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確實不善於背後使陰招。
即便是重來一回,我也隻會模仿前世苗若兒用過的招數。
譬如,她安排高僧散布流言,說我與她相克,逼著楚衡遷居我的宮殿。
而這一次,我借著蜚語,送她一場潑天富貴。
盛京傳聞,苗若兒有鳳凰命。
命貴過真龍之子昭王殿下。
當年昭王重病,雖保住了命,卻犧牲了腿。
而同樣的症狀,苗若兒居然毫發無傷,甚至還治好了啞疾。
流言蜚語,三人成虎,甚囂塵上。
很快,傳進了皇宮。
貴妃再次急召我入宮。
這次,我沒有推脫。
我特意穿了聖上新賜的白狐大氅。
惹得家裡的小狐狸龇牙咧嘴。
「茵茵,本宮一直,屬意你為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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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塗著鮮紅指甲,像話本裡的妖女。
我沒有回話。
「可惜,太子實Ṭū́₃在太倔。」
她說著可惜,滿眼算計。
「我與太子,本就無緣。」
她大約是不信我會真對楚衡死心。
怕我再橫插一腳。
看來,鳳凰命之說,她還真的動心了。
那我幹脆,再推她一把。
「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示意我說。
「臣女其實,對殿下難以忘懷。」
「若是娘娘願意相助,拜託娘娘求聖上收回成命。」
她完全愣住。
「什麼意思,你還想做太子妃?」
我無辜,「不行嗎,娘娘您一向疼我,這點要求……」
「宋茵。」
貴妃警告我,「你別痴心妄想,衡兒是儲君,若兒是鳳凰,他二人馬上就會成親。若兒,才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
「您剛剛還說屬意我?」
我泫然欲泣。
她嘆氣,「本宮本希望,你嫁了昭王也能為我所用,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蠢鈍。」
「嬤嬤,把我的玉佩給若兒送去,她是我認定的兒媳婦。」
「其他人,休想妄想。」
我被貴妃趕出了宮殿。
昭王正好從議事廳出來。
順便領我回家。
「貴妃急了?」
「玉佩都送出去,生怕我發瘋。」
楚離握住我冰涼的手心。
「茵茵,不必為我如此。」
「不。」
我一口回絕。
除了父母,楚離是對我最好的人。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誰害他變成這樣!
嬤嬤送玉佩之事本來隱秘。
但是我特意安排了小丫鬟,一不小心提前將消息透露給了苗若兒。
這傻丫頭,帶著兩排丫鬟小廝在門口謝恩。
於是,整個盛京百姓都知道太子即將要娶帶有鳳凰命的苗若兒。
說來好笑。
楚衡自己,反而是最後知道的。
15
聖上派首席大總管上門宣旨。
他封我為郡主,準我從皇宮出嫁。
嫁妝規制一應按照嫡公主的排場。
又賜昭王七珠,成為本朝第一個七珠親王。
地位比太子,不遑多讓。
滿朝文武戰戰兢兢,都知道這位帝王,動了雷霆之怒。
他對我與昭王封賞越厚。
越證明他對貴妃、太子的失望。
聖上仁慈、寬宥,但他終究是帝王。
他尤當朝,貴妃就迫不及待替太子迎娶鳳凰。
這什麼意思?
逼宮嗎?!
但凡貴妃當時多思考片刻,她都會相通此舉多麼愚蠢。
可是,我沒給她時間。
聖上與皇後伉儷情深。
皇後故去,ƭű̂₀聖上寧願空懸後位,也沒有扶貴妃上位的意思。
貴妃熬了太久了。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當太後。
母族勢薄,她前期都上趕著討好我。
現在冒出來一個鳳凰命格,還不是得緊緊抓住。
碰巧,苗若兒也是急著證明身份的人。
把私下的貴妃玉佩,擺到了臺面上。
鬧得人盡皆知。
聖上下令嚴查傳謠之人。
沒多久,就順藤摸瓜,查到了一位退休老太醫的兒子。
那兒子說他父親曾替昭王診治過,留下了詳細筆記。
而他替苗若兒診治過程中發現,確實與父親留下的筆記完全吻合。
而他年輕時候做過四方遊醫,見過這種病症——高燒不退,夢魘不醒。
當地人稱為「鳳凰蠱」。
所以他並非故意傳謠,而是診斷過程中所言,被有心之人利用。
這才有了鳳凰命之說。
聖上越發震怒。
昭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皇後嫡子,欽定儲君。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種了蠱。
聖上派侍衛暗中詳查。
最後在貴妃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枕頭底下。
發現了「鳳凰蠱」。
聖上當場秘密處死了嬤嬤。
這些都是宮中秘聞,楚離來找我時候,當做趣事說給我聽。
他好像在哪裡都有眼線。
要不是這該死的蠱毒,害得他落下殘疾。
他的確比楚衡更適合做太子。
「別難過了。」我安慰道。
楚離給我夾了一塊排骨,「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何況,我這輩子,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我輕輕趴在輪椅扶手上。
有些難過。
要是我早點重生就好了。
16
太子,被禁足了。
父親私下還偷偷問我,是否知道什麼內情。
我將事情和盤託出。
父親也是嘆息。
貴妃,算是完了。
她對苗若兒下手,太子與她大吵一架,才換來解藥。
又一意孤行送玉佩,害得太子失去聖心。
現在還被查出來,和昭王殘疾之事相關。
她為了保全楚衡,賭咒發誓太子毫不知情。
聖上念在多年情分,把她關進了冷宮。
就是上輩子關著我的那間。
偏僻、寒冷、荒廢。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咽氣了。
我偷偷送了十床被子給她。
聖上睜隻眼閉隻眼,對我越發寬宥。
他厭惡貴妃,卻覺得我重情重義。
轉頭賜我十匹流光錦錦緞。
再次見到楚衡,是在禮部尚書府。
尚書兒子娶親。
我受尚書小姐的邀請而來。
而楚衡,即將與尚書小姐定親。
聖上賜婚,板上釘釘。
多日未見,他瘦了很多。
看向我的眼神很復雜。
糅雜著愧疚和思念。
火熱滾燙。
一如當年我看他。
有些嚇人。
「茵茵,好久不見。」
我點點頭,算打過招呼。
突然,他把我拉到假山後面。
我努力掙扎,就聽到他問。
「你最後,是凍死的嗎?」
我沒控制住情緒,眼底的恨意瘋湧而出。
他和我對視,扯出一個涼薄的笑意。
17
楚衡重生了。
意味著,我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優勢,瞬間追平。
他比我活得久,掌握的信息隻會更充裕。
我搖搖欲墜。
楚衡上前一步,扶著我,捧起我的臉頰。
「茵茵,我知道你恨我。」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這次,我一定隻有你一個皇後。」
太惡心了。
不止惡習,還很可怕。
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樣。
「我不信你,楚衡。」
我推開他,退到一旁坐下,大口喘氣。
他隻看著我輕笑。
和不久前還不成熟的楚衡不一樣。
現在的他,給我的壓迫感,不亞於聖上。
楚衡不管我的拒絕,自顧自說道。
「其實,我發現還是你最愛我,上輩子你去世後,我傷心了很久。」
「茵茵,這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想放棄你。」
他循循善誘,「父皇身體不好,等我繼位,立刻封你為後。」
「別做夢了,我和昭王還有一個多月就成親了。而你繼位,遲早還有三四年。」
楚衡攤手,「誰說父皇能撐三四年啊?」
我不可置信。
「你瘋了嗎?」
「魏嬤嬤一共有三枚鳳凰蠱,一枚廢了昭王,一枚害了若兒,還有一枚呢?」
確實聽說聖上生病,但是和他倆的症狀完全不一樣啊。
「聖上隻是風寒!」
「你不信,可以進宮去看看。」
他無所謂的態度,讓我越發惶恐。
「茵茵,你去世之後,我才發現,我對若兒隻是感激,我對你,才是真愛啊!」
我穩住心神,爭取主動權,「既然你告訴我一個秘密,那我也告訴你一個。」
「上輩子,苗若兒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
這也是為什麼,她可以做到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來嫁禍給我。
因為它是骯髒的偷情血脈。
出乎我的意料,他面色不變。
「我知道啊。」
「若兒的避子湯,每次都是我盯著喝完的。」
「未來的太子,不應該從村婦肚子裡鑽出來。」
他知道!
他知道還能夠順勢挑斷我的筋脈!
他知道還要把我關到冷宮凍死。
我上輩子,到底愛了什麼魔鬼?!
他看透了我在想什麼,語氣無奈,似乎是我在鬧脾氣、不識大體。
他說:「我沒辦法。」
「昭王有遺詔,我得找個合適的理由除掉他。」
「誰叫他喜歡你呢。」
「聽說你的處境,心甘情願用遺詔來救你。」
「可惜晚了一步,你已經……」
「我順勢下旨,把他拘禁了一輩子。」
「聽說,他為你抄了一輩子往生經文,直到死前,嘴裡還在念著佛偈。」
「一個殘廢,倒是深情。」
我死死盯著眼前英俊的男人。
透過他,仿佛看到了後來的楚離。
他剃了光頭,自困於佛前。
房梁上懸著一盞盞長明燈。
每盞燈,都寫著我的名字。
許願我有一個美好的來生。
18
楚衡和尚書小姐很快完婚。
那位小姐非常爽朗,秋獵那日,我們曾一同喝茶飲酒。
而出嫁那日,她臉上無半分喜悅。
好像奔赴的不是東宮,而是墳頭。
我生了重病。
失眠、嘔吐。
整日惶惶不可終日。
楚離每天都在我床頭陪我。
我時常恍惚,把他當做楚衡。
撲上去掐他脖子。
他會慢慢握住我的手,把它們交疊,放在膝蓋上。
宮裡聖上重病,太醫輪番值守。
父親請不來太醫,隻好求助民間。
請來了那位診斷出「鳳凰蠱」的大夫。
他開了方子,我才總算清醒。
我抱著楚離痛哭。
他芝蘭玉樹、尊貴皇子。
又有遺詔在手。
完全可以逍遙快活一輩子。
卻為了我的……一具屍體,白白浪費了遺詔。
就算重生。
就算重創了太子一派。
還是棋差一著。
還是贏不了。
太子在聖上跟前伺候,衣不解帶。
朝野盛贊。
我像個烏龜一樣縮在房間。
楚離來了,就縮在他懷裡。
很少說話。
他喂我喝完藥,摸著我的額頭,面露不忍。
「茵茵。我們還沒有輸。」
我自暴自棄。
「沒希望了,楚衡就是個瘋子。」
他像往日一樣摸我頭,緩緩說道:「鳳凰蠱,並非無藥可解。」
我怔住。
「啊?」
「父皇暫時無礙,你放心吧。」
「可是,楚衡說……」
「不用擔心,做你想做的。」
「就算是失敗了,大不了做對苦命鴛鴦,」
楚離說的對。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手拉手一起死。
我反正死過一回了。
隻要不是凍死,我都不怕。
19
尚書小姐,現太子妃,名為孫柔。
她被囚禁在了太子府中。
起因是她蓄意責罰苗側妃。
差點驚了胎。
苗若兒這一招,還真是屢試不爽。
東宮守衛不嚴。
大多數應該都被楚衡調到了皇宮。
我沒費多大勁,就混進了東宮。
孫柔跪在地上,朝苗若兒奉茶。
太荒謬了。
苗若兒久久不肯接茶。
孫柔把杯子扔到了地上。
嬤嬤上前想掌嘴,我及時出現。
苗若兒有些慌張,「你怎麼進來的,侍衛呢?」
「侍衛、侍衛。」
她連喊了兩聲,沒人進來,越發慌亂。
我扶著孫柔起身。
自從嫁入東宮,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楚衡任由苗若兒折騰她,根本不管。
要不是皇子妃自缢累及家人,她都不想活了。
她如此想法,和前世的我,一模一樣。
所以我懂她。
「請側妃移駕去皇宮。」
苗若兒不甘心,被幾個侍女鉗制著上了馬車。
她不敢掙扎,怕驚了府中孩子。
隻能乖乖做了我的人質。
楚衡已經瘋了。
如果說他還有軟肋,那隻能是苗若兒。
所以她一定要掌握在我手裡。
我交代了孫柔幾句。
她眼神逐漸從驚恐到堅毅。
「放心,定不辱命。」
我鑽上馬車,和苗若兒同乘。
她又是一陣尖叫。
「閉嘴,不然我現在就在你臉上畫朵花。」
她慌張捂嘴。
現在的她,和上一世後來心狠手辣的苗貴妃差了很多。
「太子不會放過你的。」
她威脅道。
我沒理她。
吩咐荔枝加快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