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行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你這女人說得話不能信,不過我今天也沒什麼事。”
其實怎可能沒事,嚴佔松還在按察使司大牢呢,也不知道阮呈玄他們審的如何了。
可一想到嚴佔松,自然想到顏瀚海,自然又想起嚴佔松這幾天總是拉著他的審案的事。
雖然沒有證據,但紀景行嚴重懷疑阮呈玄就是故意的,故意幫顏瀚海轉移他注意力。
其實這事也怨他,覺得她在顏府養傷,那地方臨著布政使司,再安全不過,就沒有再吩咐疾風司的人繼續保護她。也是疾風司的人沒用,做不到像暗衛那樣潛入宅院,還不被發現。
說白了,還是怨暗鋒。
當初他出海前,跟暗鋒商量過讓他留下來保護顏青棠,他偏偏就是不聽,非說聽了皇命,要寸步不離,要不是如此,哪有這麼多事!
顏青棠自然不知他內心如此多的糾葛,眼見實在沒事可做,眼前這人又不走,隻能又去床上躺著。
“要不,我讓人找個大夫來,給你把把脈?”他沒話找話說。
“把脈做什麼?難道還怕我故意騙你我有孕了?”
她恨不得自己沒說過,如今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了。
“你說得什麼話,不是你前陣子受了傷?”
一提到她受傷,自然想到她是懷著身子被人當街襲殺,隻恨當初輕饒了葛宏慎,就讓他那麼死了。
見她又不說話了,紀景行也不知該再找些什麼話來說。
想著想著,又十分生氣。
他都如此討好了,她難道就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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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可不是這樣,季書生一點點情緒都能發覺,適時給予安撫。難道是他的臉不俊了,她棄如敝履?
屋裡的鏡子被他砸了,紀景行專門讓人去拿了個妝鏡來,順帶還有一套妝奁盒子,權當給她用了。
他則趁空在鏡前看了看,覺得自己也沒有變醜。
又覺得自己如此行徑,真是幼稚至極,有辱他太子身份及英明神武的形象,心裡更氣。
顏青棠見他來回折騰,也不知他想幹什麼,道:“你要是實在闲著沒事做,不如去辦公?”
紀景行忿忿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顏青棠也是個闲不住的人,既然他不做事,她來做總行吧?
想著這些天因為受傷因為婚事,好長時間沒看賬本了,她從床榻上起身,叫來素雲,吩咐她去找李貴或者銀屏,把她最近沒看過的帳拿來。
不一會兒,不光素雲來了,銀屏也來了,帶來了一摞子賬冊。
銀屏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明顯不高興的織造大人。
她也聽說了這位就是之前那個被姑娘養著的季書生,心中自是各種好奇,可惜不適宜顯露人前。
見對方沒說什麼,她也就權當對方不存在,把近日生意上的一些事都向姑娘稟報了。
事情該處理的處理,該吩咐的吩咐,見沒什麼事了,顏青棠讓銀屏下去,也免得她杵在這招了他的眼,一會兒他又生氣發瘋。
她自己則翻起賬本,又讓素雲拿來筆墨紙砚,若有錯漏便用筆圈起來,並在一旁記下來。若是突然冒出個什麼想法,也用筆記下。
紀景行在一旁看著,總覺得她才像那個日理萬機的太子爺,他則是滿腹哀怨等待太子臨幸的小嫔妃。
怎麼能讓她比下去?
他便也吩咐人去拿邸報拿卷宗,見她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那張小案被她佔了,他就讓人再拿張小案,就放在對面,與她面對面坐著。
她看賬冊,他看邸報。
她用紙筆記下錯漏,他拿了她的筆和紙也記。
她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
就是吧,這羅漢床不大,別看顏青棠盤腿坐的好,他個頭太高,窩在那兒,怎麼看怎麼別扭。
他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以前也沒發現他這麼幼稚?!
顏青棠簡直想扶額。
時間到了中午,有丫鬟上來詢問可要擺飯。
很快,一個個食盒就拿來了,擺了滿滿一大桌。
顏青棠瞧瞧桌上的菜,心想當初在那小院真是委屈他了,潘大娘手藝雖不錯,但會做的不過家常菜,每頓也不過五六個菜,哪像現在這樣。
“你要想吃什麼,就跟下面人說,讓他們做。”
“同喜呢?”
“沒想到你還記得同喜。”
同喜之前在浙江露過面了,如今江南織造眾人矚目,自然不適宜出現在人前,所以紀景行也沒帶他,如今正被疾風司養著吃香的喝辣的,估計又吃胖了一圈。
不過這話不能當著她說。
“我嫌他貪吃又懶,讓人將他送走了。”
顏青棠也沒多想。
紀景行看了她一眼,說道:“如今這後宅的下人,都還是以前織造局留下來的,清了一些出去,隻留了一些不相幹的。你若是覺得身邊沒有可心的人用,就讓素雲回你那顏宅調一些你喜歡的丫鬟來服侍你。”
反正就是要讓她住在這裡,雖然話沒有攤開來說。
用罷飯,沒什麼事可做,顏青棠選擇午憩。
他也跑來午憩。
正值七月末,天還是有些熱的。
尤其正中午,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兩人挨著躺,她側著,他就非要挨著摟著,她熱得心浮氣躁,忍不住推了推他:“你往後面去一點。”
他去了一點,但還是很近,她又搡了搡他。
“你現在嫌棄我了是吧?”聲音裡壓著怒火。
顏青棠翻過身,看了他一眼。
“我熱,你不熱?”
她確實熱,額上都出汗了,其實他也沒好到哪兒,單衣都被汗湿了。
他坐了起來,明顯帶著怒火,穿上鞋下榻出去了。
不一會兒,他回來把床帳子拉上,兩個下人從門外搬進來一座冰釜,在他的指點下,把冰釜放在距離床沒多遠的地方。
等人都下去後,他拉開床帳子又上了榻。
“現在好多了?”
又怎可能看不出他在討好自己,心知他也惱,卻還是壓抑著脾氣討好自己,顏青棠也不禁有些心軟,從床頭扯了條帕子給他。
“擦一擦汗。”
就這一會兒功夫,他身上肉眼可見的汗更多了。
白色的單衫被汗水浸湿,貼在身上,呈半透明狀,可看清其下結實的肌理。
見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故意解開衫子,用帕子擦了擦脖子和胸膛,本來就是擦汗,倒讓他擦出幾分別樣意味。
顏青棠紅著臉暗呸一口,側著轉過身。
他索性脫了上衣,也不穿了,又擁過來。
時間在緩慢流逝,其實兩人都沒睡著,彼此都清楚。
蟬在窗外鳴著,明明都是七月末了,今年的天熱得出奇長。
顏青棠在想,今年下半年果然生絲還要欠收,想後半年的生意,想如今他當了江南織造,最起碼不用再擔心歲織了,想了很多很多……
“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忙著審嚴佔松,不然也不會讓顏瀚海鑽了空子。”
顏青棠想了想道:“你也不要怪他,是我利用他對我的愧疚,讓他娶我的。”
一見她提起顏瀚海,紀景行臉色肉眼可見不好了,忍了忍咬牙道:“你不要提顏瀚海,我說的是嚴佔松。”
他把這幾天大致情形說了一遍,又道:“我以往在京裡,隻覺得皇命所達之處,必然眾人俯首聽命,現在才知道到命令是聽了,但聽沒聽進去,該怎麼做,則由他們說了算。”
這話有些深奧了,但顏青棠知道他是受阻後的感嘆。
想治嚴佔松的罪簡單,問題是就算治了嚴佔松,以後還會有王佔松、馬佔松,問題的根本沒有解決,治標不治本。
可怎麼才能治本?
這個問題牽扯太多也太廣。
她想了想,道:“我雖不懂官場,但你們想要解決的問題不過有二,織造局及市舶司貪腐,以及官員士族大商互相勾結走私,避開朝廷徵收商稅。”
“這兩地貪腐先不提,人之所以願意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幹某件事情,不外乎因為利益過大,巨大的利益足以促使人們幹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既然如此,為何不讓他們光明正大去這門生意呢呢?”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人人都知道海商賺錢,但有門路有資格去做這門生意的又有幾個?暴利之所以會是暴利,是因為壟斷,他們利用權柄壟斷了所有海上貿易。”
“市舶司那個地方還是太小了,說話算數的不過那麼幾個人,當說是與否的權利隻掌握在幾個人手裡,必然會出現謀私。”
“既然如此,為何不大開市場之門,讓人人都可去做這門生意?那些洋商們需要的貨物再多,總有一個限度,當人人都可做,當走私冒風險也無法賺來暴利,自然兵不血刃就能解決一切。”
紀景行眼中含著贊嘆。
因為她所說與他所想幾乎一致,隻是他想的沒有她說得如此淺白易懂。
他雖然明白其中含義,但還是眼含贊嘆,故意捧場道:“那你能說說具體從哪方面去做?畢竟你知道的,我不懂商。”
莫名其妙,這話有幾分耳熟,顏青棠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畢竟一時也沒想到是哪耳熟。
“撤掉市舶司,或者不撤,另設監管之人,大開市場大門,將消息廣而告之,引得眾商皆來。”
她換了個姿勢。她習慣說話時直視對方,這種姿勢比背對著要顯得距離近多了,紀景行也樂見其成,讓她平躺著,而他則側躺在旁邊,一隻手放在她肚子上。
中間,她把他手拿開,前腳拿開,後腳他又回來了,還不讓她拿,抓著她的手,把弄她的手指。
“我聽人說,他們這些走私的商人會把貨物運到一座近海濱的島上,那島上有洋商設立的稅所,凡是交易,不管是買還是賣必須給其交稅,你完全可以仿造對方的方法……”
她越說聲音越輕,目光移到他臉上,仔細打量。
此時顏青棠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她與他說話的樣子,不就她平時與景說話的樣子?
每次景都會詢問她如何想,她也會自然而然去傳授他一些商方面的東西。
而方才,她不自覺就進入這種狀態,甚是下意識將他當做了景,大發議論說了這麼多。
可問題是,他是季書生,是端王世子,他不該知道景出海後的所見所聞,也不該知道這些走私商人的問題,可他為何卻不感到驚奇,反倒態度自然而然與她談論?
她的目光終於引起他的注意,下意識問:“你怎麼了?”
顏青棠不動聲色:“沒什麼?”
又說:“你別動,你臉上沾了個東西。”
說著,她便伸手去給他摘,借著摘的動作,她用一隻手虛擋住他臉的上半部分,用眼睛去端詳。
可時間太短,他見她一直摘不下來,下意識就伸手去摸,她連忙收回手。可實在不死心,她又靠了上去,主動靠進他的懷裡。
“我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紀景行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想玩什麼遊戲?”
“你別問,到底想不想玩?”她話音雖兇,但眼神嬌嗔。
他一時腦子沒轉過來,隻知道她本來還不理自己,還得他沒話找話引著她跟自己說話,現在卻突然要玩什麼遊戲。
而這時,她人已經偎上來了。
女人柔軟的嬌軀緊貼堅硬的胸膛,她吐氣如蘭,溫柔似水,他頓時有些迷糊了。因此,之後她拿來方才他擦汗的帕子,作勢要擋他眼睛,他也沒反抗。
“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