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我生不如死是不是?是你,是你害了我。」
「你這個惡毒的賤人!」
我含笑看著她:「沒人逼過你,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正人君子,專一深情,睿智風雅,對我寵愛無度。哪怕我公然養男寵,遭萬人恥笑,他也無所顧忌地挺身而出,站在我身前為我開脫,對嗎?」
她眼中有什麼東西在破碎,我卻笑得越發開懷。
「可那些所謂的男寵都是他的心頭好啊,而所謂的深情專一,不過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你傻,所以你信了。」
她尖叫著嘶吼著,讓我閉嘴,讓我滾。
終是驚動了主母。
「然然,怎可對成王妃無禮。」
她握著沈歆然的手,眼中皆是勸誡與警告。
畢竟,我是中宮出的二品王妃,生生壓過了她一頭。
「姐姐得償所願不高興嗎?當日跪在父親身前苦苦哀求的可是你啊。如今是瞧見我夫君溫柔俊朗,便又後悔了嗎?」
「你個賤人,我撕爛你的嘴,我……」
「本王的王妃誰敢動!」
齊淵身後跟著面色不善的齊湛,和眉頭緊皺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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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來到我身前,為我披上了披風:「起風了,莫要貪涼!」
繼而轉頭向父親略略躬了躬身:「王妃氣量大,什麼委屈都咽得下去。本王身子不好,最是受不得氣。現下心慌手抖,隻能速速回府請母後派人來問診。」
「便不再叨擾,告辭!」
驚動中宮,事情便不能善了。
且不說會給祁王府惹多大麻煩,隻沈歆然自己,也免不了受責罰。
齊湛還沉浸在沈歆然與我的對話裡,強壓著怒氣,並不為沈歆然開脫。
沈歆然面色煞白,隻能將求救的視線落在了父親身上。
父親雙手抱拳求到了齊淵跟前:「老臣教導無方,衝撞了王爺王妃,求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齊淵虛虛一扶,卻是倒退了三步:「本王受不得大人如此大禮。隻請大人看在本王王妃亦是出自沈家的份上,也將這份護短,落在她的身上。」
說罷,繞開佝偻的父親,牽著我的手揚長而去,給足了我尊貴的體面。
7
回府後不久,下人便來匯報,祁王夫婦用過午飯才回府。
回府時,沈家派了三個管事嬤嬤過去,隻說王妃年紀小,少不更事,需要嬤嬤從旁輔佐。
更差人送了家書於我,卻隻字不提白日裡沈歆然對我的辱罵,隻說姐姐思家心切,讓我平時得空多去看望。
我將信紙點燃,看著所謂親情一點點化為灰燼,笑著紅了眼眶。
深淵的手握住我的顫抖:「難過了便哭吧!往後,王府便是你的依靠你的家!」
我抬眸看著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心下一片荒蕪。
他說這是我的家?
可他不曉得,即便我活了兩世,也從來沒有過家啊!
前世我也是在回門之日跪在父親身上,將難以啟齒的委屈都倒給他聽,隻求他看在我亦是他女兒的份上,為我周旋一二。
可他當時冷著一張臉,將堅硬的背影留給了我。
「嫁給了成王便是成王府的人!」
「夫妻之間的龃龉,更不值得拿到臺面上來說!」
「你姨娘去得早,終究不如然然有教養,為父言盡於此。」
「天色不早了,莫要耽誤了王爺回府的行程!」
那時的我面對父親的冷漠和殘忍,隻能擦幹眼淚,咬著牙推開了書房的門,強顏歡笑和齊湛上了馬車。
因為沒了退路,因為沒有任何人的愛護,我隻能梗著脖子,憋著一股狠勁兒,和齊湛硬較了個高低。
最終,我以左耳被打到失聰,腳趾被生生折斷一根的代價,讓齊湛認了輸!
如今,同樣的遭遇落到了沈歆然身上,他哪怕背著「溺愛」「荒唐」的名聲,也要護她周全。
更是連夜來了封信,讓我與齊淵,多去祁王府與姐姐走動。
也不過是要借我成王府的勢頭,給齊湛警告,為沈歆然撐腰。
他不是不懂如何做父親,隻是他從未有過一次想做我的父親罷了。
「你想當皇帝嗎?」
齊淵被我突然的一句話,驚得臉色大變,想開口卻被一口血堵在胸口,當即昏死了過去。
謝凌雲要去請太醫,卻被我呵斥住。
「準備熱水,我出去一趟,回來要見著王爺被泡在熱水裡。」
從東街的王府到西街的藥材鋪,一來一回我隻用了一炷香。
當從佟掌櫃那裡借來的祖傳金針扎進了齊淵的七經八脈時,他終於在滿頭大汗裡悠悠轉醒。
而我亦是在此時才發現,後背早已湿透。
「你為何不聽話,擅自行動!本王希望你安度餘生。」
「報答你今日在沈家對我的維護。何況,我見著你還有幾分用處,又不想守寡了。」
一句話,讓齊淵愣在了當場。
從未有過人真心護我,既然你要做,就該做個徹底!
沉默良久,他看見我髒了的鞋子,又問道:「聽凌雲說,你跑的很快,比他練家子都快上一些,何故?」
何故?
從我偏僻的院子,去主母處請安,要穿過三條回廊兩個大院。
若我得了她的通傳又未及時趕到,迎來的便是一日的斷食懲罰。
祖母護我,可她身邊的媽媽是主母的人,想著法兒刁難我。
藥碗被端上了桌子,才讓人請我去侍藥。
若我腿腳不夠快,那藥涼了,祖母的心便也涼了。
我唯一的依靠不過如此,是如何也不敢懈怠的。
為什麼跑得快?大概是我摔了很多跤,知道唯有每一步穩穩地跑在別人的前頭,才能掙到那微末的光。
而沒有傘的人,在和命運比賽時,落後一步便要掉入萬丈深淵。
「往後不必再跑了!有我在,我都在,我永遠護著你。」
他的大手落在我的頭上,帶著溫熱的體溫,是我從未體會的溫柔。
護著我?永遠?
他?
一個病秧子?
兩世的堅強竟在這一晚盡數破țů₀防。
在他的ṱü⁶懷裡,我笑著哭得很慘。
其實,也有一瞬間我想要閃躲,興許是覺得滿心都是算計的我,配不上他的真誠。
「你嫁給了我,我該護著你的。」
真好!
人在自渡的時候,能遇到一陣恰到好處的風,被那陣溫柔的風扶了一把,該是多麼幸運啊。
而他的話,並不是虛妄。
8
沈歆然的三個嬤嬤死的死,傷的傷,病的病,而她也以身子不適推了所有宴會的邀請以後,父親終於著人來叫我回府了。
那時的齊淵剛入了宮,我隻身回的尚書府。
父親刻意晾了我許久,直到茶都涼透了,才傳我入書房。
他背對著門站在書桌旁,夕陽的紅光透過窗棂打在了他的背上,或許距離不夠近,忽明忽暗的父親,讓我如何都看不真切。
「為何不去看你姐姐?」
廊下的畫眉鳥是沈歆然的最愛,嘰嘰喳喳叫著,擾得人心煩。
「然然在祁王府受著怎樣的磋磨,你可知曉一二?」
我沒有理會他,心裡想著,沈歆然最喜歡的畫眉鳥,為何獨獨沒帶走。
哦,是齊湛的阿二愛幹淨,不喜歡動物。
可惜,他死的時候倒是一身髒。
「然然說是你設計了她,對也不對?」
我一愣,抬眸對上了父親的冰涼。
「嫁祁王不是她一心所求嗎?與我何幹!」
「還是父親知曉自己圖謀錯了儲君,心有不甘?」
「你放肆!」
「父親能為姐姐做的,遠比這要多很多。比如為了她對祖母見死不救,比如為了她讓我一無所有,比如為了她站隊祁王,比如……」
「混賬!」
重重一巴掌落下,我的臉頰頓時火辣辣的疼。
吐出一口腥甜,我才笑道:「如此,我們便兩清了。」
沈大人與我的父女之情,在我娘親被毒死的那天就已經結束了。
今日的一巴掌,不過讓我認清了現實。
「沈大人親自求的旨,如何算得上我的設計?」
「隻大人須記得,今日這一巴掌,下不為例,否則……」
「否則本王便掀了這尚書府!」
齊淵還被謝凌雲攙扶著,蒼白的臉上因為急促泛著紅暈,凌厲的目光落在沈尚書的頭上,像一把鋒利的刀。
「怎的不等我一會兒?我就知道,你隻有吃虧的份兒!」
他指尖的冰涼蓋在了我滾燙的臉頰上,讓我哽咽的心也跟著熨帖不少。
「疼嗎?你怎也不知道躲?不知道躲也不會打回去嗎?」
我笑著搖搖頭:「無妨的!總歸要有這麼一遭!」
我是有爪牙的,但總這麼被人護著,真怕自己會生出依賴。
「我接你回家!從今往後,你便隻有一個家。」
「若有誰再倚老賣老將你诓騙出去給你難堪,本王便是鬧到父皇跟前,也是要求個交代的。」
沈大人臉色發白,卻始終彎著身子不敢抬頭。
走過回廊的時候,齊淵問我:「你喜歡畫眉鳥?方才見你看了好幾回。」
「不喜歡,太吵。」
娘親被毒殺那日,畫眉鳥在屋裡叫了一夜。
我被捂著嘴按在隔壁房間裡,聽著它和我娘慘叫了一夜。
每每見到它,我似乎都能看到娘親滿臉是血,倒在桌下死不瞑目的慘狀。
「我想殺了它!」
「凌雲,去!」
畫眉鳥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的噩夢結束了!
齊淵被沈大人彈劾,因他闖入了尚書府,還殺了他心愛的畫眉鳥。
齊淵捂著咳嗽不止的胸口回的振振有詞:「本王體弱,拖累了王妃,惹得沈大人不高興,把人叫回去上了家法。」
「說到底,是本王身子不中用,被人看不起。」
陛下當即大怒,給沈大人放了長假,又不輕不重地命齊淵閉門思過。
我倒無所謂,正好借此機會幫他調理身子。
沈歆然打著探望的名義上了門,給我不痛快!
五月的天,她裹著長衣長袖,不露半寸幾分在外,我便知道,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見過你的,你沒有傷,他沒有這麼對你。」
「你隻需告訴我,我便讓父親原諒了你。」
我無需任何人的原諒,因為強勢地為不公平的自己爭一分天地,從來不是錯。
事及沈家,一盞茶,吃得索然無味。
我借著茶水,寫了偌大的一個「殺」字。
她愣住了,繼而怒吼我Ťúₕ捉弄於她。
「信不信在你!」
她拖著華麗的衣裙,像隻耀武揚威的花孔雀:「你別得意。」
「陛下最看中的現在是我的夫君,隻要他得了聖心,早晚有你跪下來求我的時候。」
「聽說成王吐過幾次血。過來人告訴你,這可不是好的徵兆啊,妹妹盡早做打算得好。」
「沒了成王護著你,你這條爛命,早晚還是落在我的手上。屆時,我會把落在我身上的痛楚,百倍千倍還在你的身上。」
「我等著,等你的成王死!等著你守寡時跪在我的跟前,也看看萬人之上的我如何的風光。」
待沈歆然走後,我望著手心裡血肉模糊的一片,收起眼底的殺意。
她不知道的是,再多說一句,我手裡這杯盞,就會劃開她的臉,讓她有臉進,沒臉出。
9
沈歆然沒有坐著等死,她也借著前世記憶,另闢蹊徑,將齊湛前世的得力幹將們,提前一一籠絡在了他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