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這點,所以吳錦蘭並不是吳家真正的掌權人,不過是招贅長女。
她若是以張瑾想侵佔吳家家產為由向族裡告狀,族裡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但最可能得到的結果便是族裡把吳家的家產收過來,代為打理。
至於和離?
那是想都不要想,說不定還會把兩人一起趕走。
宗族也要顏面,族裡和離女太多,也會丟這個宗姓的臉面。你說你丈夫想侵佔吳家家產,現在家產不在了,你們繼續過日子吧。
終歸究底,在一些人眼裡,女子不過是附屬品,即使是招贅,也被視為贅婿的附庸。
這些話,吳錦蘭雖沒有詳說,但顏青棠不過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所以蘭姐姐是明知張瑾不安好心,還逼著他動手,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這樣一來,族裡不可能坐視不管,即使族裡不管,還可以報官。
隻是萬萬沒想到,張瑾竟如此狠心,竟對妻子下死手。
顏青棠心疼地抱住她:“你可真傻,這事你可以跟我說,咱們可以換個辦法,何必自己冒險?”
可才有自己去冒險,才能牢牢記住這個教訓。
說白了,吳錦蘭就是在逼自己,她本就是個生性柔弱之人,心腸不夠狠,為人也不夠果決。
想要改變,那就逼自己,把自己逼得沒有退路可走。
“我不想事事都勞你,棠兒。”吳錦蘭苦笑,“而且還有我姑母她們……”
正說著,吳家的姑奶奶,也是吳錦蘭的姑母,吳月英來了。
她四十多歲的年紀,體圓微胖,面容白皙,發色烏亮。穿一件暗紅菊紋的對襟夏衫、鴉青色馬面裙,發髻上插著一對赤金點翠仙人乘鶴簪,一看就是個富家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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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面相稍顯嚴厲了些,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她早年嫁給同在震澤、家裡也是大片桑園的地主徐家,如今也是子女雙全,孫兒都有了。
一進來,她也沒看顏青棠,就對吳錦蘭道:“兩口子打打鬧鬧都是常事,怎麼就鬧到要請族老和離的地步?”
吳錦蘭和顏青棠對了個眼色,似乎在說,你看到了。
顏青棠和吳月英不熟,隻知道她年輕時也是個霸道的,經常和丈夫打了架跑回娘家來。後來還是兒女都大了,都成親了有了孫兒,才慢慢改了秉性。
知道吳錦蘭頸子受了傷說話困難,顏青棠主動道:“吳家姑奶奶,這可不是簡單的兩口子打打鬧鬧,都下死手了,怎麼還是打打鬧鬧?”
吳月英這才‘看見’顏青棠,假惺惺笑道:“是顏家大姑娘啊,你倒比我來得還快。你一個沒成親的姑娘家懂什麼?兩口子吵吵鬧鬧本就是常事,怎麼就叫要下死手了?”
第62章
◎你肚子還疼不疼?處理吳家事◎
吳月英並不喜歡顏青棠。
一個女兒家不安分守己, 到處亂跑學男人做生意,像個什麼話。
顏青棠也清楚這點,她是真不想理此人, 但考慮到蘭姐姐, 還是道:“吳家姑奶奶若不信,直接去問族老們就好。張瑾侵吞吳家財產,為了搶家裡的地契拿去還債, 差點沒掐死蘭姐姐,若這也是普通夫妻的打鬧,那還要縣官大老爺做什麼?”
聽說張瑾為了搶地契,差點掐死吳錦蘭, 吳月英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得太匆忙,沒弄清楚情況鬧了笑話。
可當著小輩兒, 她哪好示弱,便嘟囔著‘就你們這些年輕姑娘受不得委屈’之類的話, 扭頭走了, 說要去找族老們問問。
等人走後,吳錦蘭才哽咽道:“棠兒,你看到了沒?姑母她同是婦人, 她都不能體諒, 更何況是族裡那些年紀大的族老,等會族老們來了,還要你幫幫我。”
顏青棠溫聲安撫她:“蘭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成。”
素鳶端著茶盤來了。
誰知還沒走到近前, 茶盞就被人拿了過去。
嚇了她一跳, 這才認出此人是跟顏大姑娘來的, 說是什麼護衛。
“把茶換了。”
素鳶一愣。
“去換紅糖水來, 反正不要茶。”景道。
這邊的動靜,惹得吳錦蘭和顏青棠都看了過來。
吳錦蘭好奇問:“棠兒,他是誰?”
“他啊?他是我的護衛。”
“你何時有個這樣的護衛了?”
看著蘭姐姐好奇的目光,莫名的顏青棠有點局促。
“就這樣,就有了唄。”
什麼叫就這樣就有了唄?
這時,又有一個丫鬟來了。
“姑娘,顏大姑娘,族老們來了。”
顏青棠當即站了起來:“蘭姐姐你安心躺著,等我回來。”
出去時,景也跟來了。
顏青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我要喝紅糖水?”
她平時都是喝茶的,隻有月事來時,才會喝紅糖水,因為喝糖水舒服。
景意識到自己關心則亂了,偏開臉道:“我看在船上時,見素雲給你端的是紅糖水。我聽她跟小丫頭說,你……月事來了……”
顏青棠的臉紅了一下。
又有點惱他這是什麼耳朵,怎麼就聽到素雲跟小丫頭說話?
其實她哪知道,素雲根本沒說,這是景自己找的託詞。
“你個男兒家家的,管女人的什麼事,那啥是你能說的?”
“怎麼就不能說?我聽素雲說,你一來月事就會腹疼,你現在肚子還疼不疼?”
見他目光落到自己小腹處,顏青棠整個臉都紅了,惱羞道:“讓你不準說,就不準說,快閉嘴!”
說完,便幾步走了。
景見她這樣,倒放下心來,看樣子是不疼了?
這不過是個插曲,很快兩人來到吳家的正堂。
主位是空著的,兩排圈椅上坐了四五個年長的老者,另還有幾個中年的男子陪站在一旁,倒是一個婦人不見。
顏青棠走了進來。
一個族老見她來了,不禁臉色一僵道:“怎麼顏少東家來了?”
其實顏青棠在吳家,這事族老們知道,隻是沒提防她會到這裡來。
顏青棠也沒賣關子:“是青棠唐突了,不過蘭姐姐與我打小一起長大,事關她的事,我實在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吳氏族老敢說不讓她看看嗎?
吳氏一族乃震澤當地土生土長的人,家中大多都有桑園桑田,很多生意都要依仗顏家吃飯,自然不敢當眾駁了她臉面。
不過吳氏族老心裡也很不舒坦就是,明擺著族老們議事,她一個女子出現在這兒,頗有點以勢壓人偏要旁聽的意味,他們怎麼可能心裡舒服。
顏青棠不以為然,找了張椅子坐下。
下人上了茶。
一屋子男人,就她一個女子,著實扎眼。
她不以為忤,反倒端起茶來,緩緩啜了一口。
“不知各位族老,那張瑾該怎麼處置,可是議好了?”
“這不還沒來得及問話,少東家就來了。”其中一位族老陪笑道。
“這還有什麼好問話的?人贓並獲,張瑾欲要殺妻,有其妻的證詞,難道還不夠?”顏青棠笑吟吟道,“倒沒想族老們甚是嚴謹,估計縣官大人問案都沒你們謹慎。”
這話譏諷意味濃厚,族老們姓什麼,姓吳。
吳錦蘭姓什麼,也姓吳。
一般人在知道自家女兒在夫家受了委屈,會如何行事?
那必然要叫齊了同宗親戚們,不由分說打上門去,先把人狠狠打一頓,再說剩下的事。
而如今,張瑾還是個贅婿,犯了這等大錯,自家女兒的說辭還不信,反而有點要細細查問贅婿這種架勢。
怎麼?是怕吳錦蘭說謊,還是怕冤枉了張瑾?
到底哪個才姓吳?
幾個族老的目光,頓時集中到其中一個紅臉族老的臉上。
之前說要問過張瑾的話後再議的族老,就是他。
當時他們也沒多想,隻覺得他說得在理,兩口子吵吵鬧鬧乃正常,莫不是做妻子的一氣之下,故意指使下人說丈夫要殺她?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還是謹慎些好,也免得他們枉做壞人。
此時經由顏青棠提醒,其他幾個族老才反應過來,他們都姓吳,這般處事本就不對。
不過當著顏青棠的面,他們也不好質問,隻能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留待等會私下再說。
至於這個紅臉族老,差點沒維持住臉上的鎮定,心中連罵張瑾害人,如今可怎麼和其他族兄們解釋。
對於這點機鋒,顏青棠自然當做沒看見。
之後,由於沒有任何幹擾,再加上顏青棠的態度擺在這兒,事情進行得無比順遂。
先由吳氏宗族將張瑾去名出族,再由族裡決定二人和離,讓張瑾寫下和離書按手印,自此往後他與吳錦蘭及兩個孩子再無任何關系。
其實本可以直接送官的,贅婿殺妻,這是大案,至少也是流放千裡的大罪。但考慮還有兩個孩子,不想讓她們落得有個犯父的名頭,遂隻能如此。
張瑾倒不想寫和離書,但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不寫也可以,直接送官下牢流放,他也不得不屈從。
處置完張瑾,還有吳家的生意。
本來族老們議的是,把吳家的生意暫時接管過來,交給擅長做生意的族人代為打理,待吳錦榮成年後,再交還給他。
但由於有顏青棠在,在她的力爭下,改為由吳錦蘭掌管,宗族這邊派個會做生意的族人協同打理。
其實有於伯在,再把以前趕走的吳家老人都找回來,根本不需要什麼協同打理的人。
但沒辦法,吳錦榮還小,又出了這等事,族裡不可能不插手管。這算是折中之法,至少吳家沒有旁落他人之手。
宗族就是這樣,有好處也有弊端,好的是它團結了族人,在族人受欺負時,可以為族人撐腰。但同時也有弊端,例如陳舊迂腐,例如吃絕戶、侵佔族人家業之類。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就像那紅臉老者,他這麼幫張瑾,難道沒有好處?
恐怕早就被張瑾喂飽了,才會如此昧著良心行事。
這些事商定罷,吳家的一場清掃開始了。
顏青棠找了個幾個妥當的吳家老人,由他們帶著人,把張瑾的院子和書房,全部查抄了一遍。
陳蓉兒的屋子也沒放過。
這下陳蓉兒也不自稱表姑娘了,見人去抄她的屋子,瘋了似的與人廝打。被幾個婆子狠狠扇了兩巴掌後,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這群人把自己衣裳首飾全部拿走。
最後,又扒了她身上的綾羅綢緞,將她來時穿的那身衣裳扔給她,連同被打回原形的張瑾,一同丟了出去。
見此,一直侍候張瑾的小廝也坐不住了。
為了帶功立罪,把張瑾這些年在外面做過的事一通全供了。包括不限於張瑾在外面置私宅,平時往張家搗騰銀子,給張家買房子買地、給兄弟安排活兒做,不一一列舉。
私宅是於伯帶著人去抄的。
張家那邊是顏青棠讓吳錦蘭請了幾個關系近的親戚,又帶了一眾婆子小廝,直接打上了張家。
把張家砸了個稀巴爛不說,凡是超過張家本身能擁有的東西,一律砸爛。房子收回來,人趕出去,地契奪回來。
張家人自然不願,和吳家人鬧得不可開交,可他們理虧,罵又罵不過,打也打不贏。
因為這出,關於贅婿張瑾意圖殺妻,如今被撵出吳家的事,也在外面傳開了。驚呆了無數當地人,都說他這是作孽,到底在想什麼,如今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