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虞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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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託盡了關系,磕遍了能磕的所有頭,才找到人給他收屍,有一口薄棺下葬。


思及此,我的心腸再次冷了下來。


「母親,咱們手上那些銀子,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難道你隻顧姐姐,不顧兩位姨娘和兩個妹妹嗎?


「還有弟弟,他才五歲呢,如今也不知道被賣到哪裡,母親難道不想為他贖身?」


我的話,讓母親和兩位姨娘都沉默了。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圍著她蘇湘一個人轉的,人不自救,誰能救得了她?


前世我這麼恨她,也不是為了成王寵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男人,不過是我向上爬的工具。


我要的是那生下成王長子的榮耀,和那成王側妃的位分。


這樣我才能求成王的恩典,求他為父親說情。


而那蘇湘,假模假式地清高了這麼多年,享受我這個妹妹的庇護活得清闲自在,卻在眼睜睜看著我折彎脊梁,付出這麼多之後,趁著我有孕出來截胡……


這仇我不會忘,早晚要她自食惡果!


蘇湘被許嬤嬤拖出去打,蓮香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二小姐,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夫人,江姨娘,李姨娘,你們真的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大小姐被那許嬤嬤欺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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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已經收工歇息了,大家伙正吃飯呢。


我看蓮香不吃,把她面前的粥和饅頭端了過來,自己喝了一口,又把饅頭掰開兩半,分別給了兩個妹妹。


「你不吃是吧?那給櫻兒和桃兒吧。」


又給翠竹夾了點鹹菜,「吃點鹹菜,幹吃沒味兒。」


蓮香見我們都不搭理她,氣得想掀桌子。


被我一把扣住了手腕,丟在地上。


「我倒是不知,母親和兩位姨娘何時多給我生了個妹妹。


「我們這裡一大家子,都是姐姐的親人,我們都沒說話,你一個丫鬟倒是蹦跶得歡。


「你的意思是,我們全家人都不關心姐姐,就你是真心待她了?」


蓮香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可是……」


我冷冷地道:「你若真關心她,就該讓她少說些話,別禍從口出,連累我們一家人!」


然後,趁著她愣神的時候,把她給姐姐留的饅頭和稀飯分給姨娘們和兩個妹妹吃了。


6


蘇湘被打了幾十鞭子,關到庫房去了,當晚沒能回來。


蓮香趁夜去庫房外面哭,主僕倆隔著門互訴衷腸。


「大小姐,你怎麼樣了?許嬤嬤也太狠心了。」


蘇湘:「那個賤婢,不過仗著自己是個辛者庫的管事嬤嬤,就這樣欺凌於我,這世上還有王法嗎?


「蓮香,我好餓,有吃的嗎?」


蓮香哭唧唧:「沒有了,二小姐說,不回來的人不留飯……」


蘇湘:「……」


至於我,我也出去了。


不過不是去看蘇湘,而是去看許嬤嬤。


正要休息的許嬤嬤看見端著一盆子洗腳水的我,愣住了。


「蘇虞?你怎麼會在這?」


我笑道:「奴婢聽聞嬤嬤早年間當差的時候傷了身子,得了體寒之症,夜裡手腳冰涼,隻能靠湯婆子才能入睡。


「這水裡,奴婢加了生姜、艾草、花椒,能緩解疲倦、溫經散寒、疏通經絡……嬤嬤快泡泡腳,夜裡也好睡得舒服一些。」


許嬤嬤聞言,挑了挑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這丫頭,倒是機靈,也低得下來身段。」


我見她沒拒絕,連忙蹲在床邊,將她鞋襪脫了,浸入水中。


「嬤嬤,燙嗎?」


許嬤嬤眯了眯眼睛,懶懶地回了我一句:「還行。」


我前世為討好成王,學了些按摩穴位的本事,不動聲色地對著許嬤嬤的腳按了起來。


許嬤嬤被我按得舒服地哼唧了一聲,抬眼朝我道:「你若是為你姐姐求情來的,大可不必開口。


「那丫頭牙尖嘴利,以下犯上,不給她點教訓,日後衝撞了主子,倒霉的可是嬤嬤我!」


我連忙道:「嬤嬤誤會了,奴婢不是為姐姐求情的,奴婢是有旁的事想求嬤嬤給個恩典。


「奴婢知道,管採買的林姐姐是您的外甥女,下個月就要年滿出宮了。


「能不能求您為奴婢向管事的吳公公舉薦舉薦?」


許嬤嬤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這丫頭口氣不小啊?才來辛者庫一日,就想著去幹宮外採買的活兒?


「那可是油水多的肥差啊!」


我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嬤嬤您是知道的,我爹丟了官,家裡男人都流放了,隻剩下一大家子女流,我姐姐是那樣,母親和幾個姨娘妹妹都是性子弱的,若我不找出路,撐起來,誰管她們?


「我懂事的,絕不讓嬤嬤白忙活!


「這裡有六百兩銀子,是奴婢全部的家當了,一百兩求嬤嬤出面說項,五百兩孝敬吳公公,成與不成,奴婢都對嬤嬤的恩情感激不盡!」


許嬤嬤是在宮裡待了幾十年的老人了,但月例銀子也不過七八兩,一百兩雖然不多,可也絕對不少。


看了我遞上去的銀票,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我見有戲,趁熱打鐵。


「嬤嬤,請您看在我們可憐的份上,幫幫我吧!


「日後虞兒出息了,一定好好報答嬤嬤您!


「奴婢與旁的宮女不同,我們一家子都是罪奴,是一輩子出不去的,即便我出去當差,母親和妹妹們還不是在您手底下吃飯?絕對跑不出您的手心去……


「奴婢隻求能出去採買,尋個機會把我那五歲的弟弟贖出來,奴婢往後每個月的月錢都孝敬您……」


許嬤嬤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哭得稀裡哗啦,道了句:「別哭了!


「這事我得空跟吳公公說說,但也不是一定能行,你別抱太大希望。」


我連連磕頭:「多謝嬤嬤,奴婢一輩子忘不了嬤嬤的大恩。」


7


蘇湘第二日一早,就被放出來了。


餓了一夜,小臉煞白,走路腿都軟了。


早飯是一碗薄粥和一個窩頭。


蓮香費盡心思給她留的,自己都沒吃,巴巴地遞到她面前。


姐姐卻嫌棄那粥稀薄,窩頭粗糙拉嗓子。


蓮香哭得眼睛都腫了。


「大小姐,您就別犟了,不吃哪有力氣幹活啊?」


蘇ƭü⁴湘聽到還要幹活,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我是不想管她的,但她暈了,她的活兒誰幹?


許嬤嬤可是要她幹旁人兩倍的活兒。


思及此,我上去拽住她的頭發,將她從地上薅起來。


「起來,別裝暈!


「自己的活兒不幹,難道指望蓮香和兩個妹妹替你幹嗎?


「你不會是想母親替你幹活吧?她自己縫補的工作都幹不完!」


蘇湘被我一薅頭發,一下就不暈了。


尖叫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淚痕地質問我。


「蘇虞,你從前好歹也是相府千金,養尊處優長大的。


「怎麼……怎麼如今,才一日,就甘願為奴為婢,不僅自己上趕著幹活,還逼著我也幹活?」


我快被她氣笑了:「大小姐!你也知道,如今不比從前,是為奴為婢的光景了?


「咱們如今都是罪奴,罪奴知道嗎?


「終生都要在這辛者庫裡幹髒活兒累活兒,到死了也出不去!


「你若不改了你那小姐性子,放下身段,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


「這宮裡不比外頭,死個把人,跟捏死隻螞蟻似的,別說我做妹妹的不提醒你。」


我的話,給了蘇湘莫大的震撼。


她似被嚇著了,話少了很多。


開工的時候,也和大伙兒一起去幹活了。


我和翠竹兩人刷恭桶,通力合作,一個刷一個衝洗,還用了些艾草去味,提前幾個時辰就把活幹完了,在一旁一邊等著恭桶曬幹,一邊休憩。


遠遠地,我似看見蘇湘和一個身強體壯的宮女低語,不多時,那高大的宮女就提著洗衣棍子朝我這邊來了。


她一腳踹翻恭桶,朝我罵道:「新來的,你是不是使了什麼手段,讓許嬤嬤把輕松的差事給你幹了,害得我們幾個累死累活,沒日沒夜地洗也洗不完!」


我聞言,淡淡地瞥了蘇湘一眼。


她見我看她,快速低頭,把衣服搓得更快了。


這宮女叫薛秀,前世在辛者庫那幾年,她受蘇湘蠱惑,沒少找我的麻煩。


同是低到塵埃裡的人,不想著上進自強,心思都花在相互傾軋上了。


我朝薛秀道:「每個人,幹什麼活兒,都是許嬤嬤分配好的,你不服怎麼不去找許嬤嬤去說?跟我說什麼?


「宮女之間,私下鬥毆,上頭知道了,可是要受罰的。」


薛秀聽到我的話,怒氣更甚了,撸起袖子朝我道:「都什麼時候,還擺相府小姐的架子呢?


「敢拿管事嬤嬤來壓我?我今日就讓你知道,在辛者庫裡誰說了算!」


說罷,抡圓了膀子,就要來扇我的巴掌。


但我哪能讓她打著?一下就把那涮恭桶的刷子,塞她嘴裡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就多洗洗。」


薛秀沒想到我動作這麼利索,嘴裡一下被塞了個恭桶刷子,人都傻了,胖臉煞白的,想嘔。


「嗚嗚嗚……嘔……嘔……」


我趁機抓住她胡亂掙扎的腦袋,一把按進了恭桶裡,讓她吞了一大口刷恭桶的水。


薛秀委屈得涕淚橫流:「蘇虞!你這個天殺的小賤人!老娘跟你拼了!!!」


8


按理說,我一個相府千金,應該不擅拳腳。


薛秀人高馬大的,幾個我都打不過。


偏生我前世與她相爭多年,打了不下數十回。


知道她雖高大,力氣多,卻笨重。


我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還怕她?


豁出去了將她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


翠竹見狀,趁機按住她,朝我喊:「小姐!」


我會意,上去左右開弓扇了她十幾個嘴巴子。


薛秀嘴裡不幹不淨。


「蘇虞,你和有娘生沒爹養的……」


我揪住她ƭû⁷頭發,把她腦袋往地上磕。


「本是一處當差,不該相互為難,但你硬要沒事找事,也別怪我心狠。


「左右我是罪奴,入了這辛者庫,非死不得出。


「若是僥幸活得幾十年,往後咱們的好日子可長著呢……」


許是我的樣子太過嚇人,薛秀再蠻橫,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姑娘,聽了我的話,哇的一聲哭了。


「蘇虞,你……你欺負人!


「我要去告訴許嬤嬤!」


我笑了:「有本事去告啊,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是你先滋事,你告訴了許嬤嬤,也是咱們一起受罰。


「你要是挨打沒夠,就去告!」


見她猶豫,我緩和了語氣,嘆了一聲,「傻姐姐,刷恭桶怎麼會是輕松的差事?你方才也聞見了,不臭嗎?


「是誰告訴你,我搶了最輕松的活計?」


說罷,拿帕子給她擦了臉上的水漬,溫聲安撫道,「往後機靈點,別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又從兜裡掏出一顆香丸來,「拿去洗洗吧,別沾上著腌臜之氣了。」


薛秀被我軟硬兼施,一時不知是該恨我好,還是感激我好。


但她算是恨上蘇湘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蘇湘,似要將她撕碎了。


薛秀的同鄉將她扶去休息,我起身朝著蘇湘走去。


蘇湘做賊心虛,見我過去,嚇得往後亂躲。


「蘇虞,你想幹嗎!


「你不要過來!


「我可是你姐姐,便有什麼得罪之處……」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我掐住了下巴。


「姐姐從前號稱女謫仙,女諸葛,原來也就這點本事?


「你有不滿,為何不自己來尋我?無辜牽累他人,非君子所為!」


蘇湘愛最高扮清高,居高臨下指責別人,如今這角色換了,她再無從前淡然高雅的氣度。


「蘇虞,你是不是記恨我已久?


「我打不過你,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聞言忍不住挑了挑眉,這會兒倒是清醒了。


松開她下巴,拍了她腦袋:「既知道,就安生些,我這還有旁的事情要做,沒工夫搭理你。


「方才你也看見了,我下手可黑了,不要以為你是我姐姐,我就不打你。」


從前薛秀是這一眾宮女裡的小頭目,聯合幾個同鄉,搞小團體霸凌旁的人。


如今被我打了一頓,這格局儼然改了。


我無心在這辛者庫久待,不想搭理她。


她卻觍著臉湊上來,不僅給我端茶倒水,還幫著姨娘妹妹們幹活。


「蘇妹妹一出手,我就知你不是尋常人,往後若是有了好前程,千萬別忘了姐姐我啊。」


我淡笑一聲,也不往心裡去。


「不打不相識,往後你我姐妹相稱,相互多幫襯些便是了。」


9


接下來半個月,無事發生。


許嬤嬤雖嚴厲,但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人,輕易不尋我們的麻煩。


我每日夜裡去給她泡腳捏腳,絕口不提舉薦調任的事情。


倒是惹得許嬤嬤好奇起來。


「你這丫頭,怎麼不問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還是說,你诓騙嬤嬤我,那六百兩銀子根本不是你全部家當,心中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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