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啊,專心做事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皺眉,嚴肅到讓全世界都心醉。
考慮到要淋雨,他今天沒化妝,純素顏,仍舊有鶴立雞群的容貌。
大概是察覺到來自別處的、長時間的注目了,傅廷川陡然抬眼。
姜窕飛速縮回視線,臉頰微紅,外面的雨氣,仿佛也成了澡堂的桑拿。
嚇死了,她真是花痴啊花痴……
二十大幾的人了,像個情竇初開的女中學生一樣,在心裡羞愧捂臉。
皇天不負有心人。十點左右,外面的雨幕越來越明顯了。淅淅瀝瀝,潤物有聲。
頭上的棚頂在滴答響,百畝草坪承接著自然的哺育,每片青葉都喝飽了水,泛出清亮的色澤。
副導一拍手,“開拍了!動起來!”
所有人抖擻精神,各就各位。
傅廷川立於棚前,有些水珠滴在他鼻尖,再掉回地面,滲進土裡。
馴養員將黑骊馬牽到不遠的一處定點,等候著男主演前來駕驅。
副導小跑到傅廷川身畔,關切地囑咐:“無論如何,注意安全,不要玩命,效果到了就行。”
眼前這男人拍戲經常玩命,大家心知肚明。
“放心吧。”男人隨口回道,胸有成竹。
“行,好,”副導拍拍他肩膀,緩和氣氛打趣說:“你可以出棚子洗天然澡了,淋湿點,爭取一次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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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傅廷川應了聲,信步走向那匹玄色良駒。
身穿雨衣的攝像,立馬扛著機器上軌道,助手跟在後邊,寸步不離打傘。
還有個定點,負責特寫。
姜窕也嘭一下撐開傘,走進雨幕。傅廷川雖然沒化妝,但長假發還是用特殊膠水黏著的,天氣這麼惡劣,也要時刻注意會不會滑脫。
雨絲在傘面上濺開水花,轉瞬即逝。
傅廷川和馬師溝通著,順手撫摩了幾下大黑馬的背脊。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呢,他突然掀袍上馬,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組裡的男人都快被帥瞎了,棚裡沸騰著掌聲和口哨,全場都在笑。
姜窕也不由露出八顆貝齒。她不是張揚的個性,很少在人前開懷大笑,咧開嘴必定伴隨著被捂住。但這會,很振奮,反正隔著雨,四面八方都是朦朧的,沒人會看到。
傅廷川試騎了兩圈,雨越來越大,他在馬背上沒多久,渾身已湿透。
很好,馬很乖,他驅停在原處,表示可以,等導演喊開。
副導捏近耳麥,剛要下令,就聽見旁邊有男人吼道:誰讓你們過來的!!
相當憤怒的口吻,像是不能理解。
發脾氣的人是張劇務,對象麼……十幾個女生,年紀都不大,應該是得到情報來探班的粉絲。
被這麼一吼,好幾隻都成了小鹌鹑,瑟瑟縮縮的,話都不敢回。
領頭的那個女孩膽子比較大,她試圖解釋:“我們……都是川哥的粉絲,就是想過來看看他,絕不耽誤你們拍戲。”
張劇務冷嘲:“你現在已經耽誤我們拍戲了,你看看,”他隔空指向雨幕裡的傅廷川:“你們川哥,就要為了你們,多淋幾分鍾的雨。”
他接著環視棚子:“我們棚子就這麼大,你們十幾號人,呼啦啦一起擠過來幹嘛呀!我們工作人員待哪?”
眼見這群小女孩都湿噠噠的,還在淋雨,全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中年男人不免有些心疼,但嘴巴依舊沒軟下來:“傘呢?全都淋成這樣,要我們把棚子讓給你們啊。”
“我們都是,從隔壁常州趕過來的,常州……沒下雨,我們以為,無錫也不會……”
“以為無錫不會有雨?沒學過東邊日出西邊雨啊?”
“我們想快點來,怕來晚了川哥拍完走了,就沒買傘,對不起……”
“哈哈哈,我真要被你們氣笑了,我閨女要是像你們這樣,為了追星都不顧身體健康,我回去就揍她一頓!看看她還敢不敢到處亂跑!”
張劇務一鼓作氣地訓斥加恐嚇,到最後,那波小女孩兒,沒有人再吭聲。
傅廷川不想浪費時間,繼續試跑,加深人與馬之間的默契。
他遠遠望著,大概明白了這裡發生著什麼。
副導脾性比較溫吞,他趕快當和事佬:“行了吧老張,你也少說兩句,你說這些屁話耽誤的時間也不比她們少。”
他看向那群小粉絲:“你們就在那站著,能進來多少是多少,我們這破棚子肯定容不下你們一大幫小公主,淋壞身子了,我們可不負責啊。”
帶頭的那妹子立馬稍息立正,笑得月牙彎彎,就差敬個禮了:“沒事!我們傅叔也在淋雨,我們陪淋,應該的!”
說是這麼說,但副導還是吩咐人找了兩三把闲置的傘給她們。
“謝謝導演!”“導演您人真好!”“太感動了!”“謝謝你們!”“你們是最好的劇組!”小姑娘們受寵若驚,哈腰點頭地道謝。
饒是這樣,這點擋雨工具還是不夠她們十多個人使用的。
她們就這樣,卡在棚子的邊緣,站在拮據的傘下,涼意襲來,少女們搓起手取暖。盡管身體有些冷,但眺望著她們的偶像,心裡卻滿足而激動。
姜窕站在那,緊握傘柄,眼睛還盯著這群小女孩。
大概是身份一樣,她感同身受,有些心疼她們。那些年輕的瘋狂和執著,她不可能再回頭重來了,而她們卻在毫無怨言地進行著,她當初不敢也無力付諸實踐的無悔與勇氣。
她當場做了個決定。
她回頭看傅廷川,男人還在試跑,導演還未喊開,應該不會耽誤。
她往棚子那走,步伐極快,不是走路,幾乎能稱得上跑步。
迷蒙的視野裡,原本踏踏實實站原地的女人,忽然往回走。
傅廷川後扯韁繩,停下動作。
他看見她停在棚子裡,和導演說了幾句,接著,她奔向他的那群粉絲,收起自己的傘,似乎打算交到她們手裡。
她想幹嗎?把傘讓給那些小姑娘,然後自己淋雨?是不是有病?
緊接著,棚子裡所有人,注意到,傅廷川一夾馬肚,前傾喊駕。
黑馬的速度陡然加快,他側拉韁繩,控住方向,往雨篷的位置奔騰而來。
草野茫茫,四隻輕蹄交錯,踩踏出滿地的水珠。
快到目的地時,男人猛拉韁繩,準確無誤地剎停在粉絲跟前。
霎時間,所有女孩亢奮地尖叫個不停,像一群發情期的可愛小母狼。
姜窕抬頭,驚愕地看向傅廷川。他很高,逆著光,策馬而立。
盡管如此,他臉上的煩躁還是表露無遺,她知道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臉上,可能這不爽的來源就是自己。
然後,她聽見他說:“把傘拿回去,她們是我的粉絲,先管好你自己。”
嗓音像夾著漫天的冷風冷雨,涼飕飕的。
啊啊啊啊啊,小姑娘們抱成一團,被他的“霸道總裁風”迷得快暈厥過去了。
姜窕僵硬了一會,平靜回:“我也是你粉絲,我不想她們淋雨。”
“所以把傘給她們?你接著淋?很有意思啊?!”傅廷川的口吻已經有點衝人。他薄唇微動,一些水珠,從男人硬朗的下巴滴落。
……姜窕有些明白他的意圖了,傅廷川這人,原則性很強,應該是不想因為他的粉絲影響她們正常工作。她當即說清楚自己原本的打算:“孫青還有件雨衣在我包裡,我把傘給她們,穿雨衣站崗,這樣不是兩全其美麼?”
傅廷川:“……”
**
傅廷川重新回到大雨裡,他騎在馬背上,越來越快。
草場是空蕩的,雨滴是冰涼的,風在呼嘯,天地混沌,也許這樣,他的頭腦才能清醒點。
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變得像真正的亡命之徒一般,策馬狂奔回去,而那個姑娘,還沒有淋到一滴雨珠。
勒著韁繩的手,因為用力在顫抖。
湿漉的發絲黏在男人臉上、身上,他有些狼狽。
那個晚上,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心理醫生撒了謊。
陸水仙問他:“怎麼樣,有結果嗎?”
他的手,在電話這端,慢握成拳。他故作冷靜回道:“沒有。”
“沒結果?”
“不,沒感覺。”
陸水仙很詫異:“你那個化妝師的手比這個還漂亮?”
“說不上,”傅廷川忽然提出一個假設:“有沒有這種可能,隻對一個女人的手有反應?”
“說吧,你對哪個女人動心了?那個化妝師?”
“我隻是提個假設。”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隻對一個女人的手有反應,”陸教授不再說話,許久,她才告訴他:
“那就不是病了,是愛,是愛情。”
☆、第十五章
徐徹接到了一個電話。
聯系人的備注是“女魔頭”,這個來電讓他有點方。
“喂……”小助理戰戰兢兢把手機湊到耳邊。
“徐徹麼?我是陳路。”對方開門見山。
“我知道您是陳路,老大,找我有什麼事嗎?”徐助找了個椅子坐下,他怕接下來的對話,他承受不住。
“哦?”女人若有所思:“我們快一個月沒聯系了,我還以為你要把我忘了呢。”
徐助立刻化身馬屁精:“怎麼可能,怎麼能忘了我們的陳大經紀人,我們的女王大人。”
“說好的,每周向我匯報廷川的近況呢?匯報到哪去了?”
“這不,拍戲忙嘛。”徐助打哈哈。
“忙啊……”女人冷呵:“我看他倒有時間玩微博呢,以前老八百年不上微博的人,現在還學會關注人了啊。”
“什、什麼?”徐徹一驚,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他關注誰了?!”
“別緊張,悄悄關注,”女人的口氣有點懷疑:“看來你也不知道咯?”
“草,我當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讓他關嘛?”傅廷川這壞逼,居然都瞞著他學會悄悄關注了,徐徹頭開始疼:“誰啊。”
“一個女的,不知道誰,你查下,”陳經紀人不慌不忙補充道:“手……很好看。”
傅廷川的微博,不完全屬於他自己。
雖然他有賬號密碼,可以登錄,但大部分時間裡,還是交由自己的經紀人陳路打理,他自己很少發東西。
昨天,陳路登上工作室的號,轉發完一個大品牌代言推廣後,她突然想上他本人號看看。
傅廷川本身不太愛玩社交軟件,成立工作室後,為了拉攏人氣,上上下下的員工給他做心理建設,他終於答應開個微博,但他懶得玩,幾乎不發博,一些必要的宣傳也是陳路來轉發。
她曾經囑咐過傅廷川,自己上這個號的時候,不要亂看東西,不要瞎關注人,不要手滑點贊。
後來,她發現自己這個憂患意識完全是多餘的,這小子根本不玩微博。
所以,陳路也更得不勤快,因為……要偽裝成是傅廷川本人在操控這個賬號。
如果說徐徹是“慈母”,入微到生活,那麼這位陳路女士就是“嚴父”,工作上的事都要給她過目。兩個人手把手心連心協助經營著傅廷川的星途。
這次,忙了一個月,沒聯系過傅廷川。作為經紀人,她自然擔心“傅兒子”的近況,就登錄他的私人號,睹物思人(檢查工作)一番。
輸好賬號密碼,米分絲欄又漲了三百多萬。陳經紀人心中欣慰無比。
接著她開始檢查他的私信,嗯,沒回。
點贊內容,很好,空空如也。
關注數目……好,好的,沒多出一個關注人,等等!等下!細心的女經紀人定睛,[悄悄關注]那欄旁邊為什麼顯示的數字不是0,而是1???
陳路心律不穩,當即點開那一項,看到她那個引以為豪高冷英俊的大明星,暗搓搓地關注了,一個,手很美,隻有一丁點兒米分絲,名不見經傳的,美妝博主:
bing。
幾分鍾後,徐徹坐在電腦前,和這個combing博主的首頁,面面相覷。
熒幕光把他的臉映得發白。
他冥思苦想,絞盡了腦汁在回憶:為什麼……這個博主的手,他看著,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