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啊,”沈彤說,“就是離我有點近,有點吵。”
“那把耳朵捂上。”這人說得輕巧。
沈彤失笑地指了指手上的相機:“我還得拍照呢我,哪有手捂耳朵。”
“那我給你捂,”男人推到她身後,手合成掌,貼在她耳側,“你拍照。”
近處遠處的煙花聲響都不甚清晰起來,他的手掌替她隔絕這個世界的嘈雜和吵鬧,把她圈在自己前面這方小小的天地裡,不讓她再受侵襲。
很奇怪,她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他手腕上脈搏跳動的聲音,還有手表指針走動的聲響。
隻要他開口,他說護著她,好像無論怎麼樣的環境,她都可以最大程度地安心。
沈彤舉起相機,恰好捕捉到後面幾個嘉賓下船的照片。
元歡揮著手尖叫。
“哇——好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誰要結婚了。”
任行拍拍他腦袋:“現在哪還有人結婚放煙花。”
“是嗎?”元歡探出小腦袋,“我記得我很小那會兒下鄉下住,經常聽到放煙花聲音,好像不管幹什麼他們都愛放放煙花。”
康南叉腰:“放煙花慶祝的吧,我們這都最後一期了,喏,獲勝者都上臺了,搞得跟要頒獎了似的,還不得放放煙花慶祝一下啊。”
“魏北,”康南叫他,“下船啊,你在船上幹嘛呢,裡面是有金子給你挖是嗎?”
“奇了怪了,”康南大聲對著攝像機吐槽,“我剛剛到這邊的時候魏北早就到了,在那邊樹叢裡貓著不肯出來,然後我讓他上船也是扭扭捏捏,不知道在幹嘛。現在節目不是都結束了嗎,就算沒有生命值藥水被打碎了,也不應該……”
“閉嘴!”魏北用力踩著甲板下船,“都說了是我自己打碎自己的藥水的,是個意外,別老一直提,我不要面子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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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要,”康南笑,“那我接您下來好嗎?”
……
鬧過之後煙花放完,嘉賓全部在臺上就位,沈彤在底下拍攝。
臺上打打鬧鬧,康南和元歡一直在笑。
任行摘下眼鏡,掛到耳後,笑著看著面前的攝像機。
導演開口了。
“今天,《急速燃燒時》最後一期已經結束了,非常感謝大家百忙之中能夠抽空錄制這六期節目,也感謝所有的行程配合和錄制配合,節目錄制不算輕松,環境也比較苦。”
康南打著哈哈:“有錢拿,這都不算什麼的。”
魏北在後面掐他:“做人能不能別這麼俗?”
“那你把錢給我?”
“……”
導演看著他們在臺上鬧,也不由得笑道:“魏北恢復過來了嗎?”
剛閉嘴的魏北指了指自己:“怎麼又cue我??”
“這期你受的傷比較深,”導演說,“當然,這些都是你單方面要去挑釁造成的。”
正因為導演第一句貌似安慰的話有些感動的魏北:???
導演:“因為是最後一期節目了,所以這期希望安排了‘後悔’這個環節。”
魏北:“之前把我們折騰的那麼慘,我看你怎麼圓回來啊。”
導演繼續:“大家沒有和聶江瀾一起,所以沒有發現,後悔過的嘉賓拿到的草叢地圖,是繞了一條遠路的。比起沒有後悔的聶江瀾,你們不僅時間上久了,而且要走的路也更加迂回。”
“這期節目也是想告訴大家,後悔本身就是徒勞無功的,甚至還會浪費自己本擁有的時間和精力,讓自己的路更曲折。上一秒已經成為上一秒,已經發生的事我們無法改變也無權後悔,所以不要因為後悔去浪費,遠方還有更值得的事去完成。”
“凡是過去,皆為序曲。人生苦短,珍惜當下,不要被無謂的後悔捆住了自己。”
短暫沉默了幾秒,大家抬起手鼓掌。
魏北說:“還真的圓回來了啊。”
又咳嗽兩聲:“在這邊,我說幾句話。節目錄到現在,雖然不是很久,但大家一見如故,感情也特別好了。節目裡怎麼做是為了節目,不管怎麼玩兒,都不會影響現實裡的感情,如果以後還能原班人馬,我還會回來的。”
任行點頭:“魏北說的是,無論節目裡你诓我也好,我敲詐你也好,大家都是兄弟,不會有隔閡也不會算得太細。各有各的成長,也各有各的思量,希望日後也有再聚的機會。”
元歡:“感謝一下各位哥哥對我的照顧,我年紀小,大家一致讓我幫助我,我蠻感動的。以後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盡管喊我,我一定盡我所能!”
康南:“大家都說這麼多了,我也就不說了。節目我玩兒得很開心,也很謝謝所有工作人員,錄制這麼久大家真的都辛苦了,改明兒領了工資先出去好好吃一頓先,深山野林的委屈大家了。還有管飯的彭哥,其他都挺好,以後跟廚師說下,椒鹽排骨少放點鹽,挺齁的。”
底下有人在笑。
彭哥比了個“OK”。
四個人說完,大家的目光轉向聶江瀾。
一貫輕曼的男人笑了笑,說:“很感謝這個節目。”
他不愛煽情,這幾個字已經很重,也已經足夠表達。
感謝這個節目,帶給他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情誼。
也感謝這個節目讓他知道,這點小小的困難和波折並不算阻礙,聶熠所希望的退縮,反而成為他所有千錘百煉後的堅持,還有夢被碾後的篤定。
最要感謝的,是節目和命運,把她帶給了他。
“好,”導演聲音放開,“讓我們恭喜聶江瀾拿到最後一期的冠軍,也獲得一線衛視的跨年solo機會!並且,在跨年晚會上,聶江瀾不僅有十五分鍾的展示時間,我們節目組也為大家準備了一個驚喜,請大家拭目以待!”
“驚喜?原班人馬重聚嗎?”元歡眼睛亮亮的。
“我不關心這個,”康南推推聶江瀾,忽而揚出一個笑來,“跨年solo诶,你打算幹什麼?”
對聶江瀾來說,唱歌和跳舞好像都不太可能,可跨年節目也無外乎就這幾種。
聶江瀾低頭說了句什麼,隔得有點遠,沈彤沒聽清。
聽了這個,康南忽然一驚,然後誇張地笑開:“我江瀾哥不愧是我江瀾哥,厲害,厲害。”
臺上喧鬧聲不斷,嘉賓們跟著導演的指引打板。
“《急速燃燒時》最後一期錄制,完美收官!”
元歡揮手:“以後再見啦。”
///
頭天晚上,結束錄制的時候太熱鬧,沈彤甚至都沒什麼要告別時的特殊情感。
直到第二天,自己出門拍攝練習,看到工作人員陸續離場的時候,才感覺到唏噓。
是真的感覺到節目結束了。
今晚再也不用早點睡,明早四點半也不用再爬起來,急匆匆穿好衣服,拿起相機就出發。
到片場的時候再也不會那麼熱鬧,所有的工作人員休息時候圍在一起講笑話和八卦,講到什麼尺度的還要看看攝影機是不是關掉了。
也不用操心前一天和後一天的節目內容,不用擔心自己是不是會成為人質,是不是要拆炸彈。
這個世界上,我們所要面對最多的就是告別。
揮手這個動作在身體中被記錄了無數次,甚至達成了肢體記憶。
但每當離別的那一刻,卻還是不能夠習慣。
她站在門口,跟工作人員揮手告別。
“你呢?你後面去哪啊?”有人問她。
沈彤說:“先去拍雜志,我還有個雜志封拍沒拍。”
“噢噢,是《不凡》那個?”
“對的,本來是前段時間要拍的,但是因為節目拍攝延遲了一點。”
昨晚趙萱還在跟她對行程,大概說的就是《不凡》拍攝的一些注意點,還給她看了模特的很多照片,讓她找找感覺。
甚至在最後,她還眨眨眼睛說:“《不凡》拍完,我們可就隻剩一個雜志就大滿貫了沈彤姐。這下是肯定比陶恙要快了。”
“說到陶恙,聽說她已經完全銷聲匿跡,好像被封殺還是雪藏了。應該是徹底沒辦法,無法翻身了吧,她就沒有繼續留著耗時間了,不在這塊兒了,應該是出國去了。”
“對了,我之前還看到她有個朋友爆料她金主什麼的,說她去比賽還不忘犒勞金主,在寢室裡被翻出包裡都隨身攜帶TT,你當時跟她一個寢室吧,是不是也看到了?”
……
因為還有拍攝計劃,第二天沈彤沒有走,打算到時候直接出發去拍攝,還省得在中途重新找酒店。
聶江瀾也沒走。
當天晚上吃完飯,她還問他:“你怎麼不走?”
他眯著眼笑:“陪你啊。”
“說正經的啊——”沈彤乜他。
“這就是真話,你這人怎麼不信,”他“嘶”了聲,“原計劃真不是待在這兒。”
“那原計劃是什麼?”
“《見霜》要開拍了,就是一個動漫改編的電影,幕後班底不錯,”聶江瀾道,“我去那邊跟跟組,找點拍電影的經驗。”
“這麼快啊?”沈彤有點驚。
“快什麼,”他捏她耳垂,“上個月就打點好了,隻是拍綜藝脫不開身。”
沈彤點點頭。
也是,這樣的人,永遠比別人快上一步。
“剛好我也要去拍雜志了,”沈彤踢踢腳底的石子,“到時候可以一起出發。”
“當然一起出發,本來我今兒就該去,看你在這裡,想想還是過兩天。”
月色正好。
沈彤側頭問他:“那跟完《見霜》劇組呢?你會籌備自己的嗎?”
聶江瀾漫不經心:“會啊,隻要有合適的本子,會考慮的。”
她有點關心自己男朋友的事業發展:“那現在有接觸到嗎?”
“有在看,好的都會考慮的。”
講完,男人忽而感嘆一聲。
沈彤:“怎麼了?”
他似笑非笑:“現在還沒結婚呢,你就管我這麼緊?”
“……”
嗤,沒個正經。
過了會兒,她又說:“那……你這樣,你爸要是知道了,得發脾氣吧?”
“我見他發脾氣還少麼,”聶江瀾道,“他最近有的忙。”
本來還存疑著他爸到底在忙什麼,第二天晚上給聶江瀾送牛奶的時候,沈彤在房間外聽到了對話。
聶江瀾房門沒關,是在等她,所以她透過門縫,可以聽得很清楚。
電話裡的人不知道說了點什麼,聶江瀾漫不經心地答應著。
“我現在才多大,您就給我張羅婚事了是嗎?”
“還未婚妻,所以說我現在是活回了幾十年前,都沒有自由戀愛的資格了?家裡給我分配一女的,還沒見過面,您就讓我跟人結婚,有意思。”
“我沒不同意啊——可以啊,隻要她不介意這段婚姻有名無實,結婚之後我完全不碰她,不回家,跟別人組建家庭繁衍子嗣,我OK啊。不就是一張紙麼,我當然OK——我有什麼不聽您的,您說是吧?”
句子表面明明是同意的意思,字字句句卻都是說的反話,而且帶著尖銳的稜角和刺。
倒不是對婚姻無所謂,而是在用這種唱反調嗆聲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商業聯姻的抗拒。
——其實一開始,他對任何事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婚姻也一樣。
但直到遇到沈彤之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並不是對感情無所謂,隻是因為女主角不是她。
讓他想要共度餘生的,有,且隻有她。
隻有她才值得他認真對待,別的人,都不行。
“那你抱著你的電影過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給我拍出個什麼東西來!”
聶熠被他的態度氣個半死,幹脆利落地撂了電話。
聶江瀾勾了勾唇,輕巧地把手機反扣著扔上桌面,靠在椅背上闔眼。
沈彤眼見著說完了,推開門進去了。
聶江瀾掀開眼睑看她一眼:“來了?”
沈彤點點頭。
他一挑眉:“剛剛電話你也聽到了?”
沈彤不知道該說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說聽到了吧,這又涉及他的家庭和婚姻安排什麼的,感覺不是她能摻和的事。
說沒聽到呢,聶江瀾電話裡拒絕的意思又很明顯,肯定把聶熠氣得計劃都打亂了。
目前看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要黃了。
再說,如果這個態度下,聶熠還敢給他繼續安排未婚妻,以聶江瀾的性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甚至很有可能直接不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