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養個太子當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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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領著一眾人去了左翼的交易區,這裡幾乎沒什麼可看的,隻有一間間稀奇古怪的小房子,和一長排類似商鋪的櫃臺,以及一排排椅子。


  倒是有一面牆上刷了黑漆,上面用紅漆描了行格,但其上什麼也寫。


  又去了右翼的商區。


  這裡的面積要比交易區大得多,裡面用隔扇隔成了一間間小屋子,每間屋子長不過三丈,寬大約有二丈,除了設了一個櫃臺,其他空無一物。


  不過看得出,這裡大概是給商家用來展示貨物的。


  “這位顏東家?”


  說話的是被眾官員擁簇在正中,一名身穿緋色官袍的男人。


  他方臉虎目,留著兩撇八字胡,十分威嚴的長相,年紀不過五十出頭,看其體態和精神面貌便知,不光無病反而身體健壯。


  此人正是卞青。


  他話音微微上揚,有點疑問的意味,又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輕視味道。


  “這兩處地方確實不錯,讓我等大開眼界,可即是市,當有買有賣,這麼多商在此,倒是有賣的了,那買家何在?”


  顏青棠沒想到堂堂布政使,竟用這種小手段故意打壓一個女子,還明知故問,可如此一來也顯示對方確實急了。


  急什麼?


  急端王世子的消失,急海市的開市,急織造局弄出如此大的陣仗,急即將到來的不可預知。


  對方可以急,可這時候她若沉不住氣,隻會鬧笑話,因此她不動聲色道:“大人何必如此著急,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那何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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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句追問,幾乎相當於是正面對上了。


  自然不是跟顏青棠一個女子對上,而是跟其背後的江南織造端王世子對上。


  不知其然的人隻覺得卞青是瘋了,何必與個女子斤斤計較,隻有知其然的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


  “自然是該來的時候來。”


  卞青笑了,摸了摸一邊胡子尾道:“這位顏東家,你說來說去,隻會說一句該來的時候來,那到底什麼才是該來的時候?”


  又把目光投向黎泍,目色深沉:“你織造局是無人了?竟讓一介女流出頭露面,何等笑話!我等諸位官員,今日是衝著織造局的面子前來觀禮,沒想到讓個婦人在此說三道四,貽笑大方,你家織造大人呢?”


  一時間,黎泍汗流不止,其他官員也是面面相覷,有些想不通布政使大人為何發這麼大的怒。


  明白點其中的門道,自是裝鹌鹑狀,一個都不出聲。


  郭南山暗嘆一聲,上前一步。


  未曾想,竟有人比他更快站了出來,正是顏瀚海。


  他面帶笑容,似風淡雲輕:“卞大人,何必生如此大的氣,這畢竟是在織造局……”


  卞青冷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當然知道這是織造局……”


  下面的話被一個橫空插進來的聲音打斷:“這是誰?好大的官威!竟跑到我織造局下來耍官威了!”


  這一言出,頓時惹得眾人紛紛望去。


  隻見那不遠處站著的,可不是正是那消失了已久的江南織造端王世子?


  紀景行幾個大步走上前來,看似隨意,恰恰擋在了顏青棠身前。


  “卞大人,今兒是吃了火藥了,竟跑到我這來耍官威?”


  他臉上端著極為明顯的假笑,一看就心情不愉。


  卞青嘴角僵硬,假笑拱手:“本官可不是耍官威,隻是這種場合……”說著,他看了顏青棠一眼,不言而喻。


  “這種場合怎麼了?這種場合也多虧了顏東家鼎力支持才能辦下,我也不怕諸位大人笑話我。”


  說著,紀景行向在場諸人一拱手:“我這江南織造當得窩囊,前任織造不明不白死在獄裡,許多事情都沒問清楚,堂堂一省織造,衙門賬上竟一文錢都沒有,我總不能頂著江南織造局的名頭去找票號拆借銀子,無奈隻能請顏東家幫忙。說起這,我就要說說了,卞大人,朝廷撥給江南織造局的銀子,你到底何時才給?”


  一番話,連打數個七寸。


  既提了嚴佔松死得蹊蹺,又提了布政使有故意打壓織造局之嫌,戶部那兒都撥銀了,憑什麼你布政使司攔著不給?


  為何不給,到底因何原因不給,這裡頭能講得能想的太多了。


  再這麼放任不管,今天這局面肯定無法收場,郭南山忙走上前打岔道:“紀大人,多日不見,這些日子上哪兒了?”


  紀景行回他一眼,你這老頭明知故問是不是?


  郭南山回他眼色:如今不易翻臉,你正事還辦不辦了?別忘了今天什麼日子?


  這時,紀景行才想起今天是海市開市的日子,他本是興致匆匆先行一步回來讓眾人準備,也好迎洋商入內,誰知一進來就聽見卞匹夫在這大放厥詞。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沒有定力的人,也不認為她不能解決這種場面,可就是看不慣人以勢壓她,這一股腦就懟上了,忘了正事。


  “自然去忙卞大人惦著已久的事。”他瞥了卞青一眼,將一個世子的跋扈扮得極好,“不是要找洋商麼?洋商就在門外。”


  當初顏青棠之所以會挑這個地方建交易行,就是因為此地離水市近,有地方停泊船隻。


  昨天附近的水面就被清空了,特意劃出一片區域,就是用以停泊前來交易行的船隻。


  此時這片水面上,停了五六艘船。


  當然,引人矚目的並非這幾艘船,而是船上那些頭發五顏六色,明顯和大梁人不一樣的洋商。


  其實蘇州當地有許多百姓都見過洋人,城裡有一個洋人的傳教士,蓋了一座稀奇古怪的房子,成天要給人傳教洋人信奉的天主。


  不過大梁百姓多機靈啊,教堂若是發米發物,他們一準就去了,可若是提起傳教,隻是搖頭說自己聽不懂。


  上帝是誰啊,有沒有老天爺厲害?有玉清元始天尊厲害?他會什麼法術?能生死人肉白骨?有沒有金箍棒,會不會七十二變?


  有沒有觀音娘娘的玉淨瓶,能不能起死回生?能不能保佑我兒考中秀才?能不能保佑我臥病的老娘明天就好?能不能保佑我下個準生兒子?


  咱們大梁的神這麼多,信都信不過來,還要去信洋人的神?


  因此傳教士傳教傳得很不順利,還經常被當地百姓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弄得要崩潰。


  但這不妨礙蘇州百姓大多都見過洋人,因此見到這些洋商倒也沒覺得是什麼妖怪,隻覺得這些人長得稀奇古怪,都來看個熱鬧。


  一眾人迎出來時,那些洋商們正瑟瑟發抖被人圍觀呢。


  顏青棠本不想跟來,誰知紀景行臨走時,拉了一把她的手。


  她隻能跟上,不過臨走時給李貴使了個眼色。


  李貴忙一點頭,留了下來,轉身走向那些方才留在外面沒敢跟進去的商人,一同的還有之前代表盛澤顏家來道賀的張管事。


  聽完李貴所言,商人們發愁道:“讓現在拿些貨物來,這一時半會也趕不及啊。”


  他們也想賺洋商的錢,也知道這是大機會,可這一時半會兒,從哪兒弄來一批貨物,去忽悠那些洋商。


  張管事道:“大家不用著急,我家東家之前讓人運來一批貨,就在外頭,等會一家先分上一些,先把場面撐起來,反正絲綢都大差不差,大家先用著。”


  “顏家大義,顏東家大義。”一眾人忙謝道。


  其實貨哪是張管事帶來的,是顏青棠早就提防這種場面,昨天之前就讓人準備好一批貨,就堆在右翼的二樓上。


  這時,趙金牙也匆匆來了,道:“交易行這邊有規矩,價錢不能低於這個數,你們最好都通個氣,這是第一筆生意,還是價格一樣的好,不能互相壓價。”


  一眾商人連忙應是,之後大伙兒就四散各自去準備了。


  外面,為了拖延時間,紀景行專門把一眾官員向這群洋商一一介紹著。


  等介紹完,已經過去兩刻鍾了,他這才一伸手做指引狀道:“羅伯特先生,這邊請。”


  這位羅伯特先生,紅發碧眼,個子很高,穿一身很華麗的衣裳,因此在一眾洋商裡十分顯眼。


  因為在外面站得太久,已經出了一身汗了,聽說可以進去了,他總算松了口氣,用不太熟稔的大梁官話道:“紀大人,你們大梁的官可真多。”


  可不是多?紀景行笑笑沒說話。


  一行人往裡走去,一眾官員隨後而上。


  浩浩蕩蕩一群人進了交易行,此時交易行又換了一副模樣。


  尤其是右翼的商區,很是熱鬧,每個小屋子裡都擺了無數貨物,有綾羅綢緞,有各色棉、紗、羅、絹,普通的絲綢就放在櫃臺上,那些顏色稀奇一看就是上等絲綢則懸掛了起來。


  乍一看去五彩斑斓,幾乎讓人以為是掉進了絲綢的海洋。


  羅伯特這群洋商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上等絲綢他們也見過,但數量極為少,要價也十分高昂,他們一般都舍不得拿來穿著身上,而是會運回自己的國家,賣給國王或者貴族們。


  一眾洋商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得簡直目不暇接。


  有那些性格直白的洋商,已經忍不住撲過去,詢問這些絲綢都賣什麼價。


  有些人急得連本國話都出來了,可大梁商人們哪裡聽得懂洋文,於是洋商中僅有幾個會漢話的洋商成了稀奇人,幾個會洋話的漢人也成了搶手貨,紛紛被人拉著四處去問價。


  “這、這、這……這些我全都要了,所有的都要,要十倍這麼多。”羅伯特豪爽地指著周遭一圈,紅著臉大聲道。


  被他指了的幾家商,個個笑得見牙不見眼,因為這個賣價實在是太高了,洋商真是大好人,連價都不還。


  這時,趙金牙等吏員就出面了,在一旁說雙方交易要經過交易所核算,並需要抽解稅銀。


  對此,大梁一眾商人還不熟悉,但洋商們個個早已習以為常,還咕哝著沒想到大梁的規矩跟他們一樣。


  殊不知這套規矩,本就是搬了大戢山島上的交易所,不過顏青棠進行了更符合大梁這邊的改良。


  一時間,每個角落都有生意成交,洋商們挑完一批還嫌不夠,見對方一副你盡管挑,我保證管夠的模樣,恨不得把攜帶的所有金銀都拿出來買了。


  可誰叫他們來時玩了小心眼,怕那位紀大人對自己不利,都藏匿了一部分金銀下來,隻攜帶了一小半不到,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看著這場面,竇風湊在一旁道:“你當初專門無視他們藏匿金銀,是不是就是等今天這出?”


  紀景行瞥了他一眼,給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竇風搓著下巴:“我怎麼才發現你跟你家那惡婆娘一樣狡詐?”


  惡婆娘在旁邊瞥了他一眼,聽見也當做沒聽見。


  紀景行則又悄悄地捏了下她的手。


  顏青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一旁還有人呢,他則權當做不知,仗著衣袖寬大,捏小手捏得正歡。


  這邊,談好生意的雙方隨著吏員前去交易區進行核算抽解,郭南山實在好奇交易行會怎麼操作,就帶著一眾官員跟了過去。


  去了後,隻見之前空無一人的櫃臺後,此時站著幾個穿著嶄新衣裳的吏員。


  聽說是來核算抽解,很快便有人算起賬來。另有一名吏員給雙方開票據,票據是一式三張,一張給買家,一張給賣家,另一張則交易行留存,供事後核算。


  拿著這張票據就代表你交稅了,之後雙方進行貨物交接的時候,會有專門的吏員陪同一起核查。


  而這邊交易行收了稅銀,則會隨同票據一同上交給度支房,由度支房核算,稽核房定期查賬。


  見郭南山詢問,便有吏員專門與他解釋其中的流程。


  郭南山何許人?隻聽對方說個大致,就明白這套流程不光防止了買賣雙方私下交易,也防止了有人逃避商稅,另一方面也保證了交易賬目完整,防止有人從中貪墨。


  一眾官員何曾見過如此周密、環環相扣的章程規矩?


  以後即使換個新的江南織造,又或是海市衙門交給其他官員來做主官,恐怕在這套流程下面,想要從中貪墨,也極為困難。


  之前卞青刁難顏青棠時,就有吏員在場,此時見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一副吃驚詫異的模樣,便有人狀似不經意道:“其實這套流程,還是顏東家親自制定的,據說是借了顏家管賬查賬的行事流程。”


  不是嫌棄女子不能辦事嗎?


  讓你們驚掉下巴的一切恰恰出自女子之手。


  而就這麼一會兒時間,成交的金額竟達到了十萬多兩。


  按照交易行抽解商稅,十抽一,買賣均分的規矩,也就是說光這一會兒時間,交易行已經為朝廷收了一萬多兩白銀的商稅。


  有官員的下巴都快驚掉了,有人則是連連感嘆,有人面帶笑意,還有的則臉色極為難看。


  臉色難看的自然是被人掃了面子,還賴著沒走的卞青。


  當然,也還有其他人。


  都不傻,都知道就照織造局這麼個搞法,交易價格比走私出去的價低了近三成不止,以後誰還去找走私商,恐怕都來蘇州了。


  畢竟洋商也不傻啊,也知道撿便宜。


  他們並不知曉,由於這群洋商來此之前都耍了心眼,根本沒帶多少金銀,以至於現在後悔不迭,生怕這些便宜的東方絲綢被人搶光了,正打算也不在蘇州逗留了,連夜準備回去再拉些金銀來,進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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