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他們都說你忙,母後大哥都這麼說,你到底在忙甚?”怡寧有些委屈道。
本來她興致勃勃想來找嫂嫂玩,哪知卻被攔在殿外,說太子妃正忙著,吩咐了不讓人打擾。
她小孩心性,回去找母後抱怨,哪知母後卻說你嫂嫂是真忙,可說忙什麼,皇後卻說不上來,隻說是跟朝堂上的事有關。
姝寧知道得要更多一些,問道:“大哥說你要跟人比試算學?”
顏青棠示意二人坐下,又讓人端來了茶點。
“不是我要跟人比試算學,而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這一場隻能贏,不能輸。”
姝寧還沉浸在她說‘隻能贏不能輸’的神態和語氣中,怡寧卻疑惑道:“可什麼是算學?”
姝寧沒有開口,但眼裡表述的內容差不多。
“這——”
她站起來道:“這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要不我帶你們去書房看看?”
二人畢竟是小姑,對自己也還友善,想著自己之前沒有見她們,顏青棠也不想讓二人誤解自己,就一邊與二人簡述什麼是算學,一邊帶二人去書房看。
看到偌大的書房裡,四處堆積散落的那些紙張,幾乎讓人沒辦法下腳,姝寧相信她是真的很忙了,而且是很忙很忙,大概今天也是專門抽出空陪二人。
“你要是真忙,不用陪我們。”
大概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姝寧顯得有些不自在。
顏青棠笑了笑:“也不著急在一時。”
這時,怡寧因好奇,從地上撿了一張紙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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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這紙上寫的什麼雞什麼兔什麼腳?為何要把雞和兔放在一個籠子裡算有幾隻腳?”
顏青棠接過紙張看了看,笑道:“這隻是算學裡最粗淺的,至於為何要算有幾隻腳?不過是類比法,運用到實際就是拿來算黍米,算田畝,算稅賦,這種按比例來計算,叫今有術,若是再分配,則是衰分術。”
這麼多術,直接把怡寧給聽蒙了,隻覺得很厲害,聽不懂。
“好了,我說了你大概也聽不懂,隻有學過才知道。走吧,我們去外面逛逛,你們就當陪我散散心,我已經很久未去外面看看花草樹木和天空了。”
三人一同去外面散了會兒步,之後姝寧就帶著怡寧回宮了。
回去的路上,怡寧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姝寧問她。
她答:“大姐,我還在想雞兔放一個籠子呢。”
姝寧也沒多想,說:“你又想養兔子?之前被你養死的哪隻呢?”
“大姐,我不是想養兔子,哎呀我要去找父皇……”
姝寧不想去,就讓宮女帶她去,而她則回了長樂宮。
殊不知怡寧去找父皇,是因為在她心目中,父皇是最最厲害的人,嫂嫂不是說自己不懂,她去管父皇問了答案,到時說給嫂嫂聽,一定嚇她一跳。
去了後,乾武帝正忙著,聽聞女兒問什麼雞兔同籠,他依稀記得是一本叫《九章算術》裡的問題,就讓福生去找個大臣講給她聽。
哪知連找數個侍講學士,這些飽讀聖賢書的學士竟都不懂算學,有人聽過這本書的名字,但沒有看過。
見連這些大儒們都不懂,這更讓怡寧產生了好奇心,鬧著一定要知道答案。
後來還是在翰林院裡,尋了個在常人眼裡十分偏科、成日不好好做文章,盡學一些旁門左道的老翰林,給怡寧講明白了這個問題。
但也自此為她打開了一扇大門,當然這是後話。
與此同時,欽天監裡。
送走來人後,監副席建同正與監正張正卿說話。
“大人,難道我們真要聽這些人的,出人和太子對上?增設特科看似由戶部郎中王庚所提,實則是個人都能看出,推行新政的人其實是太子殿下。”
席建同五十多歲,發須灰白,體格幹瘦,是個個頭並不高大的老頭。與之相比,監正張正卿,反而看著要比他更年輕一些。
不過熟知的人都知曉,其實張正卿也不年輕了,比席建同還要大上幾歲。
張正卿皺眉不言。
席建同瞅了瞅他神色,又說:“要我說,我們何必攙和這些紛爭,欽天監又不走科舉制度,都是世籍世業。科試改不改制,增不增設特科,真與我等沒什麼關系。”
張正卿抬目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你以為我不知?可如今這種世道哪能獨善其身,在朝為官,受群臣排擠,日子可不會好過。”
“那就去得罪陛下?”
明知道太子的背後就是陛下。終歸究底,其實欽天監根本不是朝廷官衙,而是服侍於皇家,也就是帝王。
“自然也不能得罪陛下。”所以張正卿才糾結。
這時,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此人披頭散發胡子拉碴,衣裳說不上滿是髒汙,但也不幹淨。
一進來,就直接問道:“聽說,朝廷要辦一場算學比試?招募天下最精通算學的那批人比試一場?”
看見此人,張正卿和席建同都不禁皺眉。
此人名叫俞怿,乃負責觀測天象變化的秋官靈臺郎,從七品官職。
也是欽天監裡有名的痴人。不光精通天文歷算,還精通陰陽堪輿,是個全才,卻偏偏性情古怪,平日就喜歡鑽研一些稀奇古代的東西。
若非欽天監的官職,多是世籍世業,以他這性格習性,怕是做不了官。
“你問此事做甚?”
俞怿興奮地一撩披散的頭發,道:“我要參加!”
“可——”
“我是一定要參加的!”
說完,他也不管二人什麼反應,轉頭就走了。
待其走後,張正卿和席建同對視一眼。
“如此一來,倒是兩全其美了。”
“就讓他去,既對文官那邊有了交代,也能應對陛下質問。畢竟俞怿的痴,那可是整個京城都知曉啊。”
“正是,正是。”
第109章
◎隻要此女不出,他們穩贏◎
為了應對前來報名參試的人, 端王特意命人設了個兩個報名點。
凡是人一旦多起來,自然少不得有渾水摸魚之人。
聽說一旦入選,官府這不光管吃管住, 還給補貼路費, 就有不少人冒充是外鄉進京的來騙錢。
這裡每天都會扔出好幾個來騙錢的騙子,也有無數人被初試的題難住,飲憾退場。
其實, 一開始是沒有初試的,多是經過簡單的問詢後,便記名下來。可如此一來,不光浪費大量人力物力, 其中還夾雜了無數個騙吃騙喝的人。
事情被顏青棠知曉後,她出了兩份試題。
一份是初試, 一份是復試。
過了初試的人,要再進行復試。
一旦過了復試, 就會被送到京郊的一個大莊子裡, 至於過了初試的人,則會被記名下來,每人發一筆銀子, 留待之後再議。
時光匆匆, 轉眼間就是一個月過去了。
如今該進京的也都進京了,能報名的也都差不多報名了。據統計,前後來報名的人竟達到近一萬之數,但經過初試的隻有一千多人, 而經過復試的不足一百。
之前顏青棠一直沒露面, 直到這時她才出面見了這些人。
“給你們半個月時間, 這裡會給你們提供各種關於算學類的書籍, 這些書可能有你們之前看過的,可能也有你們沒看過的。全憑自學,是苦學還是敷衍,由你們自己決定,但半個月後會進行一場最終測試。”
“是時隻取前十名,這十人將參與和那些官員的比試,是時不管贏與否,我都保證他們會有一個好的前程。至於其他沒被選中的人,也不用擔憂,會另有其他安置,事後再說。當然,這個安置好與否,還取決你們的態度。”
丟下這話,顏青棠就走了。
下面的人一頭霧水。
眾人根本不知她身份,也不知她來歷,還在想這貌美女子是做什麼的?但若無一定身份,怎可能讓她來說話?
這時,有人出面給他們解疑了。
“這位是太子妃殿下,你們之前做的那些試題,便是由她所出。”
此人是端王府長史司典簿,姓馬,人稱馬典簿。此時他們身處的莊子,也是端王府的莊子,拿來暫用。
“就是初試、復試那些題?”
初試的題也就罷,稍微學過點算學的都能解,但復試的題就太難了。
可以說現在能站在這的,都是在算學上有一定研究,絕不是那些隻會做生意打算盤的初級路子。
“太子妃?就是組建蘇州稅司那位?”
對於這位,也許京裡的人還不太了解,但對於出自江南及沿海一帶的官吏,無不是久仰其名。
尤其,當下世俗偏科嚴重,人們為了考科舉,大多都去鑽研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會去學算學的人寥寥無幾。
但也不是沒有,就是夾在官與民之間的吏。
吏由於無法升遷,卻又常年與基層各項事務打交道,賦稅多少需要他們來計算,田地面積需要他們去測量,修路搭橋修建河堤需要用多少土方多少人,也需要他們來計算,他們可以說是當下最精通算學的那批人。
這次朝廷發下皇榜,最激動的不是平頭百姓,反而是他們這批人。
誰想祖祖輩輩都去當那地位低下的吏,難道他們就不想做官?
可吏這一類,要麼被歸類為優娼皂隸,不得參與科舉,要麼就是本身考不上科舉,才去當吏。
如果朝廷真增設特科,不用去考八股策論,對他們而言,無疑是一條通天大道。
因此皇榜一發下,在吏這個圈子裡直接轟動了,無數人動了心思,找人頂替了自己的差缺,奔赴上京前來參與。
眼下通過復試近一百人中,有近七成都是各地來的小吏,其中不乏從江南沿海一帶過來的。
別處的消息不靈通,他們可太清楚這位顏家當家,顏氏商行女東家的能量了。
想當初,蘇州設立海市、稅司,並改革稅法,之後又蔓延至浙江、福建,讓多少當地官員寢食難安?
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常年在官衙做事的吏太清楚不過。
“既然你們都知曉,那就好好努力吧,說不定能進那稅司呢?如今正值朝廷之大變革,你們也是其中推動的一員,多的也就不說了,半個月後見分曉吧。”
自此,本來許多人都是日常作息,到點了熄燈就睡,現在經常是挑燈夜戰。
以前有些題不會解,那就不會解吧,如今則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互相學習,互相開解思路。
可以說,氛圍極好。
期間,顏青棠私下來看過兩趟,回去後跟紀景行提了一件事。
“我倒覺得可以建一個學府,專教人算學,待學成後即可派往各地稅司,這樣就不會缺人用了,也免得臨時從當地招募賬房,還要專人教過後才能用。”
如今隻有蘇州、寧波、福州這三地設了稅司,那是為了緊跟上海上貿易,廣州稅司正在設中,還有其他地方,都在擬定設立稅司。
可當下最大的問題不是別的,而是嚴重的人手不足,以至於不得不擱置進程。
此時倒給了顏青棠一個新想法,畢竟老師都是現成的。
這個想法,紀景行很支持。
“此事我來安排人做。”
“若是以你的名義不好做,就以我的名義或顏家的名義,我來出銀子,也免得你找朝廷撥銀,又要經歷幾場打仗扯皮,還不一定能撥下來,說不定還會被攪黃。”
紀景行感覺到深深的鄙夷,但也不得不承認以朝廷做事的流程來說,這種可能性極大。
好吧,不是可能性極大,是一定會扯皮。
“那就用你的銀子先把學府建起來,待找到機會,我給你弄個官學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