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川就安靜地看著,看她把這些瓶瓶罐罐,一個接一個地擰上蓋子,排列組合好。
她有他的世界裡最美好的一雙手,她是他一生中隻會遇見一次的驚喜。
隻是她自己還不清楚。
片刻,傅廷川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啟唇叫她:“姜窕。”
“嗯?”女人手上的工作頓時停頓。
“我要殺青了。”他平靜地闡述。闡述著事實,他就要走了。
姜窕心煩意亂,拼命找著東西轉移注意力,最後視線落在自己手背的一塊腮紅斑上,也不知道什麼時間蹭上去的。
她隻能胡亂擦著那兒,防止不留心看到傅廷川的臉,就難過得想掉眼淚。
她輕悄悄地說:“挺好的啊,終於可以休息下了。”
傅廷川貌似在打趣,緩和氣氛:“你有什麼臨別贈言嗎?”
“又不是中學生畢業,還臨別贈言。”姜窕停了動作,收手,配合性地莞爾。
她頭一回覺得,原來笑一下也會這麼累,這麼難。
傅廷川始終在看她,她能感知得到,接著,她聽見他說:“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了。”
“沒什麼,又不是義務勞動,我也有工資的。”她回完這句話,抿緊了唇。
傅廷川還坐那,岿然不動,好像不知道片場還有大批人馬在等著他這位主角閃亮登場:“真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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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總結也沒?”
“沒有……”
“這段時間的工作心情呢?”他一直在試探性地發問,生怕唐突了眼前這個溫柔的姑娘。
姜窕剛要反射條件式地繼續答“沒”,她在這個發音的氣息要傾吐出去前及時住嘴。還是別這樣了,和小朋友賭氣似的,幼稚可笑。
她應該好好回答他這些問題,哪怕就此別過,也應當有價值和意義。
“你剛才問我這段時間給你工作的心情,是不是呀?”她終於敢拿正眼看他了。
“對。”傅廷川和她四目相對,許久都沒移開視線。
“是這個,這就是我的心情。”她捏起妝臺上一隻瓶子,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瓶makeupforever的水米分霜,過於輕薄,裡面的液質都在輕晃。
這樣一隻米分底液,很尋常,也很奇怪。
看到他立即展現出來的、不加掩飾的困惑臉,姜窕頗覺好笑,可真正笑出來後,卻又徒留酸楚。
她所傾慕著的,可愛的老直男啊,大概永遠不會懂得她想要表達的含義、和她想要訴諸的東西了。這麼多天來,他於她,他帶給她的所有感覺,全部心情,就是這樣的。
數日前的夜晚,他生僻含蓄的態度,讓她許多擠到嘴邊的心裡話,又全數咽了回去,不好再說出口。
要她默默看他走,隻字不言,也沒關系,她完全可以。
隻是,這段光陰真的太難忘了,一切發生的太美,美到奪人心魄,又消逝的太快,快得猝不及防——
這瓶米分底,你一定不知道它還有個中文名字,
浮生若夢。
而那個夢,就是你。
☆、第二十一章
近日,各方每天來電紛紛,陳路忙得焦頭爛額。
不止是她,她身後的傅廷川工作室全體人員,都異常煩躁。
因為他們的老板,已經在微博熱搜話題上霸屏整整三天了。
與之並行的話題有“傅廷川.今夜我不關心人類”、“傅廷川.我隻想你”、“傅廷川.海子”、“傅廷川.童靜年”……等等。
沒錯,由於任性boss精蟲上腦一時衝動,整個團隊都要為他那條自作主張的微博買單。
雖然傅老板已經很淡然地下達指示,要公關方面對外解釋稱:
差不多六年前這個時段,接下的《海子》這部電影,發那條微博隻是為了懷念。
但是媒體娛記和八卦er們統一態度:把我們當猴啊鬼才信你咧!
於是,這些人的思路延伸,腦洞大開,聯想到傅廷川是殺青當天晚上發的那條微博。
前後整理一下,可見傅廷川一定是在對某個女人告白,外加表達一下不舍之情。
至於這個女人麼,一定是拍攝《太平》期間與他接觸最密切、有最說不清道不明關系的人。
再略作猜測,他在劇中飾演的角色是驸馬薛紹。
那位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且關系非比尋常的女性,想必就是他戲中的妻子,小太平,童靜年——
畢竟郎才女貌,大叔配少女,看對了眼,假戲真做的可能性也不小。
↑↑↑綜上所訴,事實證明,這些媒體朋友八卦黨們的確是猴。
很久沒有過“粉紅勁爆”消息的某“禁欲派”代表,傅廷川老幹部,又迎來了人生中極為罕見的一次緋聞。
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粉絲,在他那條微博下面狂刷留言評論:
“傅叔,和我們說實話,是不是真有喜歡的妹子了?qaq”
“川哥,原來你好蘿莉這口。”
“這條微博的對象是我。”
“謝謝大家,我們在一起了。”
“tat不管你喜歡誰,我們串串香永遠都會支持你的。”
“嗚嗚嗚我全部的少女心都沒有了……手動再見。”
“老公,到底是哪個賤人!帶她來見我!提頭來見!”
“我表示無法接受,除了我你誰都不能喜歡!”
“偶像,祝福你,我先去哭一會。”
“喂,幺幺零嗎?我被甩了。”
……
姜窕每天有空就會開著小號,刷新動態,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這是她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沒有轉發過的傅廷川的微博,看一次,就會羞愧一次。
叮叮——
微博有人發來私信,她一看名字,是個一起粉傅廷川的小女生,還在念大一,微博id叫愛川川的小串串。
“舔妹,你在嗎?”
姜窕在小號上的行事作風,實在太像那種十多歲的腦殘迷妹粉,平常與她有交往的其他粉絲,都會自動默認她是真·初中生。
外加她的微博名字……「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所以大家還愛叫她舔妹。
怎麼突然來找她?姜窕心跳漏針,趕緊回復,
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在。”
愛川川的小串串:“你是不是很傷心,我看你都沒轉那條微博,也好幾天沒轉我們川的動態了。”
每天狂舔我川不要停prprpr:“……”
姜窕張口結舌,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女孩。就像她之前曾假設過的“傅廷川的女友如果是她”一樣,沒有欠誰什麼,卻也深感內疚。
同為粉絲,所以比誰都懂那份失落。如果偶像真的有了愛人,那就意味著他再也不屬於她們所有人了……
最後,她一個字沒說,隻給對方一個“摸頭”的表情。
為了防止時不時有互動粉來問她怎麼沒動靜,姜窕認為自己還是有必要維持好這隻小號的痴漢形象。
於是,她默默地轉發了傅廷川最新的那條微博,似乎很艱難地打了兩個字,“祝福”,外加一個emoji心碎表情。
轉完她就立馬鑽進被窩,腦袋全悶在裡頭,天啊她在幹嘛,角色扮演人格分裂嗎?搞得自己好像知道傅廷川這條微博是在對誰說的一樣,好像知道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地下戀情一樣,好吧,她確實知道,不過她在祝福個什麼鬼,祝福她自己和傅廷川嗎?唉,怎麼辦,好羞恥啊噗……
姜窕把自己埋在柔軟的黑暖裡,攥緊手機,偷偷笑著。
“姜窕你在幹嘛!怎麼悶被窩裡抖?男神鬧緋聞了,你在偷哭啊?”沉迷於奇跡暖暖不能自拔地孫青瞄了隔壁床一眼。
姜窕立馬正色,拉低被褥,探出兩隻眼睛:“沒,我又不是那種情緒激烈的粉絲。”
“我們都在說傅廷川是不是暗戀童靜年呢,”孫青給屏幕上的紅發少女搭著裙子,嘆息說:你說這男人啊,怎麼不管多大歲數,都喜歡柔弱清純小女生呢,讓我們這種大齡未婚單身女漢情何以堪?”
“就是喔。”她扯高被窩,蓋住嘴巴,恬不知恥地附和著,聲音也因此顯得很悶。
**
如果說姜窕這邊是滿是少女心粉紅泡泡的話,
那麼傅廷川那邊就是狂風驟雨黑雲壓城了……
啪!
幾份報紙被暴力甩上茶幾,險些把旁邊的咖啡給碰倒。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挽住,適時將紙杯穩回了原處。
受到驚嚇,雪白的小貓拱起背脊,靈巧地躍至一邊。兩天前,她剛取代某徐姓人類,成為工作室的新一任吉祥物。
“今天我不關心人類,我他媽的就想打死你!”徐徹使勁拍打著玻璃臺面,手掌都隱隱痛:“傅廷川,你作什麼啊!幾萬年不上微博,難得發條微博就是要嫩死我們!”
傅廷川眼簾放低,瞥了瞥面前陳鋪得亂七八糟的娛樂新聞刊物,首版頭條全是他自己。
陳路跟在徐徹身後,她越過他,在貴妃椅那頭坐下,沒說話。
傅廷川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也不吭聲。
見他毫無反應,徐徹癱回沙發另一面,和陳路面對面,舉高手無力地揮揮:“陳女士,你來,我真的管不了他了。”
陳路眼波微轉,dior999描繪出來的鮮豔大紅唇,讓女人看上去氣場非凡:“廷川,你自己解釋,為什麼要發那樣一條微博。”
傅廷川眉心蹙了蹙,反問:“需要原因?”他總喜歡把別人的問題順手推回去,四兩撥千斤。
“當然了,你也到這個年紀了,不可能是那種說話不經過大腦的毛頭小子,總要有個理由,來驅使你發這條微博吧。”陳路點燃一支細細的女士煙。
這兩天太操蛋了,煙癮上來,都沒個能坐下來排遣的功夫。
傅廷川微眯起眼,這是他思考時的慣性神態:“因為……對方能看到。”
他知道她是他的粉絲,他的每一個動態,她一定會關注。
徐徹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當面告訴她會少塊肉啊!啊?最後那天!我還特地把你一個人擱化妝室裡,就為了給你制造機會,你呢!晚上回去就給我整了一出八卦狂歡來,你知道現在滿世界怎麼說你不,炒作,矯情,什麼都說,粉絲們哭成一片,我們工作室微博都他媽的掉粉了。”
“我不喜歡當面說這種話。”
“ok,ok,你不喜歡當著她面說情話是吧,但你當著全世界面講這種話倒是挺自由自在信手拈來嘛。”
“別人又不知道對象是誰。”
“別人不會往深入想啊,你以為你和童靜年那小丫頭的緋聞怎麼來的?”他怎麼永遠搞不清楚重點,徐徹單手揉頭發,幾乎要抓狂:“還有,你不好意思當面說,就不會電話裡面說?”
“我沒她電話。”傅廷川終於道出了真正的理由。
“我有。”
傅廷川眉梢微動:“你怎麼會有?”
“你拍殺青戲那晚上,蔣導把我叫到旁邊給我的,他們老以為我在把姜窕。還說了點客套話,讓我多多關照,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呵。”傅廷川從鼻腔裡滾出一聲低哼。
陳路吐出一團煙圈,疑惑:“徐徹你怎麼不把那女的電話號碼給他?”
徐徹:“媽的那天拍完戲鬧完場都十二點了,我困得跟狗逼一樣,回去之後倒頭就睡,怎麼知道這逼當晚就發瘋啊。”
陳路來回掃視著這兩人,眼光最終定格在傅廷川臉上,她真是給氣笑了:“廷川,你有那女孩照片嗎?”
經紀人迅速切換成“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是骡是馬趕緊拉出來遛遛”模式。
“沒。”傅廷川淡淡吐出一個字。
陳路往白瓷煙缸裡倒了少許水:“我真想看看長什麼樣。”
徐徹整理著被自己抓亂的頭毛,替傅廷川答了:“挺不錯的,不是那麼驚天動地的美,但文文弱弱的,小臉,皮膚白,手特別好看,老扎個馬尾,看著舒服……”
陳路留心聽著,把煙捻進水裡,笑得玩味。
傅廷川逐漸看向徐徹,忽然以一種難以名狀的意味在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