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壞種
3363

21


我盯著她妝容過分精致的臉龐。


覺得她與這潔白的病房有些許格格不入。


她挽了挽頰邊垂落的發絲。


「聽說你失憶了?」


「呵,不會是為了逃避責任,裝的吧?」


她扯高氣揚的神情讓我有些不太舒服。


「如果因為這樣,你就忘了你是個小三。」


「那你也太賺了吧。」


我猛地攥緊了被角。


「我不是小三。」


「你不是?」


「可是你介入了我跟沈嶼平的婚姻啊。」


「我和他有婚約,你算什麼東西?」


她跟沈嶼平……有婚約?


沈嶼平是個要結婚的人?這些他從沒跟我說過。

Advertisement


某一瞬間,我的心猛地空了一下。


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更要命的是,身體中有一部分細胞在叫囂,叫囂著我就是這樣的人。


「呵,你這是什麼表情?」


女人吹了吹自己的美甲,


「你不記得了嗎?」


「你是——」


「殺人犯的孩子啊。」


她俯身,妖冶的妝容在我臉前放大。


「我說的對不對,小殺人犯?」


我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


「我不是,你不要亂說。」


不可能的,我不會殺人的,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我明明……


「我聽說,殺人犯是有基因的诶。」


「這就跟遺傳一樣吧?你間接性失憶,不就是遺傳的你爸媽?」


「你身上流淌著殺人犯的血,你不就跟他們……」


「不要說了。」


我猛地抱住了腦袋。


滯留針被抽出,帶到床單之上一連串的血跡。


疼痛麻木的觸感在大腦裡炸開。


我緊緊地盯著她。


「可不可以請你離開?」


她在我面前,緩緩地笑了。


像面容華麗的惡鬼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滿臉怒氣的男人抓著她的的手腕就往外走。


關上病房的門後,我聽見門外女人的怒吼。


然後是醫生和護士。


說她是神經病有躁狂症,要把她帶走。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我一直坐在床上,滯留針的針孔蠻大的,可是血也幹涸了,在床單上留下一道扎眼的痕跡。


直到開了門的男人將我摟進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


「林寒,別怕,沒事了。」


「……」


我才發現,我一直在抖。


可是我知道,我怕的不是那個紅衣女人。


我怕的……


是我自己。


我想起來我為什麼那麼執著地做好事了。


因為。


如果不做些什麼,如果不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溫柔的好人。


那麼,我體內每一個分子都在叫囂著。


讓我去。


殺人。


我才是。


天生的混蛋。


22


護士端著儀器進來時。


我曾無數次想過拔起針管插進她喉嚨裡。


不是為了逃出去,而是這樣做我覺得自己會感到愉悅。


那天晚上,我坐在病床上坐了很久。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我怕明天早上換藥的時候我真會掐斷護士的脖子。


這樣的念頭幾近把我蠶食殆盡。


我拿病床的簾子和窗簾簡單做了個繩梯。


幸好所在的樓層在二樓,並不算高,我翻了出去。


但是依舊沒抓穩。


我摔進了灌木叢裡。


腳踝好疼,是不是扭到了,但我沒有停止往前跑的腳步。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然後一刻不停地跑。


身後好像有什麼在追著我,我知道那是舉起屠刀的我自己。


最後我跑到了醫院中央的人工湖邊。


看著水面倒映出我的影子。


曾經有人告訴我,要「做個好人」。


「林寒,你跟別人不一樣。」


「如果動了一次殺戮的念頭,就做一件好事吧。」


可是我現在,好像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覺得這樣活得好難受,所有人都該陪我去死。


如果,如果我最後真的會變成像父母一樣的殺人犯的話。


我寧願……


……


「你準備投湖嗎?」


耳旁,突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線。


我盯著被風皺起紋路的湖水,淺淺倒影出身旁人的褲管。


「林寒。」


「這麼久不見,你還真是如我預料般懦弱。」


……


我怔愣在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的。


我猛然回身,垂眼看著我的男人容貌一如當年。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洋洋灑灑。


「讓你當個好人,不是讓你當個窩囊廢。」


「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怎麼揮劍保護他人啊。」


23


「小……叔?」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起身,跟上他的腳步。


我小叔叫林博文,是我爺爺的養子。


爸媽入獄後,他帶過我一段時間。


「小叔,我記憶好像出問題了。」


「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你要不要待在我這帶一段時間,我……」


身前的人,猛地停住了腳步。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抬手撫掉了我發上的落葉。


「飛機是今天下午兩點落地的。」


「你在哪並不是個秘密。」


「你的病例報告我看過了,有些分析純屬扯淡。」


「我……不走了。」


「你的問題為什麼總這麼多?」


​‍‍‍​‍‍‍​‍‍‍‍​​​​‍‍​‍​​‍​‍‍​​‍​​​​‍‍‍​‍​​‍‍‍​‍‍‍​‍‍‍‍​​​​‍‍​‍​​‍​‍‍​​‍​​​‍​‍‍‍‍‍​​‍‍​​‍‍​‍‍‍​​​‍​​‍‍​​‍‍​​‍‍‍​​​​‍‍‍​​​​​‍‍‍​‍‍​​‍‍‍‍​​​​‍‍‍​​​​​​‍‍​‍‍‍​‍‍‍‍​‍​​​‍‍‍​​​​‍‍‍​‍​‍​​‍‍​​​‍​​‍‍​​‍​​​‍‍‍​‍‍​‍‍​​‍‍​​‍‍‍​​‍​​‍‍​‍‍‍‍​‍‍​‍‍​‍​‍​‍​‍‍‍​‍‍‍‍​​​​‍‍​‍​​‍​‍‍​​‍​​​​‍‍‍​‍​​​‍‍​‍​‍​​‍‍​​‍‍​​‍‍‍​​‍​​‍‍​‍​‍​​‍‍‍​​‍​​‍‍‍​​‍​​‍‍​​​​​​‍‍‍​​​​​‍‍​‍‍‍​​‍‍‍​​‍​​‍‍​​​​​‍​​​​​​​‍‍​​​‍‍​‍‍​‍​​​​‍‍​​​​‍​‍‍‍​‍​​​‍‍‍​​‍​​‍‍​‍‍‍‍​‍‍​‍‍‍‍​‍‍​‍‍​‍​​‍‍‍​‍‍​‍‍​​‍‍​​‍‍​‍​​‍​‍‍​‍‍‍​​‍‍​​​​‍​‍‍​‍‍​​​‍​​​‍‍​​‍‍‍​​‍​​‍‍​‍‍‍‍​‍‍​‍‍​‍​‍​‍​‍‍‍​‍‍‍‍​​​​‍‍​‍​​‍​‍‍​​‍​​​​‍‍‍​‍​​‍‍​​​‍‍​‍‍​‍‍​​​‍‍​​​​‍​‍‍​‍‍‍​​‍‍​‍‍‍​​‍‍​​​​‍​‍‍​​‍​​​​‍​‍‍​‍​‍‍​‍‍​‍​‍‍​‍​​‍​‍‍‍​​‍‍​‍‍‍​​‍‍他眉眼稍有不耐。


卻還是一一細致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而我的心情,也稍雀躍了一點。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或許是他把我帶大的緣故。


我那可憐的童年記憶裡,隻剩下關於他的部分。


年少時朗朗的日光下,我偷偷翻進他的花園裡。


面容清冷的男人,總是能很精準地躲過我的水管。


我總是下意識地把林博文當作我的主心骨。


「有你在就好了。」


「有我在並不好。」


他打斷我的話,語氣冷漠而平靜。


「林寒。」


「你活的真的很糟糕。」


「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24


回到家後,我給小叔下了碗面。


可他一口都沒動。


而是支起筷子數落我。


「你這兩次受傷,是不是都因為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


「以為你自己很了不起嗎,別人都該感謝你?」


「少自我感動了。」


他嚴肅認真的態度,令我重逢的喜悅煙消雲散。


可他說的好像又挺有道理,我無法反駁。


於是我垂下眼,略有不甘。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小叔,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不是你跟我說的嗎,為了不傷害他們,我隻能對他們好呀。」


「我,我也不知道,還要我怎麼辦,我……」


說著說著,我先哽咽了起來。


其實我很久都沒哭過了。


悲傷這種情緒在我的內心根生蒂固,可我很少感到委屈和不甘。


直到……


與他重逢。


林文博好像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見我這樣,他語氣軟了點,蹲到我的身前。


他的手其實有點涼,蹭掉了我的眼淚。


「林寒,愛任何人之前,先愛自己。」


「我就這麼一個要求,好不好?」


我胡亂地點頭。


他就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而後,是他的輕喃,卷進風裡,像是再也捕捉不到。


「小寒。」


「咱不怕。」


25


我睡了這幾天以來第一個好覺。


然後再睜開眼時,林博文就不在了。


我盡量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思考,他或許是去晨跑了。


以前他就有這麼一個習慣。


或者是去買早飯,他不經常下廚的。


可是我還是沒來由地心慌。


直到敲門聲響起。


我幾乎叼著牙刷就去開門,可是,門口站著的人卻使我怔愣片刻。


沈嶼平。


他眉眼蒼白,顯然一夜都沒合上眼,


見到我,他的眼眸就猛然亮了起來,伸手將我帶進懷裡。


「你為什麼一言不發地就走?」


「你知道你不見了我有多擔心嗎?」


「我快瘋了我……」


我猛地掙開他。


「我沒病了。」


「我不想住院了。」


「可以不要管我了嗎,沈先生?」


或許是我冷漠疏離的眼神令他無措,他怔愣了片刻,而後放緩了語調。


「怎麼了,姐姐?」


「是因為陸紅野嗎?」


「我跟她的婚約早取消了,我……」


我打斷了他的話。


「和她沒有關系,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這樣,令我覺得很煩惱。」


「需要我說的很明確嗎?我不喜歡你,真的。」


「我見到你下意識地就想躲,我不覺得失去記憶前和你有什麼好的瓜葛。」


我一股腦對他說了很多話,沈嶼平是特殊的,關於他的記憶我全都清空了。


他說我沒失憶前對他很好,我不知道該怎麼相信他。


「姐姐,你從來都不會對我說這種話的。」


他張了張嘴,像被抽離了靈魂,聲音裡含著絕望。


「……」


我扶住了門框,無聲地看著他。


半晌,一直沒有動靜的男人驀然笑了。


他搖了搖頭,而後滿臉悲痛地看著我。


「好。」


「不想看見我是嗎,姐姐。」


「那我不來了,你想看見我的時候,我再來,好不好?」


……


他朝後退了幾步,然後慢慢地遠離我的視線。


直到我合上門,再也看不見他。


我猛地松了口氣。


緩緩從自己的背後拿出那把刀。


手抖了下,刀摔在地上,丁零當啷的,像將我從初夢中砸醒。


心中那個聲音,如暴風般叫囂。


「殺了他吧,殺了他。」


「他隻要踏進來一步,就殺了他。」


「看不順眼的人就是該死的,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


我捂住腦袋,抱頭蹲在地上。


刀刃透明的反光,倒映出我血紅的雙眼。


26


「為什麼我不在的時候你總是這麼脆弱。」


「什麼時候才能像個大人一樣啊。」


身前的門被人打開。


我跪在地上,仰頭看他。


他逆著光,面無表情地讓我往旁邊讓一讓。


我慌忙地起身,問他去哪了,我以為他再也回不來了。


「別把我當成你的救贖,林寒。」


「隻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他隻是彎腰把掉在地上的刀撿了起來。


聲音平靜到毫無波動。


「又想殺人了?」


「……」


我不想承認那些灰暗的衝動,即使心中的欲念那麼深。


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刀調轉。


拿刀柄挑起我的下巴,


「小寒。」


「多做好事吧。」


「如果內心惡念相生,就做好事澆滅它們。」


「如果控制不住地要傷害他人,就……」


冰涼的刀柄觸及到皮膚。


撩起冰到骨子裡的蕭瑟。


「就先結果自己。」


27


林博文說。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