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一個很體恤下人的書生?
就像她一樣,明明素雲做飯很難吃,卻轉頭還要安慰她?
按下不提。
顏青棠打算去莳花坊一趟。
昨兒她也沒跟蘇小喬說今天不去了,總要去打聲招呼。
到地方時,蘇小喬剛起來。
她發髻松散,披著一件衫子,還打著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被顏青棠今天的裝扮吸引住了目光。顏青棠今天沒有喬裝,還穿著今早那身,也是如今家裡住了人,不太方便。
蘇小喬連連稱奇,圍著她轉了兩圈。
“怎麼著?尋到合適的人了?”
不得不說,她還算了解顏青棠。
凡有變,必有異。
那能是什麼異常?
“昨日在蘇公弄附近,瞧見一個被客棧撵出來的書生,我見湊巧,便讓下人出面將房子賃給了他。”
顏青棠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但蘇小喬是什麼人,怎可能會相信,若真是這麼輕描淡寫,至於穿成這樣?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有存在感,顏青棠忍不住有些臉紅,低斥道:“你別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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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多想。”
蘇小喬在她對面坐下了,要是眼神不那麼饒有興味就好了。
“既然你已經挑到人了,那你還來做什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顏青棠難得訥訥。
可她該說什麼,說一見那書生就尷尬、局促?不知該怎麼辦?
難以啟齒。
瞧她臉色,蘇小喬美目一轉,道:“那書生長什麼樣?應該生得極俊吧,不然……”也不會昨兒還要賴在莳花坊當灑掃丫鬟,今兒就換了身裝束。
一直以來,蘇小喬見顏青棠的樣子,都是談笑自如、做什麼都遊刃有餘,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
真是又驚奇又詫異,忍不住就想說兩句。
這下,顏青棠是真惱羞成怒了。
“蘇小喬……”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蘇小喬連連告饒,又嗔道,“明明人都有了,偏偏你還來找我,看你這樣,應該是不知該如何邁出那一步,心裡很不自在?讓我說,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怎麼就想得太多?”
這麼說算是承認了?
蘇小喬嫣然一笑,侃侃而談:“古來有雲,何來一見傾心,不過是見色起意。男人心悅一個女子,是對她色從心起,你看中他,不過是對他見色起意。都是圖色,沒有什麼高低之分。你會不自在,是因為你是良家女子,從沒做過這種事,你把自己轉換成嫖客心態不就行了。”
“嫖客心態?”
蘇小喬站起來,拍了拍她肩膀。
“嫖客圖妓女色,妓女圖他銀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無二話。你隻是找那書生借子,又不是跟他天長地久去的,何必想那麼多,不過是庸人自擾。”
“再說,你大概也做不出強迫的事,還要講究個水到渠成,到時候不就是你情我願,天作之合?”
若說前面的話還正經,後面這話可就真真不正經了,還帶著揶揄的味道。
卻讓顏青棠放松下來。
是啊,不過都是見色起意。
若不是他長得好,她也不會下那麼快的決定,這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可,借子……”
“大不了事情畢了,你多補償他些銀子,再說,你怎就知道他不願意呢?說不定人家很願意。你把清白身子給他,讓我說應該是這書生佔便宜才是。”
見她不言,蘇小喬又坐到她身邊來。
“瞧你這樣,他應該長得不錯了?”
顏青棠清了清嗓子,盡量顯得正經點。
“是還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
“就是長得還行吧。”她胡亂描述了一通,下了個結論,“就是一個文弱書生。”
蘇小喬曖昧道:“文弱不怕,到時候多給他補補就好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
顏青棠連忙讓她打住。
“好好好,不說闲話了。對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到了一些。”
顏青棠忙看了過來。
“其實也不用打聽,那位阮大人在我們這兒有個相好的,但不是我,是那個謝蘭春。”蘇小喬噘著嘴道。
謝蘭春和蘇小喬同為莳花坊兩大花魁頭牌,裙下之臣眾多,總的來說各有各的美,一直分庭相抗。
蘇小喬媚豔無雙,擅舞。謝蘭春冰清玉骨,擅音律。不過用蘇小喬的話來說,都是做□□,玉潔冰清個什麼,沒得虛偽矯情。
“不過你知道的,我素來與她不對付,她這個人虛偽酸腐,我可不跟她是一路人,當時我想著翠兒和她的丫鬟關系不錯,便使了翠兒去打聽,哪知竟被謝蘭春發覺了,她出言譏諷我,我一時沒受住激,便說出是替別人打聽的消息。”
蘇小喬表情訕訕的。
其實不用她細說,顏青棠也能猜到大致情形。
大概是謝蘭春譏諷她想搶自己的客人,蘇小喬一時沒忍住才漏了底。這兩人的事她雖知道的不多,卻知道是多年的對頭,蘇小喬沒少當她說謝蘭春虛偽矯情什麼的。
“不過她好像猜出我是幫你打聽的了,主動透露了些消息與我。”
這倒是讓顏青棠一愣。
若細究,她和謝蘭春沒打過什麼交道,隻有一次,不過還是許久以前,有一次一個酒醉的客人糾纏謝蘭春,她幫她解了圍。
很小的一件事,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就是那件事,她說就當是償還你那次出手相幫。”一提起謝蘭春,蘇小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讓我告訴你,阮呈玄此人甚是高傲,行事也十分謹慎,即使包了她,也從不在莳花坊過夜,都是帶她出去遊船。私下裡,他從不與其他官員相交,至少她沒見過,僅有兩次是邀了一位姓盧的大人同遊,但因兩人是閉門在艙房中談事,她並不知其中內容。”
“她雖沒道明這位姓盧的大人是誰,但那位阮大人既作為按察副使,能讓他私下邀約又甚是殷勤,還姓盧,應該就是那位去年剛上任的巡撫大人盧大人盧遊簡。當然,這是我自己猜的。”
一個提刑按察副使,一個江蘇巡撫。
都是跺一跺腳,整個蘇州就要抖三抖的人物,這些人為何要幫顏瀚海一個小小的七品給事中,來謀奪顏家的家產?
難道說三人是同一派系,還是隻有阮呈玄和顏瀚海有所勾連,那位盧巡撫並不牽扯其中?
顏家就那麼重要,讓這些高官大員都看在眼裡了?
消息太少,根本得不出什麼有效信息。
“我想和謝蘭春見一面。”
“你見她做甚,她這個人最是虛偽不過,說話也酸裡酸氣,一點都不直接……”
見顏青棠認真的神情,蘇小喬訥訥止住了話語,“行行行,我讓人幫你去問就是了,不過人家見不見你,我可不敢打包票。”
“謝謝你,小喬。”
蘇小喬偏開臉,別扭道:“謝我做什麼?當初不是你說,若有一日我不想在這裡待了,就去投奔你,哪怕……哪怕為了將來給自己留個後路,我也得幫你,再說又不是什麼大事。”
說得最是現實不過,其實最是心軟不過。
顏青棠搖頭笑了笑:“總之還是謝謝你。”
第20章
◎燈下看書生◎
謝蘭春也才起。
煙花之地的姑娘們, 作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一般都是中午或下午才起。
不過比起蘇小喬的‘慵懶’,謝蘭春就講究多了。
發髻、衣衫, 一絲不苟。
明明應是日常, 偏偏讓人覺得是盛裝。
不過也是真美,是和蘇小喬完全不同的一種美。
“你今日這一身,比你以前的裝束好看多了。”
顏青棠眨了眨眼。
她們很熟?
為何她的口氣, 仿佛她們很熟的樣子?
“你前些日子在莳花坊扮灑掃丫鬟,雖不知你想做什麼,但我猜應該是遇上什麼事,不然蘇小喬也不會幫你打聽消息。”
謝蘭春穿一襲月白色繡藍冰蝶對襟寬袖衫, 下著同色鳳尾裙,外面罩著一件淡藍色雲霧紗的大袖罩衫, 顯得整個人甚是雅麗。
松鬢扁髻,發際高卷, 其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瓏步搖, 低垂的銀絲流蘇,掩映著烏鴉鴉的墨發。
她整個人氣質是很冷的,眉眼都冷, 以至於明明是普通的寒暄, 從她口中吐出來卻顯得有點硬邦邦的。
不過還是讓顏青棠讀懂了她的意思。
“雖不知你為何幫我,但還是要謝謝你。”
“謝我就不必了,我與蘇小喬說過,就當是還你幫我的那一次。”謝蘭春神色淡淡道。
可如果真是如此, 她隻用給消息就好, 為何要在話裡留下鉤子?明顯就是為了引她來見她。
顏青棠笑了笑:“那我也就直言了, 不繞圈子, 我想讓你能幫我繼續打聽有關這位阮大人的一些事情。當然做為交換,我也可以幫你做一件事,或是折換成金銀物都可。”
“你讓蘇小喬幫你做事,也會折換成金銀財物?”
這話倒是問得顏青棠一愣。
謝蘭春轉過頭,看向窗外。
“蘇小喬大概沒少對你抱怨我吧,說我矯情,虛偽,矯揉造作?”
這……
她回頭笑了笑,一笑如冰破春來。
倒讓顏青棠突然明白,為何她能坐上莳花坊頭牌的位置,名聲之大甚至要壓蘇小喬一頭。
“我與蘇小喬從小一起長大,她來這裡時八歲,我來時七歲,雖是彼此不和,卻又彼此了解。你之於她來說,是一條後路,你就當我也為自己尋一條後路吧。”
後路?
“明天未時,他會帶我去遊湖。我擅音律,但他極少會讓我攜琴,僅有兩次便是他邀那位盧大人出遊。昨日他派家僕前來傳話,讓我是時盛裝打扮,攜琴同去,我猜那位盧大人應該會來,到時你與我同去。”
顏青棠回去時,院中靜悄悄的。
磬兒見她回來了,賊頭賊腦地湊了過來。
“一下午都在東廂沒出來呢,據同喜說,午睡了一會兒後,就起來在讀書。”
倒是個勤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