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託盡了關系,磕遍了能磕的所有頭,才找到人給他收屍,有一口薄棺下葬。
思及此,我的心腸再次冷了下來。
「母親,咱們手上那些銀子,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難道你隻顧姐姐,不顧兩位姨娘和兩個妹妹嗎?
「還有弟弟,他才五歲呢,如今也不知道被賣到哪裡,母親難道不想為他贖身?」
我的話,讓母親和兩位姨娘都沉默了。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圍著她蘇湘一個人轉的,人不自救,誰能救得了她?
前世我這麼恨她,也不是為了成王寵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男人,不過是我向上爬的工具。
我要的是那生下成王長子的榮耀,和那成王側妃的位分。
這樣我才能求成王的恩典,求他為父親說情。
而那蘇湘,假模假式地清高了這麼多年,享受我這個妹妹的庇護活得清闲自在,卻在眼睜睜看著我折彎脊梁,付出這麼多之後,趁著我有孕出來截胡……
這仇我不會忘,早晚要她自食惡果!
蘇湘被許嬤嬤拖出去打,蓮香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二小姐,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夫人,江姨娘,李姨娘,你們真的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大小姐被那許嬤嬤欺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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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已經收工歇息了,大家伙正吃飯呢。
我看蓮香不吃,把她面前的粥和饅頭端了過來,自己喝了一口,又把饅頭掰開兩半,分別給了兩個妹妹。
「你不吃是吧?那給櫻兒和桃兒吧。」
又給翠竹夾了點鹹菜,「吃點鹹菜,幹吃沒味兒。」
蓮香見我們都不搭理她,氣得想掀桌子。
被我一把扣住了手腕,丟在地上。
「我倒是不知,母親和兩位姨娘何時多給我生了個妹妹。
「我們這裡一大家子,都是姐姐的親人,我們都沒說話,你一個丫鬟倒是蹦跶得歡。
「你的意思是,我們全家人都不關心姐姐,就你是真心待她了?」
蓮香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可是……」
我冷冷地道:「你若真關心她,就該讓她少說些話,別禍從口出,連累我們一家人!」
然後,趁著她愣神的時候,把她給姐姐留的饅頭和稀飯分給姨娘們和兩個妹妹吃了。
6
蘇湘被打了幾十鞭子,關到庫房去了,當晚沒能回來。
蓮香趁夜去庫房外面哭,主僕倆隔著門互訴衷腸。
「大小姐,你怎麼樣了?許嬤嬤也太狠心了。」
蘇湘:「那個賤婢,不過仗著自己是個辛者庫的管事嬤嬤,就這樣欺凌於我,這世上還有王法嗎?
「蓮香,我好餓,有吃的嗎?」
蓮香哭唧唧:「沒有了,二小姐說,不回來的人不留飯……」
蘇湘:「……」
至於我,我也出去了。
不過不是去看蘇湘,而是去看許嬤嬤。
正要休息的許嬤嬤看見端著一盆子洗腳水的我,愣住了。
「蘇虞?你怎麼會在這?」
我笑道:「奴婢聽聞嬤嬤早年間當差的時候傷了身子,得了體寒之症,夜裡手腳冰涼,隻能靠湯婆子才能入睡。
「這水裡,奴婢加了生姜、艾草、花椒,能緩解疲倦、溫經散寒、疏通經絡……嬤嬤快泡泡腳,夜裡也好睡得舒服一些。」
許嬤嬤聞言,挑了挑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這丫頭,倒是機靈,也低得下來身段。」
我見她沒拒絕,連忙蹲在床邊,將她鞋襪脫了,浸入水中。
「嬤嬤,燙嗎?」
許嬤嬤眯了眯眼睛,懶懶地回了我一句:「還行。」
我前世為討好成王,學了些按摩穴位的本事,不動聲色地對著許嬤嬤的腳按了起來。
許嬤嬤被我按得舒服地哼唧了一聲,抬眼朝我道:「你若是為你姐姐求情來的,大可不必開口。
「那丫頭牙尖嘴利,以下犯上,不給她點教訓,日後衝撞了主子,倒霉的可是嬤嬤我!」
我連忙道:「嬤嬤誤會了,奴婢不是為姐姐求情的,奴婢是有旁的事想求嬤嬤給個恩典。
「奴婢知道,管採買的林姐姐是您的外甥女,下個月就要年滿出宮了。
「能不能求您為奴婢向管事的吳公公舉薦舉薦?」
許嬤嬤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這丫頭口氣不小啊?才來辛者庫一日,就想著去幹宮外採買的活兒?
「那可是油水多的肥差啊!」
我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嬤嬤您是知道的,我爹丟了官,家裡男人都流放了,隻剩下一大家子女流,我姐姐是那樣,母親和幾個姨娘妹妹都是性子弱的,若我不找出路,撐起來,誰管她們?
「我懂事的,絕不讓嬤嬤白忙活!
「這裡有六百兩銀子,是奴婢全部的家當了,一百兩求嬤嬤出面說項,五百兩孝敬吳公公,成與不成,奴婢都對嬤嬤的恩情感激不盡!」
許嬤嬤是在宮裡待了幾十年的老人了,但月例銀子也不過七八兩,一百兩雖然不多,可也絕對不少。
看了我遞上去的銀票,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我見有戲,趁熱打鐵。
「嬤嬤,請您看在我們可憐的份上,幫幫我吧!
「日後虞兒出息了,一定好好報答嬤嬤您!
「奴婢與旁的宮女不同,我們一家子都是罪奴,是一輩子出不去的,即便我出去當差,母親和妹妹們還不是在您手底下吃飯?絕對跑不出您的手心去……
「奴婢隻求能出去採買,尋個機會把我那五歲的弟弟贖出來,奴婢往後每個月的月錢都孝敬您……」
許嬤嬤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哭得稀裡哗啦,道了句:「別哭了!
「這事我得空跟吳公公說說,但也不是一定能行,你別抱太大希望。」
我連連磕頭:「多謝嬤嬤,奴婢一輩子忘不了嬤嬤的大恩。」
7
蘇湘第二日一早,就被放出來了。
餓了一夜,小臉煞白,走路腿都軟了。
早飯是一碗薄粥和一個窩頭。
蓮香費盡心思給她留的,自己都沒吃,巴巴地遞到她面前。
姐姐卻嫌棄那粥稀薄,窩頭粗糙拉嗓子。
蓮香哭得眼睛都腫了。
「大小姐,您就別犟了,不吃哪有力氣幹活啊?」
蘇ƭü⁴湘聽到還要幹活,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我是不想管她的,但她暈了,她的活兒誰幹?
許嬤嬤可是要她幹旁人兩倍的活兒。
思及此,我上去拽住她的頭發,將她從地上薅起來。
「起來,別裝暈!
「自己的活兒不幹,難道指望蓮香和兩個妹妹替你幹嗎?
「你不會是想母親替你幹活吧?她自己縫補的工作都幹不完!」
蘇湘被我一薅頭發,一下就不暈了。
尖叫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淚痕地質問我。
「蘇虞,你從前好歹也是相府千金,養尊處優長大的。
「怎麼……怎麼如今,才一日,就甘願為奴為婢,不僅自己上趕著幹活,還逼著我也幹活?」
我快被她氣笑了:「大小姐!你也知道,如今不比從前,是為奴為婢的光景了?
「咱們如今都是罪奴,罪奴知道嗎?
「終生都要在這辛者庫裡幹髒活兒累活兒,到死了也出不去!
「你若不改了你那小姐性子,放下身段,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
「這宮裡不比外頭,死個把人,跟捏死隻螞蟻似的,別說我做妹妹的不提醒你。」
我的話,給了蘇湘莫大的震撼。
她似被嚇著了,話少了很多。
開工的時候,也和大伙兒一起去幹活了。
我和翠竹兩人刷恭桶,通力合作,一個刷一個衝洗,還用了些艾草去味,提前幾個時辰就把活幹完了,在一旁一邊等著恭桶曬幹,一邊休憩。
遠遠地,我似看見蘇湘和一個身強體壯的宮女低語,不多時,那高大的宮女就提著洗衣棍子朝我這邊來了。
她一腳踹翻恭桶,朝我罵道:「新來的,你是不是使了什麼手段,讓許嬤嬤把輕松的差事給你幹了,害得我們幾個累死累活,沒日沒夜地洗也洗不完!」
我聞言,淡淡地瞥了蘇湘一眼。
她見我看她,快速低頭,把衣服搓得更快了。
這宮女叫薛秀,前世在辛者庫那幾年,她受蘇湘蠱惑,沒少找我的麻煩。
同是低到塵埃裡的人,不想著上進自強,心思都花在相互傾軋上了。
我朝薛秀道:「每個人,幹什麼活兒,都是許嬤嬤分配好的,你不服怎麼不去找許嬤嬤去說?跟我說什麼?
「宮女之間,私下鬥毆,上頭知道了,可是要受罰的。」
薛秀聽到我的話,怒氣更甚了,撸起袖子朝我道:「都什麼時候,還擺相府小姐的架子呢?
「敢拿管事嬤嬤來壓我?我今日就讓你知道,在辛者庫裡誰說了算!」
說罷,抡圓了膀子,就要來扇我的巴掌。
但我哪能讓她打著?一下就把那涮恭桶的刷子,塞她嘴裡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就多洗洗。」
薛秀沒想到我動作這麼利索,嘴裡一下被塞了個恭桶刷子,人都傻了,胖臉煞白的,想嘔。
「嗚嗚嗚……嘔……嘔……」
我趁機抓住她胡亂掙扎的腦袋,一把按進了恭桶裡,讓她吞了一大口刷恭桶的水。
薛秀委屈得涕淚橫流:「蘇虞!你這個天殺的小賤人!老娘跟你拼了!!!」
8
按理說,我一個相府千金,應該不擅拳腳。
薛秀人高馬大的,幾個我都打不過。
偏生我前世與她相爭多年,打了不下數十回。
知道她雖高大,力氣多,卻笨重。
我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還怕她?
豁出去了將她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
翠竹見狀,趁機按住她,朝我喊:「小姐!」
我會意,上去左右開弓扇了她十幾個嘴巴子。
薛秀嘴裡不幹不淨。
「蘇虞,你和有娘生沒爹養的……」
我揪住她ƭû⁷頭發,把她腦袋往地上磕。
「本是一處當差,不該相互為難,但你硬要沒事找事,也別怪我心狠。
「左右我是罪奴,入了這辛者庫,非死不得出。
「若是僥幸活得幾十年,往後咱們的好日子可長著呢……」
許是我的樣子太過嚇人,薛秀再蠻橫,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姑娘,聽了我的話,哇的一聲哭了。
「蘇虞,你……你欺負人!
「我要去告訴許嬤嬤!」
我笑了:「有本事去告啊,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是你先滋事,你告訴了許嬤嬤,也是咱們一起受罰。
「你要是挨打沒夠,就去告!」
見她猶豫,我緩和了語氣,嘆了一聲,「傻姐姐,刷恭桶怎麼會是輕松的差事?你方才也聞見了,不臭嗎?
「是誰告訴你,我搶了最輕松的活計?」
說罷,拿帕子給她擦了臉上的水漬,溫聲安撫道,「往後機靈點,別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又從兜裡掏出一顆香丸來,「拿去洗洗吧,別沾上著腌臜之氣了。」
薛秀被我軟硬兼施,一時不知是該恨我好,還是感激我好。
但她算是恨上蘇湘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蘇湘,似要將她撕碎了。
薛秀的同鄉將她扶去休息,我起身朝著蘇湘走去。
蘇湘做賊心虛,見我過去,嚇得往後亂躲。
「蘇虞,你想幹嗎!
「你不要過來!
「我可是你姐姐,便有什麼得罪之處……」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我掐住了下巴。
「姐姐從前號稱女謫仙,女諸葛,原來也就這點本事?
「你有不滿,為何不自己來尋我?無辜牽累他人,非君子所為!」
蘇湘愛最高扮清高,居高臨下指責別人,如今這角色換了,她再無從前淡然高雅的氣度。
「蘇虞,你是不是記恨我已久?
「我打不過你,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聞言忍不住挑了挑眉,這會兒倒是清醒了。
松開她下巴,拍了她腦袋:「既知道,就安生些,我這還有旁的事情要做,沒工夫搭理你。
「方才你也看見了,我下手可黑了,不要以為你是我姐姐,我就不打你。」
從前薛秀是這一眾宮女裡的小頭目,聯合幾個同鄉,搞小團體霸凌旁的人。
如今被我打了一頓,這格局儼然改了。
我無心在這辛者庫久待,不想搭理她。
她卻觍著臉湊上來,不僅給我端茶倒水,還幫著姨娘妹妹們幹活。
「蘇妹妹一出手,我就知你不是尋常人,往後若是有了好前程,千萬別忘了姐姐我啊。」
我淡笑一聲,也不往心裡去。
「不打不相識,往後你我姐妹相稱,相互多幫襯些便是了。」
9
接下來半個月,無事發生。
許嬤嬤雖嚴厲,但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人,輕易不尋我們的麻煩。
我每日夜裡去給她泡腳捏腳,絕口不提舉薦調任的事情。
倒是惹得許嬤嬤好奇起來。
「你這丫頭,怎麼不問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還是說,你诓騙嬤嬤我,那六百兩銀子根本不是你全部家當,心中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