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一聲:「嬤嬤說的哪裡話?
「那六百兩銀子自然是奴婢所有的銀子了,隻是疑人不用,嬤嬤既答應為奴婢說項,自然會幫奴婢的。
「便是嬤嬤拿了奴婢的銀子,不幫奴婢說話,奴婢也沒什麼好怨,誰讓奴婢命苦呢?」
說罷,哀怨地看著她。
許嬤嬤進宮幾十年,無兒無女,賺的銀子大多貼補了在京城中的兄嫂一家。
像這般有人承歡膝下,知冷知熱的日子,卻是不曾有過。
許嬤嬤抬了腳,我給她拭幹水分,扶她躺好。
正要起身去倒洗腳水,就聽許嬤嬤道:「你先別忙。
「你那事,我同吳總管說了,估摸著是能成了,隻是要等上些時日。
「原本就入宮時日就尚淺,需找個正經說頭。」
我聞言心中狂喜,連連磕頭。
「多謝嬤嬤大恩,奴婢替奴婢的弟弟謝謝嬤嬤!」
如今距離弟弟溺斃還有兩年,隻要我能出得去,定不會再讓他早早夭折!
那夜之後,我幹活越發盡心了。
姨娘和妹妹們一開始做不慣粗活,漸漸地也適應了。
隻是蘇湘漿洗衣裳總是不得力,不是洗不幹淨,就是洗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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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洗不完半夜都在洗。
手粗了,頭發亂了,膚色也不如從前白皙。
如此,又過了月餘,有日許嬤嬤叫出我和另外幾個她得力的宮女來,命我們去各宮娘娘那送衣裳。
這是我們入宮以來這麼久,第一次走出辛者庫。
蘇湘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嬤嬤,憑什麼她能去?我也想去……」
許嬤嬤掃了她一眼:「你衣裳洗完了嗎?就你這張得罪死人的嘴,我可不敢讓你去!」
我低聲在她耳畔道:「姐姐不是人淡如菊,不爭不搶,不屑做這種卑躬屈膝伺候人的活兒嗎?」
「你!」
蘇湘氣得咬牙。
這送衣裳,算是個輕松的差事。
一來,是能出來透透氣,二來,是能得主子們的賞。
一起送衣裳的姐姐告訴我,一般低階妃嫔那賞賜微薄,有時是些散碎銀子,有時是些吃食果子。
高階妃嫔和太後皇上那,賞賜多些。
不過,一般這種好事輪不著我們,有嬤嬤和入宮更久的姐姐們做。
我虛心受教,將各宮關系聽了個囫囵。
前世,我父親是因為黨爭被牽連。
但細論起來,那廢太子,如今的大皇子也沒多大錯處。
不過是在皇帝要為繼後大修陵寢,並入皇帝與元後合葬陵,勞民傷財,多勸誡了幾次。
被皇帝以不敬嫡母,大逆不道的罪名革除一切職務囚禁了。
10
那大皇子謝巍乃是元後獨孤氏所生,元後病逝後,一直由皇帝親自教養,父子感情甚篤。
可惜繼後沈氏上位後,接連生育兩子三女。
其中繼後長子,便是成王謝暉,行十八。
自出生,便是皇後嫡子,金尊玉貴,氣度不凡,很得皇帝的寵愛。
大皇子當了三十年太子,皇長孫都十二歲了。
手握兵權,輔政多年,朝中黨羽眾多,皇帝早有忌憚。
再加上繼後吹枕頭風,衝突起來,就得了個廢太子,囚禁宗廟的下場。
隻可憐了那小皇孫,聽說因為父親落罪,為大皇子求情,惹他皇爺爺不喜,被關在冷宮自生自滅。
我隱約記得,前世,成王是在我死後十年才登上皇位的。
大皇子被兩廢兩立,不到四十就病逝了。
皇帝又在皇孫和成王之間抉擇多年,最後彌留之際,才把皇位傳給了成王。
想起前世他口口聲聲說和我年少情深,卻在我懷孕即將臨盆之際和我姐姐廝混。
說要我誕下子嗣才能給的側妃名分,直接就給姐姐封了。
如今想來,真是好沒意思。
若是再見到他,我絕不會再求他。
畢竟,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我活兒幹得利索,又不愛說話,出去的機會多了,賞賜也跟著多些。
我自己從來不留,都是拿給妹妹姨娘們。
賞錢便給母親收著,好寬她的心。
偶爾請辛者庫的宮女們吃幾塊點心,被蘇湘罵做作諂媚。
「你一貫狡詐,不知存的什麼心思,她的東西你們都敢吃,可別到時候讓你們怎麼吃進去的怎麼吐出來!」
我嗤笑,她倒是了解我。
我是精於算計,可那又怎麼樣?
如今蘇家全家都在這,我與人為善,好叫她們照拂我家人,有什麼錯?
蘇湘這樣酸,不過是氣我沒有分她,便說出些大道理來。
我:「姐姐,其實想要,可以直接說的。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些姐姐嘴上說著瞧不上,其實做夢都想要的東西,不丟人!」
蘇湘氣得直跺腳:「誰同你一樣!」
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蓮香急匆匆地在後面追,喊著:「大小姐,奴婢拿了一塊……」
我不同她們置氣。
「吃吧,大饞丫頭!」
一日,所送衣服較少,許嬤嬤便讓我一個人去了。
回來的路上,我想著抄近道,便走得偏了些。
路上遇到一個提著食盒的小太監,問我是哪個宮裡的。
「奴婢蘇虞,是辛者庫的,不知公公有什麼吩咐?」
那小太監捂住肚子,一腦袋冷汗。
將食盒塞進我手裡:「正好,前面就是清輝宮,你去替我送個飯。
「記住,不可亂聽亂看,放下就走!
「我今早吃壞了肚子,先去茅房了!!!」
然後「嗖」地一下就跑了。
我腦子裡想著,清輝宮是什麼地方,腦子裡似乎沒什麼印象。
這地方偏僻,也沒個問路的,找了一會兒才找到。
敲敲門,見無人應答,抬手一推,就進去了。
原以為怎麼也有個接應的太監宮女什麼的,沒想到偌大的宮殿竟然沒人。
這時節,天氣有些涼了。
若是將飯菜就這麼放在門外,吃的時候怕是涼了。
於是便提著食盒往裡走了走。
「主子,奴婢來給您送飯了……」
誰知,竟聽到屋裡一陣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隱隱聽到一陣奸邪的詭笑,還有少年掙扎反抗的嘶吼。
我一愣。
「這是打起來了?」
放下食盒就想走,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好奇心,想湊上去瞧上一眼。
11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嚇了一跳。
屋裡竟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按著一個瞧著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戲耍。
那少年被死死按在榻上,老太監的手已經扒向他的褲子。
老太監口中的話,更是讓人驚駭欲絕。
「皇孫殿下,廢太子已經被關到宗廟多時,皇後主張讓成王殿下當太子,您怕是這輩子都出不去了。
「沒關系,您皇爺爺不疼您,老奴疼您,快脫了褲子叫老奴好好瞧瞧……嘿嘿嘿……」
這老太監,莫不是瘋了!
色膽包天,竟然猥褻皇孫?
我聽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想出手相救,但在看清那老太監身上衣服樣式後,便猶豫了。
還是個總管太監……
我如今不過辛者庫一罪奴,若是得罪了他,恐怕牽累家人。
沒想到,那老太監更加猖狂。
不僅動手扒皇孫的褲子,還出言不遜。
「實話告訴您吧,是皇後娘娘讓老奴來送您上路的,不過您要是叫老奴一聲爺爺,興許爺爺我一心軟……」
再看一眼皇孫的臉色,蒼白如紙,狹長的丹鳳眼中滿是不甘、怨忿……和當日的我有何分別?
思及此,我實在忍不下去,衝進殿內,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著那老太監的腦袋砸了下去。
老太監沒想到會有人,挨了一花瓶,「哎喲」了一聲,倒在地上昏倒了。
我探了下他的鼻息,確定他沒死,才過去扶榻上的少年。
「皇孫殿下,您沒事吧?」
榻上的人望過來,是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眉眼端麗至極,緊皺的眉頭,卻有著不符合他這個年歲的氣質,極具壓迫感。
「是你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般鎮定,讓我心中沒來由一慌,不敢說出真名。
「奴婢……奴婢可兒。
「奴婢家中也有弟弟……」
聽見我的話,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而是趁我不備,反手拔下我頭上的簪子,奮力朝著地上的老太監心口刺去!
我驚呼:「殿下!您做什麼?」
皇孫似乎沒聽見我的話,接連刺了那老太監十幾下,直至臉上身上都被鮮血染紅。
半晌,他才似長出了口氣,抬眼來看我。
「救我,你可曾後悔?
「可是姐姐,你跑不掉了呢!
「他的頭是你砸的,身上的傷也是用你的簪子扎的,所以,你得幫我……」
我:「……
「奴婢受教了。」
這世道,好人果然做不得。
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這皇孫,小小年紀就瘋了。
見我受他威脅,小皇孫臉上顯出一絲得意,在一旁的臉盆裡清洗了手上的血跡,又將毛巾耷拉在腦袋上,指揮我。
「我如今是病得起不來了,勞煩姐姐在那花壇底下挖個坑,將那老閹奴給埋了。」
我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
不免有些緊張。
「皇孫殿下,人是在您宮裡沒了,若是旁人問起來……」
他躺在榻上,轉頭瞥了我一眼:「我好歹,也是陛下的長孫,誰人敢來質問我?」
哦,那你還怪厲害的。
12
因為多管闲事,我被迫在清輝殿的花壇裡挖啊挖啊挖。
把那死透的老太監埋到土裡呀!
老太監瞪著個眼睛死不瞑目地看我。
我害怕極了,趕緊把他眼睛戳瞎。
「公公,殺您的可不是我,您要是死後陰魂不散,冤有頭債有主的,皇孫殿下就在屋子裡躺著呢……」
吭哧吭哧埋了半天,才把活兒幹完。
實在不放心,又把地上、屋子裡的血跡全給清理了。
想著皇孫的衣服上還有血呢,就想給他扒下來洗洗。
惹得那原本沉睡的人,倏然轉醒,拿眼睛瞪我。
「你做什麼?」
我:「奴婢給殿下洗洗衣裳,萬一被人看見……」
皇孫伸開胳膊,讓我自己動手。
我費勁巴拉地把衣裳脫下來,發現他額頭燙得厲害。
「殿下,您的身子。」
他顯得有些不耐煩,揮開我的手:「無妨!」
我就管了這一次闲事,就攤上這麼大的麻煩,我可不敢再管。
從井裡打了水,蹲在邊上吭哧吭哧洗血衣,又掛在一旁晾幹。
眼看天色不早了,起來向皇孫辭行。
「殿下,衣裳洗幹淨了,殿內也收拾完了,奴婢要回去了。」
他休息了一下午,臉色似好了一些,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我瞥了外頭的花壇一眼,問他:「殿下,那老太監就埋在花壇裡,您晚上一個人睡覺不害怕嗎?」
原本閉目養神的皇孫突然睜開眼睛,望向我:「那你留下陪我?」
我慌忙擺手:「不不不……」
正要起身出門,就聽皇孫淡淡地開口道:「姐姐,如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拔出蘿卜帶出泥,姐姐可別想置身事外。
「你穿的是辛者庫的衣裳吧?明日來看我,記得帶些藥和吃食……」
可惡,被個小孩子拿捏了。
我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被許嬤嬤看見了,一頓教訓。
「讓你送個衣裳,怎麼去了這麼久?
「馨貴人那裡的人說你早走了。」
我解釋說,被個管事的太監叫去幹了半天活兒。
許嬤嬤也沒深究,隻叫我到她的屋裡去,然後告訴我事情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