跡——
厲鬼昭弄死奪舍晏南天的清平君,自己也瀕臨消散。
忽然,一隻大手捏住了她。
“死遁躲我是吧,你可以啊。”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神鬼合一的東方斂,終於在三千年之後,親手捉住了他的小女鬼。
隻是這隻鬼即將魂飛魄散了。
她回過頭,魂魄一震,再次對他見色起意。
“忍著別死。”他冷冷交待一句,捉起她,帶她掠向通天塔。
掐訣,祭出法象。
通天徹地的絕美大法象拎起她,讓她坐在他的頭上。
他帶她去拆通天塔。
“這玩意兒是創世神器,”他簡單交待,“我把器靈打出來,你弄死它,借它的力量回到過去,改變歷史,把你自己救活,知道沒有?”
厲鬼昭渾渾噩噩:“哦。”
她騎在他頭上,開始隨他拆塔。
天塌地陷,地動山搖。
那些討厭的香火反噬纏在他身上,看得她渾身不爽。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替他處理那些蒼蠅了。
真遺憾。
忽一霎,塔倒了,他的法象也破碎消散。
最後一刻,他反手捉住她,把她摁進一團暖洋洋的光暈中。
這器靈當真是被他打出了狗腦子,厲鬼昭輕易就咬住了它。
厲鬼昭:回到歷史,救他。
意念一動,她“呼嗡”一聲,化成一道血腥的風,吹回三千年前,看見了正準備推不周山的他。
她平鋪直敘告訴他:“你會死,會被封印三千年。”
結果這個家伙根本不聽勸。
他還很高興的樣子,說他事兒能成。
厲鬼昭:“……”
這家伙,怎麼回事?
她還沒回過神,神魂忽地被拽走。
天地猛烈震蕩,通天塔即將灰飛煙滅。
不用他說她也能感覺到,自己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厲鬼昭被陰火燒得焦沸的心裡,難得浮起一絲徹底的清明。
她記起了一些溫暖的畫面。
阿爹、阿娘……她曾經是個調皮搗蛋的小魔王。
一大家子到太上殿拜……哦,拜她的心上鬼時,她跳上神龛,大喊一聲:“燒幾文錢的香,求幾百萬的事,太上我要打人啦!”
她想起了通天塔底撞得自己魂飛魄散的那個血色符咒。
她試著抬起手,反反復復地畫。
忽一霎,埋在太上殿底下的刑天殘劍似有感應,它拼著灰飛煙滅,在底下瘋狂撞封印。
血色符咒浮在了六歲的小雲昭面前。
厲鬼昭:就是這裡了!
她凝聚全部意志,摁下陰火熾沸、魂魄消散的痛苦,反反復復倒畫大封咒,一遍,一遍,又一遍,刻入骨髓,刻入魂魄。
畫、畫、畫、畫。
同一時間,蹲在一旁的東方斂也在嘀嘀咕咕,將她的不幸遭遇刻入魂魄。
提醒這個傻女鬼,小白臉不是好東西,有個女人會在涼川害死她。
記、記、記、記。
神魂隕滅之際,兩隻鬼遁入歷史,舊時空凝固。
六歲的小雲昭神使鬼差畫出大封咒。
“轟隆!”
歷史的河流在這裡轉了個彎。
她釋放了他十分之一的魂魄。
她不記得他,他也不記得她,他很無聊地遊蕩在舊日庭,直到那一天,他見她坐在那裡等晏南天。
他忽然非常不高興。
“喂,”他披上鬥篷,用力戳她,“你未婚夫,帶著你爹的私生女回來了!”
……
歷史自此徹底改寫,直至今日。
雲昭靜靜站在原地。
今日,歷史走到了收束之處。
她感應到了開天斧器靈的氣急敗壞。它也曾遁入歷史,想要滅了她和東方斂,遺憾的是,它的每一次算計都以失敗告終。
它的意念在她耳畔發出惡意滿滿的尖嘯。
“現在該你選擇要不要覆蓋這段歷史了!你以為你能討得了好?!你會付出代價!代價!”
雲昭心中一片寧靜。
器靈哈哈大笑:“原本的歷史軌跡裡,你全家死絕,自己也要魂飛魄散,但你死前帶走了清平君,東方斂會活下來,繼續做他的人皇!”
“而在改變過的新歷史裡,你救回了自己全家,東方斂卻被黃泉邪骨捅穿了心髒。法象隕滅,真身也死去,身魂俱滅,盤古都救不回他!”
“毀滅神器是要付出代價的!”
“選擇吧!”
“選舊歷史,你死,選新歷史,他死!哈哈哈哈!”
它必死無疑,但死前能夠看著兇手痛苦煎熬,也是十分暢快。
雲昭面無表情,輕輕動了動手指。
奇異的波動在她面前搖晃,世界變成了兩幕水鏡,一新一舊。
舊歷史,她神魂俱滅。
新歷史,神身緩緩向後跌倒。
她忽地笑了:“你確定?”
長袖一晃,毫不遲疑地揮散了舊水鏡。
新的歷史,覆蓋舊的歷史。
耳畔有清脆的破碎聲響起,那段舊歷史徹底湮滅,再不復存在。
“你——你好啊!好一個自私自利的奇女子!哈哈哈!東方斂啊東方斂,你這三千年痴心,看來是錯付了呀!哈哈哈哈!”
器靈的尖笑聲漸漸消逝。
雲昭回過神,望向眼前重新鮮活起來的世界。
晏清平的獰笑仍掛在嘴角。
雲昭挑眉:“你以為你贏了?”
借著這世間最後殘留的香火之力,她倒退一步,旋身,反手拔出了刑天劍!
“錚——嗡!”
刑天劍在她手裡興奮地顫動。
晏清平瞳仁收縮,定定望向身前被自己捅穿心髒的“東方斂”。
神身在這裡,她從哪裡拔出來的劍?
雲昭冷笑,握緊刑天劍,人與劍心意相通,旋身,劈斬!
森嚴至極的威壓一蕩而過。
晏清平困在活屍之中,躲閃不及,自腰間被一斷為二!
分別摔倒時,他看到眼前幻象散去。
被他捅穿的,隻是一具幻象。
雲昭輕嘖一聲:“進城之前,我便讓趙叔叔去找陳楚兒了。我已經猜到黃泉邪骨在她身上。”
湘陽敏用銀鈴鐺把黃泉邪骨渡了出來。
那鈴鐺上,刻著他和陳楚兒的名字。
既然有一部分黃泉邪骨通過他跑到了他妻子的腹中,那另一部分留在人間的,便是在陳楚兒那裡了。
晏清平用力睜大雙眼瞪著雲昭。
“我早有防備,很抱歉讓你失望了。”雲昭笑笑地看著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呢——晏南天變成了活屍,你會被困在他身上,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