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看太子如何去跟姜太醫說了。
太子看床上,床上已經整理好了,沒有任何人掙扎的痕跡,鋪的整齊但皇後睡的那裡,倒是有褶皺,讓人一見便能想到皇後看見皇帝死後慌亂的神情。
太子暗暗的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把姜太醫請過來。”
又道:“傳令下去,宮裡戒嚴,隻準進,不準出。”
周全恭就松了一口氣,連忙去把姜太醫請過來,太子看著他,坐在那裡,也不見悲傷,隻讓他去診脈,“去看看,父皇到底是什麼原因沒了。”
姜太醫聽見這話就直接嚇壞了。剛剛殿內一陣燈火通明,他就心裡顫起來,等了良久,還沒有人來見他,門口還有人看守,他就知道壞了。
如今太子來了承明殿,一說話就是皇帝沒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此時此刻,什麼原因都不需要有,什麼話都不必斟酌,隻順著太子的意思去就好。
隻是這般,怕是這條命也留不住了。
他隻恨自己今晚為什麼是自己留夜。
姜太醫如今隻求太子能順理成章的繼位,這般一來,也便沒有殺他的必要,殺了他,反而顯得心虛。他能馬上弄一副啞藥把自己毒啞了。
他戰戰兢兢的走過去,去看皇帝的口舌,探鼻息,然後看了看床上的痕跡,道:“這,這——殿下,陛下是睡夢中過去的。”
太子舒了一口氣,“是嗎?”
姜太醫:“是,老臣不會看錯的。”
太子:“那還有人能看出其他症狀嗎?”
姜太醫想了想:“……回殿下,陛下已經去世多時,已經不能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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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醫猜測皇帝應當是在熟睡中被人捂住了口鼻而窒息死了。
其實人被捂死,最能一眼就看見的便是掙扎的痕跡,看陛下的手指和臉上神情以及床鋪,明顯是被人整理過,但掙扎的痕跡雖然很少,但依舊可以看的出來是有過掙扎。
這種東西,太醫一查便知。但他不能說,隻說了幾個太醫的名字,“可請他們來一查,都是醫術值得信任的。”
這幾個都是識時務的老狐狸。
他想了想,又去調整了一下皇帝的口鼻,調整完後,退了下來,“殿下,臣剛剛又看了一遍,陛下是睡夢中去的無錯。”
太子就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是個聰明人。他道了一句,“姜太醫醫術高明,想來家中子孫,也會後福無窮。”
他坐在大殿裡等太後,太後的慈樂宮離這裡遠一點,她喜歡清靜,便修繕了一座遠一點的宮殿做慈樂宮,如今卻有了壞處。
她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天明了,一進去,皇帝的屍體就躺在那裡,皇太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她手顫抖的問,“太子——皇後——這是怎麼回事?”
太子哭道,“父皇,去了。姜太醫說,是在睡夢中去的。”
太後看過去,卻半信半疑。她不信太子。而且看床上的兒子,明顯屍體已經被人動過了,太子為什麼又早來這麼久。
這明顯不是第一時間就來稟報的她,那這段時間,這些人做了什麼?
是太子讓他們做的嗎?太子讓人這般做,是什麼意思?
她看向太子,“你……你……”
然後卻覺得不對,立馬看向了縮在一側的皇後。
“是你——”
皇後卻一時間沒聽見,還在哭,太後見她一點反應沒有,心裡又疑惑了起來:難道不是皇後。
這時候,皇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往太子身後躲了躲。
太子拍了拍她的手,然後看向皇太後,“皇祖母,孫兒有一事想要去皇祖母。”
皇太後死死盯著他,心裡萬千念頭,卻一個都不能說,她緩緩吐出一個字,“說。”
太子:“孫兒想,當務之急,是穩住群臣,安住天下百姓。”
太後就一直看著太子。
這個孩子是個足夠能隱忍的,他要是想殺皇帝,不會等到現在,也不會這般莽撞就殺了。所以即便今晚皇帝死得有蹊蹺,他也不是兇手。
那就隻有皇後。皇後……夠蠢,卻也莽撞,皇太後深吸一口氣,沒有接太子的話,反而道:“你父皇,去的突然,想來在底下也沒個照應的人——”
皇後別的時候不機靈,這時候應當是回過神來了,又關乎自己的命,就一言就聽出了太後的話中意思,連忙不哭了,罵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大秦多少人不要人活祭了,母後敢違抗祖宗的命令嗎?”
牽扯到祖宗,皇後心裡就有了底氣,“母後,還是快些給陛下下葬吧,臣妾聽聞人下葬了就能去地府,那就不用人陪了,正好去見列祖列宗。”
下葬了,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太後氣道:“你這個毒婦——”
皇後:“你才毒,你還要人給你兒子陪葬呢。”
太後還要再說,卻聽見外面一陣兵戎聲,這是調任來的兵到了。
皇太後便再次看向太子,“這兵……你倒是用的熟悉。”
太子肅著臉,“皇祖母,無論如何,大秦的江山不能亂。”
皇太後看看床上的皇帝,再看看太子,皇後,跪在地上的周全恭和姜太醫,痛苦的閉上眼睛,“太子——你好啊,你好得很啊。”
太子卻恭敬的對著太後道了一句話。
“皇祖母,小時候您教我萬事要以大局為重,孫兒一直記得。”
他一邊說,一邊讓周全恭和姜太醫出去,然後對皇後道:“母後,您也去側殿吧,跟周全恭和姜太醫待在一起。”
皇後以為是讓她看著周全恭和姜太醫不能亂說,連忙點頭,“本宮肯定看著他們兩個。”
太子:“……”
您出去吧。
等人走了之後,太子才看向太後,“皇祖母,此時,孫兒也求您大局為重。”
太後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冷冷的問道:“是你母後動的手吧?你在這裡面,又是個什麼意思?”
太子道:“父皇做的事情,您也看在眼裡不是嗎?無論今日事什麼樣子的,局面已經如此,孫兒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太後直言:“讓你母後陪葬。”
太子卻搖頭,堅定的道:“若孫兒是這般的人,那對父皇就能下得去手了,而不是一味的忍讓。”
皇太後厲聲道:“那你待如何?難道就讓你父皇白白的死去嗎?”
太子:“父皇怎麼是白白死去呢?皇祖母,父皇是在睡夢中安然逝去的,他走的很安詳,人生一世,父皇該享受的都享受好了,就讓他安然的去吧。”
皇太後覺得太子簡直就在耍無賴,逼的人心口發疼,她想不到關鍵時候,自己一直照顧著的太子卻選擇保住皇後。
“哀家真是看錯你了,你心太狠,太狠了,那可是你的父皇呀。”
太子就再次看向皇太後,眼神裡面突然顯現出一種別樣的目光。
這種目光太後從未在他的眼裡看見過,又或者說,太子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這種眼神。
她聽見他說:“皇祖母,你也知道,那是父皇。”
“曾經父皇也問過我一個問題,我告訴他,父皇兩個字,是有父有皇,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父親。可當時我沒有告訴他的是,父皇父皇,本該先有父親才有皇帝,他該做一個父親,再去做一個皇帝。”
“可是這麼多年,他做到了嗎?他才是狠心的那一個。把自己的兒子當成奴才一般去馴養,就好像養蠱一般,對每條蟲都很喜歡,可是喜歡又怎麼樣,是他親手把蟲放進蠱裡面的。也是他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蠱裡面的蟲,誰想要爬出來,就把誰按下去,非得拼個你死我活,才算幹淨。”
他直直地看向太後的眼睛:“這些事情,皇祖母也知道不是嗎?”
太後被說的心虛起來。她當然知道,可是在她眼裡,這是帝王手段,皇帝還是愛護這幾個孩子的。
太子卻道:“那您覺得,這般養出來的孩子,養出來的蟲,養出來的奴才,不會瘋嗎?端王就被逼瘋了,不是嗎?”
“說實在的,孫兒並不痛恨端王兄,雖然厭惡他,卻從前還從來沒想過成功之後殺他,隻想著給他一個富貴的闲王。”
“但是父皇一步一步的緊逼,把他逼成了現在的模樣。端王很清楚,隻要他不跟我鬥,那他在父皇的心裡,也算不得重要的那一個。他跟二哥,老四老五老六,又有什麼區別?”
“是父皇心狠,把他逼成現在這個模樣,也把我逼成了現在這樣。”
他鄭重地看著太後,“皇祖母,父皇是您的兒子,難道我們就不是您的孫子了嗎?”
“這麼多年,孫兒哪點不好?哪點對不起父皇和您了,讓你們這樣對我?”
皇太後被說得心煩意亂。
太子卻再次道:“您知道,父皇在睡之前跟母後說了什麼嗎?”
太後:“說了什麼?”
太子說:“廢太子,廢皇後。”
皇太後張了張嘴:“不可能。”
太子:“是有可能的,父皇太在意這個位置了。”
皇太後痛苦的閉上眼睛,“所以,你如今很歡喜吧?”
太子笑了,“走到這個地步,誰能真正的高興起來?本來該是好好的,父慈子孝,再沒有什麼不如意的,可父皇偏偏要這般做,孫兒難道束手就擒,才算是一個好兒子嗎?”
他輕輕的道:“皇祖母,也求你給孫兒一條活路。”
皇太後苦笑連連,“如今是哀家求著你給一條生路吧?你父皇一死,你拿住了周全恭和太醫,又有蜀陵侯和輔國公府,戶部尚書,禮部尚書……這段日子,你也直接掌了這麼久的朝政,哀家不信你沒有做什麼手腳,那麼,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還有什麼要我這個老太婆去幫你做的呢?”
太子嘆口氣,“您心裡清楚,孫兒需要您的幫扶。”
太後這時候再次跟太子展開拉鋸,“哀家可以幫你,皇帝不是你殺的,哀家不怪你,皇帝對你都有偏薄,你恨皇帝,哀家也能諒解你,可是,皇帝是哀家的兒子,是一國之君,他死了,皇後也不能活。”
太子就靜靜地看著她,“怎麼不能活?父皇殺人的時候就能活,她為什麼不可以?”
皇太後不可置信的看過去,“所以,你是一點都不願意退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