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知曉莊氏是怕留在這裡,她會難過。
喜娘再次叮囑眼妝要花了,又得重來,怕來不及了,沈悅才收起眼角氤氲。正好眸光掠過窗外,恰好看到晨間的陽光落在屋中,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經大亮……
時間過得太快,這個時辰,卓遠應當快要出門迎親了。
沈悅心中又忽得緊張起來。
藏在衣袖中的手心死死攥緊,盡量不顯露。
莊氏出門後不久,新娘子的妝容差不多成了。
喜娘端了餐盒上前。
今日大婚,禮儀繁瑣,出了娘家大門,要一直到洞房禮時才會一起用飯,所以眼下,喜娘端了好些果脯和點心來給她墊肚子。
“新娘子先用些,稍後要到了洞房去了。”喜娘幫襯著。
若是飯菜,容易弄髒喜服,而且不便。
眼下,沈悅隨意用了些。
稍後,喜娘又端了水來,沈悅喝了兩口,唇邊沾了胭脂顏色。
放下杯子,又喜娘在屋外扣門,“新郎官方才已經出門了,應當不多時候就到了,新娘子要快些了。”
不多時候就到了?
沈悅心中咯噔一聲,指尖再次攥緊,忽然反應過來,平遠王府到城西梁家不遠,若是出門,很快就能到家中。
隻是屋外的喜娘說完,屋內的喜娘便都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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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為首的喜娘喚了聲。
似是所有的喜娘都緊張起來。
連帶著沈悅更加緊張得有些無所適從。
早前因為要用餐盤,所以唇妝沒有上全,眼下,喜娘趕緊補全唇妝。
一側的喜娘連忙準備好喜袍的外袍和鳳冠霞帔之類。
等這頭唇妝補好,再有喜娘將新娘子的整個妝容都修飾一番,才將沈悅攙了起來,由負責侍奉更衣的喜娘將新娘子的喜袍層層穿好。
喜袍的外袍穿戴是最負責的,光是伺候穿衣的喜娘就有四人,有點著重處理衣領和後背,有的是衣袖,有的是腰身,還有的是衣裙。正因為繁瑣,所以當喜袍穿好的時候,全然同新娘子的妝容相襯起來。
新娘子的首飾並非琳琅滿目才是最好。
沈悅這身新娘妝搭配的首飾大方得體,同大紅色的喜袍相形益彰。
最後,喜娘將鳳冠霞帔給她穿戴上。
沈悅緩緩睜眼,整個屋中都全然安靜了下來……
若說之前喜娘心中都覺得今日的新娘子是少見得好看,但眼下,等到鳳冠霞帔都穿戴好,喜袍和妝容都成,才覺何為動人心魄。
就在方才她睜眼時的羽睫輕輕一眨,有些不習慣這頭上重量的的輕顰淺笑,都帶著說不出的溫婉與驚豔……
這種美,同剛及笄的新娘子全然不同。
多了幾分持重,溫和。
好看,是真的好看,令人動容……
出神間,苑外腳步聲匆匆傳來,“迎親隊伍要到了,還有一個街市口。”
話音剛落,頓時,屋中都紛紛回過神來。
新郎官就要到了!
“快快快!”為首的喜娘吩咐一聲,大家都繼續手上的工作。
喜娘牽了沈悅回屋中的床榻上坐下,又有喜娘再次確認妝容是否要調整,衣裳和鞋子是否已經妥當。
最後,才有喜娘給她蓋上喜帕。
從蓋上喜帕的一刻起 ,她就是真要出嫁了……
眼前的喜袍放下,隻餘了淡淡的紅光。
剩餘的,就是鳳冠留出的空間裡,她可以低頭看見自己腳上那雙繡著金色鴛鴦戲水圖案的婚鞋……
看著婚鞋上鑲著金線的鴛鴦圖案,沈悅深吸一口氣,心中似春燕掠過湖面一般,再難平靜。
“新郎官到了!”苑外再次有聲音響起。
沈悅才深吸一口氣,眼下,指尖再次握緊。
隱隱的,能聽到從大門外傳來的鞭炮聲和嗩吶聲。
新郎官來迎親,走正門。
正門處要放鞭炮。
這是已經進門了。
沈悅從未像眼下這般緊張過,仿佛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喜娘們伺候過許多新娘子了,也都知曉眼下的新娘子都是緊張,便也溫聲道,“新娘子別擔心,我們會一直陪著新娘子的,若是稍後有事,可以喚我們。但記得,從眼下,到洞房禮前,新娘子是不能同新郎官說話的。”
沈悅點頭,表示明白了。
門外的嗩吶聲漸近。
嗩吶吹笙都是一直跟著新郎官的,那就是新郎官已經見過新娘子這邊的長輩,徵得了同意,往新娘子這邊來迎親了。
沈悅輕咬下唇,忽得,又想起喜娘提醒過的,不可以,唇妝會花。
“新娘子,這是喜綢,請拿好,稍後,新郎官會牽著喜綢帶新娘子去辭別舅舅舅母。”喜娘說完,沈悅再次點頭。
隻是剛剛握緊,仿佛就聽到喧哗聲,鞭炮聲和喜樂聲到了屋外。
屋中瞬間都安靜下來。
“是新郎官來了。”一側的喜娘歡喜道。
沈悅隻覺一顆心都似越到了喉間。
忽得,屋外的聲音也安靜下來,有喜娘道,“新郎官來接新娘子了。”
沈悅屏住呼吸。
閨房的門“咯吱”一聲推開,喜娘的簇擁下,身著一身喜袍的卓遠入內。
屋內的喜娘們都看呆。
這……
今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都……
沈悅自然看不見,唯有“砰砰砰砰”的心跳聲中,低眸見一雙靴子行至她跟前。
第237章 拜堂
沈悅半怔。
而後不知為何, 早前所有的緊張也好,局促也好,反倒在這一刻緩緩退了去。
但分明他除了踱步到她近前外, 旁的什麼都沒做過。
他的腳步聲, 沉穩而踏實, 妥帖且平和, 如同早前無數次,行至她跟前, 溫和得同她說的每一句話一般……
似是大凡有他在的時候,她都習慣了心安。
沈悅的呼吸慢慢放緩, 緊張在心中一點點褪去,美目含韻下,似是在憧憬著一聲大紅喜袍的卓遠會是什麼模樣?
忽得, 腦海中又閃過早前在栩城過年關時, 他被小五坑得穿了一身木槿色的衣裳的模樣,她從未見過哪個男子穿木槿色的衣裳會好看, 但卓遠不同, 他的五官生得很精致, 輪廓亦修飾得恰到好處, 連木槿色的衣裳都能駕馭,隻是實在還是有些驚豔了旁人的目光……
思及此處,沈悅忍不住輕笑一聲。
而正是這極其短促,又略帶喜感的一聲輕笑,屋中頓時愣住。
卓遠原本伸到一半, 要去牽喜綢的手被她這麼亦笑,就忽得凝在半空中,他眸間懵住, 意識到方才的確是她笑了一聲,在他要牽她手中喜綢的時候,卓遠似是被她當眾挑逗了一般,忽得臉紅到了耳根子處。
頓時,屋中所有的喜娘都跟著掩袖笑起來。
還有沒忍住笑出聲音來的。
做多了喜娘,見慣了迎親的時候,新郎官言辭挑逗新娘子的;但還是頭一回見到迎親的時候,新郎官被新娘子輕輕一笑羞得面紅耳赤,整個人都不自然的!
而且,這個人還是馳騁沙場,揮斥方遒,周遭諸國為之色變的平遠王!
眼下,正在迎親的時候臉紅了……
仿佛巨大的反差萌在,喜娘們都笑得不敢抬頭。
卓遠的臉紅的更厲害。
沈悅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為何屋中都紛紛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卓遠眼下在做什麼,屋中的喜娘們才都紛紛這幅模樣。
沈悅好奇,但又不能伸手撩起喜帕。
恰好,為首的喜娘解圍,“請新郎官領新娘子拜別家中長輩。”
卓遠這才回過神來,繼續伸手去牽她手中的喜綢。
喜綢就攥在她手中,他要去牽,指尖難免觸碰。
莫名的,兩人心底都微微一滯,分明早前就親近過,但眼下,還是會抑制不住的心動。
他看得見她,為他穿著大紅色的嫁衣,端莊得坐在榻間,一絲不苟。
她卻隻能看到他身上大紅喜袍的一角,還有方才俯身從她手中牽起喜綢時,袖間修長而輪廓分明的指尖,曾無數次同她十指相扣,亦撫過她心間,更攬起過她,在荷塘清暉側,在錦帳香暖處,鉛華洗去,生死契闊……
燈影繁華後,他們終於走到了這一刻。
沈悅隻覺手中的喜綢輕輕顫了顫,是他牽起喜綢,朝她行拱手禮。
類似於他即將帶她辭別父母,請她日後多照顧之意。
喜娘亦扶了她起身。
鳳冠上遮著喜帕,她看不見,卓遠牽著喜綢,她握住手中喜綢,又喜娘攙扶著走在卓遠身後不遠處。
屋中的喜娘也魚貫而出。
屋外的樂器聲再次想起,伴著鞭炮聲,聲聲入耳。
舅舅舅母再正廳處,卓遠領著她往正廳去。
梁宅不大,從屋中到正廳很快,一柄鞭炮都未放完,一首樂章也都還沒奏完,等到廳外,喜娘輕聲在她耳邊道,“新娘子小心腳下,稍後廳中,新郎官單獨同新娘子一處辭別家人。”
辭別家人的時候,喜娘們不會入內,都是新郎官照料新娘子。
沈悅點頭。
果真,喜娘退開,卓遠手中的喜綢收短了些,等於就在她身側。
廳中衣裳摩挲的聲音響起,她知曉是舅舅舅母和涵生上前,方才明明還好好的,也不曾見到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沈悅眼眶和鼻尖都忽得紅了。
早前總說新娘子出嫁這天,在娘家處大哭一場是習俗,但真正等到這一日,其實什麼都沒說,沈悅心中莫名揪起,眼淚有些止不住。
“阿悅,出嫁之後,要同清之相敬如賓,和睦相處。”莊氏循禮叮囑。
沈悅福了福身,“阿悅記下了。”
卓遠轉眸看她,喜帕下的聲音是哽咽的,他知曉她舍不得舅舅舅母。
莊氏亦舍不得她。
原本,莊氏還應多叮囑卓遠一句的,但莊氏怕再出聲會讓沈悅聽出她的哽咽,遂朝梁有為搖了搖頭,示意他說下半句。
梁有為也罕見得眼紅,卻聲音卻要比莊氏沉穩,也叮囑道,“清之,阿悅是個好孩子,我們阿悅交給你照顧了,日後務必替我和她舅母好生照料,也望你們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