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爆炸,還沒想好怎麼反擊,忽見什麼東西從眼角飛過,直飛向紫寧的方向。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張戰帖。
衛陳的聲音如洪鍾落下:
「快刀衛陳,向紫寧姑娘討教。」
34.
我傻傻地看著衛陳。
這江湖歷來從無男人向女人下戰帖的前例。
傳出去,這是要被恥笑十八輩子的事。
可衛陳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味,直直望著紫寧:「時間地點,由姑娘你定。」
袁尚書雖然是朝中之人,但身為尚書,江湖之事還是有所涉獵的。
他顫聲確認:「衛陳……活閻羅衛陳?」
衛陳笑得淡然:「不足掛齒的名號,怕汙了尚書您的清口。」
紫寧跌坐在地上,露出絕望的神情。誰都知道,衛陳的戰帖一下,絕不收回,除非分出高低。而衛陳一旦取勝,敗者將付出的是雙腿的代價。
她跟衛陳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別說衛陳了,長情門剛入門學藝三個月的弟子都能把她像狗一樣吊打。
她出了名的沒本事,但誰讓她是原書的女主,她什麼都不用做,大家就已經愛她愛得要死。
袁凡摟著紫寧,對衛陳控訴:「活閻羅,你還有沒有廉恥?你堂堂大男人,竟然欺負一個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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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陳橫刀胸前,拿手指彈了彈刀背:「廉恥?怎麼現在還有人在意這種東西?我方才聽你們說話,可沒聽出來。」
衛陳回頭看我:「你說對吧?凰凰。」
最後這一聲稱呼,成功讓我心跳亂了一拍。
這家伙,還挺會挑時候乘虛而入。
但我卻莫名地內心喜悅。
我重重點頭:「就是,廉恥能值幾個錢?要是值錢,我馬上就把它賣了,估摸也能蓋一座像這樣的宅子吧?」
35.
袁尚書的態度與前一刻相比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他拱手對衛陳行禮:「衛大俠,有事好商量啊。」
衛陳不為所動:「我活閻羅從不與人商量。」
他牽過我的手:
「定好時間地點,捎個信到來福客棧,別試圖爽約,代價你們付不起。」
說完,他拉著我轉身離開。
經過楚念身邊的時候,他的臉隨我的步伐移動,眼神流露出哀求。
今天是袁凡和紫寧的大婚之日,他留在這裡多一秒就是受多一次凌遲。
但我在乎嗎?
我不在乎。
片刻前有一個痛改前非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沒有珍惜。
現在,我希望他在這裡被撕成粉碎。
碎成渣渣,
渣成粉粉。
36.
衛陳一直牽著我的手,走出尚書府老遠也未放開。
天色不知何時黑了,月亮慢慢爬上來,淡淡的光暈很是好看。
如果不是大街上突然衝撞過來的一個醉漢,我和衛陳估計能一直牽到天荒地老。
但現在,我和他都有些尷尬。
他局促不安地開口:「我下戰帖給你師妹,沒問過你的意見,你不會怪我吧?」
我豈止不會怪,我還要謝謝他。
謝他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了我最堅強的依靠。
我問他:「你為什麼要幫我?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你在江湖上的名聲可能毀於一旦。」
衛陳笑開:「怎麼我在江湖上有名聲嗎?」
我不許他這麼妄自菲薄。
雖然活閻羅是不怎麼好聽,好歹霸氣外露,令人聞風喪膽。但今天過後,隻怕江湖上提起衛陳,都隻會將他當成欺負女人的無恥鼠輩。
就算他下戰帖,也沒人會尊重他,與他單打獨鬥。
他這麼做,實在是不明智。
衛陳卻滿臉不在意:「無所謂,大不了,以後不跟人打架了。」
我詫異:「那你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衛陳突然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我失神。
他又很快別開目光,聲音輕輕的:
「也許我也是時候換一種生活方式了,整天砍人腿,久了也無甚樂趣。」
37.
此後的幾天,我依舊在教坊司練舞。
與從前不同的是,現在我練舞之時,牆上總會盤坐著一道身影。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陪著我,我若不叫他,他絕不會下來打擾我。
尚書府那邊一直沒傳來回信,這是自然的,以紫寧的性格,怎麼敢迎戰,怕不是天天以淚洗面。
想想還挺過癮的,成親之日被活閻羅下戰帖,怕也沒什麼心思享受新婚之喜了。
我倒也不急,她拖多一天,就受多一天的煎熬,反正衛陳一直盯著尚書府,他們跑不掉。
我練到第三遍,沈宣踏了進來。
他興奮地對我道,進宮的日子已經確定了,就在三日之後。
沈宣:「姑娘這幾天務必調整好狀態,切莫殿前失儀,誤了前程。」
那還用說,我早就準備好了。
這次過後,全京城乃至天下都將知道我的名字,我要所有負過我的人都將一句話刻進心裡:
「我萬凰凰是你們看不順眼卻永遠也幹不掉的人。」
38.
三天後,我進宮獻舞,一舞罷,技驚四座,連聖上都看呆了,直呼我是他見過最好的舞姬,還命人賜座於我。
我淺淺一俯身,謝過聖上的贊賞,然後大方落座。
聖上問我:「聽聞ṱų²你出身江湖門派,怎麼會想著成為一個舞姬?」
這個問題,衛陳也曾經問過我。
我誠懇對聖上道:「從前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當一個富婆。」
一個不被任何人拖累,自己獨美的富婆。
當然,獨美這塊也不是硬性原則,比如衛陳,我可以稍微把我的財富分他一丟丟。
畢竟他以後不打架了,人生少很多樂趣,就應該培養另一個樂趣,比如,花錢。
這麼一想,我才發現,我腦子裡對未來的規劃已經清晰地刻上另一個名字:衛陳。
我很想立刻與他分享。
聖上笑笑,很是贊賞我的回答,命太監替我斟酒。
他舉杯道:「那就祝凰凰姑娘你與衛大俠往後春風得意。」
我謝過聖上,一飲而盡,酒液滑入喉嚨之時,腦子裡卻突然閃過一道雷擊。
我從未對聖上提過衛陳的名字,他如何得知的?
我看向聖上,他的笑容在臉上漸漸加深,整個人卻慢慢模糊。
我站起來,卻感覺渾身酥軟,搖搖欲墜。
我看向沈宣:「酒裡下了藥?」
沈宣:「凰姑娘,對不住了,事急從權,隻能委屈你了。」
我:「你們想幹什麼?」
沈宣:「聖上欲用凰姑娘你引活閻羅進宮,在宮內將他誅殺。」
我大吼:「沈宣,你騙我!」
「凰姑娘著實冤枉在下了。此計並非沈某所想,而是——」
沈宣緩緩託出答案,「楚公子所獻。」
39.
從沈宣口中,我才知道,楚念和聖上做了交易,幫其誅殺衛陳,而作為獎賞,聖上需幫他成為長情門的下一任門主。
楚念的腿已經斷了多日,即便能找到一條腿給他換上,也難以續齊經脈,恢復從前的武功。
他的目標很清楚,既然不能自保,就投靠朝廷,榮華富貴一樣享用不盡。
而聖上這麼做的原因也很簡單,袁凡以性命要挾他爹,袁尚書隻能來求聖上。聖上愛惜肱股之臣,自然不忍看其老來失子。
我錯就錯在,以為自己是江湖人,可以用江湖的方式解決一切。
這是我人生中經歷過最漫長的幾個時辰。
我被關進了一處地牢內。
我不斷向老天禱告,希望衛陳不要來。他是江湖第一刀客,肯定是個有腦子的,怎麼會辨別不出來這是個圈套。
他會有多遠走多遠,不會任由人傷害。
他……他會好好的。
我哭了出來,衛陳你別來,求你了。
黑暗中卻有一隻手輕輕地將我的眼淚拭去:
「我還是喜歡你兇巴巴的樣子。」
40.
我幾乎不敢睜開眼,可又不得不睜開。
我看見衛陳一身黑衣,跪在我眼前,牆洞透進的微弱月光打在他臉上,照出他寵溺的神情。
「衛陳……」
「嗯。」
我哭了:「你為什麼要來?」
衛陳笑開:「因為你在這啊。」
話音剛落,密密麻麻的鐵箭從牆壁中射出,他長刀一橫,直接擋了回去。
我:「衛陳,你別管我了,快走。」
衛陳拉住我的手:「要走,一起走。」
他砍斷我身上的鐵鏈,護著內力盡失的我往前走,可下一秒,那些箭洞裡卻冒出青色毒煙。
我再也克制不住,絕望大喊:「我們降了,停手,停手。」
卻隻聽見袁尚書在牢外厲聲道:「繼續,不許停。」
我哭得聲音沙啞:「衛陳,衛陳,我該怎麼辦?」
衛陳中了毒,臉上的血色漸褪:「凰凰,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砍人雙腿嗎?」
我搖頭:「我不想知道,你少在這給我交代遺言。」
衛陳卻不理我,繼續道:「我小的時候,我爹經常不在家,留下我和娘相依為命,我總是想,如果爹每次回來能多留一陣子就好了。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在外養了妾氏,根本不在乎我們母子的死活,每次回來都是為了拿錢。終於,我母親忍無可忍,在有次他回來之時,趁他熟睡砍了他的腿。
「他終於哪兒也去不了了,可我母親也瘋了,沒幾年就去世了。後來長大以後,我特別痛恨那些和我爹一樣三心二意的人,我發誓,讓我碰見這樣的人,我便砍去他們的腿,讓他們哪兒也去不了。」
我愣住,眼淚湧上來。
這便是他下戰帖給楚念的理由?原來,在我知道楚念背叛我之前,他早就得知了。
原書中我還不止一次怪過他,若不是他下那張戰帖,我也不會為楚念失去腿。
可原來,他隻是想幫我。
衛陳伸手替我擦去眼淚,神色愈發溫柔:「我也知道,不可能砍盡天下負心之人。所以我對自己說,如果有天遇到一個我喜歡的姑娘,我就不砍了,帶著她浪跡天涯。我遇到了,可惜,我沒遵守對自己的承諾,我一看她被欺負,哪怕對方不是個她的負心人,我還是沒忍住,想切了他的腿。ŧü₉」
我笑出來,眼淚卻落得更兇:
「衛陳,你這個傻子。」
「凰凰,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了。」
我緊緊抱住衛陳,在他耳邊搖頭:「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死而無憾。」
41.
半個時辰後Ṭŭ̀⁷,大牢內再無我和衛陳的生息。
袁尚書為人謹慎,即便聽不見聲響,依舊等了一炷香才命人打開牢房。
看見我和衛陳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體,他眼中流露一絲不忍,可又愈發堅定:
「為了凡兒的幸福,算老夫對不起你們。」
袁尚書揮揮手:「將他們送去厚葬,不可怠慢。」
袁尚書走出牢房之時,楚念坐在聖上賜的輪椅上,袁凡和紫寧站在不遠處,三人臉上都有如釋重負的神情。
紫寧抽抽鼻子:「師姐從前待我真是極好的,若不是她被嫉妒蒙蔽了心智,也不至於做出這樣極端的事。」
袁凡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她也算應有此報,你無須傷心。」
紫寧又看向楚念,欲言又止:「師兄……」
經歷種種波折,楚念對她的情愛已經減淡許多。
他擺手:「不必內疚,你我之間互不拖欠了。你既嫁給袁公子,往後也不必回長情門。他日我繼任門主之位,自會通知你們。」
說完,楚念推著輪椅離開,半截的身子硬是挺出完整一個人的氣勢。
有那麼點像我覺醒之後決心搞事業的味道了。
42.
真特麼晦氣。
他以為他是誰,還想學我爽文大女主翻身?
我從土裡爬起來,把衛陳挖了出來。
他第一次吃龜息藥,對藥效敏感許多,想必不會那麼快醒來。
但龜息藥隻會使人看來毫無生息,卻不會讓人失去知覺。被抬出地牢的時候,每一個人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也應該聽見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對衛陳道:「沒事,不急,你再多睡會兒。」
似乎聽到我的話,衛陳身體動了下,眼睛緩緩睜開。
他笑了笑,泥土也遮不住他的少年腼腆。
「凰凰,我聽見你的話了。」
「什麼?」
「你說能和我死在一起,死而無憾。」
「所以呢?」
「我想說,我也一樣。」
番外:
兩個月後,長情門新一任門主繼任。
江湖中人誰也未料到,這新一任的門主竟缺了條腿,而且據說武功並不是門內最上乘的。
眾人雖議論紛紛,也隻道,大約是品行很好,所以被門人青睞吧。
與長情門繼任大典同一時間,京城尚書府正大張旗鼓地辦喜事。
不同於上次偷偷摸摸地辦,唯恐被人知曉,這次袁尚書廣發請帖,勢要給兒子兒媳一個最盛大難忘的婚禮。
我和衛陳一人在南,一人在北,雖隔千裡,卻覺得對方就像在身邊,甚至好像聽得到彼此聲音似的。
我:「你說一會兒我是從天而降來個絕美登場好,還是隱匿起來讓他死都不知道死在誰手裡好?」
衛陳:「你隨意,但我是出了名的快,就算藏起來,他們定然也能猜到是我。」
我:「說得也是。那就,各自行動吧。」
我看見楚念拖著一條木腿緩緩走上長情門大殿,面對幾百個弟子ťű₅和賓客,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今天楚某人有幸成為長情門門主,往後定必帶著門人,將門派發揚光大,成為武林第一大派。」
還武林第一大派呢,問過我意見了嗎?
我倏地從天而降,回身欻欻給了他兩巴掌,一腳把他踹飛到天上,袖子裡的軟鋼絲翻飛出來,在他膝蓋處繞了一圈。
我順勢一收,堂堂長情門新一任門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人腿分離。
我收回軟鋼絲,低頭「呸」了一聲,拂袖離開。整個長情門無一人敢攔。
另一邊的尚書府就更精彩了。
袁凡和紫寧成親,正進行到夫妻交拜的環節,人跪下去還好好的,起來時,起不來了。
滿堂賓客嚇得四處逃竄。
袁尚書也嚇得當場中風,倒地不起。
後續如何,我和衛陳並不感興趣,也沒再打聽。
時間很寶貴,不能浪費。
我買好了馬,準備好了幹糧。
「相公,我們可以去浪跡天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