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入了九城,就連忙往對方家中去,沈悅牽著卓遠的手,卓遠一聲未吭。
等到對方苑外時,王大娘去扣門,卓遠握緊了沈悅的手。
“清之?”沈悅看他。
卓遠咬唇,“我可以不回去嗎?”
沈悅半蹲下,“這裡有你的家人呀,你想他們嗎?”
卓遠不知道應當怎麼說才好,鼻尖微紅,“可是我記不得他們了,我隻知道阿悅啊。”
沈悅見他鼻尖紅了,眼眶也紅了。
這一路來九城,他幾乎沒怎麼說過話,他是舍不得同她分開……
她也舍不得,“清之,若真是家人在這裡,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洪鎮到九城有十幾日的路程,她怎麼能時常來看他。
卓遠也不怎麼了,“哇”得一聲開始哭出來。
沈悅一顆心也似沉到谷底。
正好有人前來應門,王大娘道,“我們是六嬸的侄子,是從洪鎮來的,來尋文大夫。”
“找文大夫是嗎?”對方的聲音溫和如玉,王大娘連忙點頭。
“進來吧,他在。”對方開門。
“清之,要是很難過,我們就在這裡多呆會兒。”沈悅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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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遠哭紅了眼睛轉眸朝王大娘那端看去,隻是看了一眼,忽得,連哭聲都止住了。
樓清運?!
第275章 番外一 清之寶寶(五)
沈悅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剛才還哭鬧著不肯進苑子的清之,眼下都不用人開口,就似泥鰍一樣, 乖乖地一滑就入內了。
雖然他一直佯裝著沒怎麼看一側的樓大夫, 但沈悅同他朝夕相處這麼久, 他眼角眉梢稍微動一動, 她都猜得出來眼下他心思放在什麼上。
從方才樓大夫出現起,他就在極力掩飾自己沒在看他, 但隻要樓大夫目光移開,他就時不時盯著樓大夫看。
清之比一般的孩子早熟, 平日裡小心思也多。
清之在樓大夫面前有些一反常態。
起初,沈悅還在想,清之會不會是潛意識裡對樓大夫有很深的印象, 才會這樣一直盯著一個陌生人看。
她都險些以為樓大夫就是清之的父親?
因為清之落水後, 記憶受損,一直記不得早前的事, 也記不得早前的人, 但見到樓大夫的時候, 應當是記憶深處對樓大夫有印象, 所以才會時不時看他,確認這種印象是不是真的,但在自己能夠準確確認之前,又不想被旁人看出來,所以並不怎麼顯露痕跡。
可王大娘是說, 他們是來尋文大夫的。
文大夫和樓大夫不是同一個人……
沈悅才知曉自己怕是想錯了。
“各位稍坐,文大夫再給病患施針,可能還有一刻鍾時間。”樓清運慣來溫和, 和卓遠記憶中一樣。
樓清運治好了小六,也曾在幼兒園裡兼任過大夫。
他那時候是不認識他的。
但沈悅同他關系很近。
後來在邊關,阿新受傷,路上遇到了樓清運,他才知曉之前在軍中見過的大夫就是樓清運,而樓清運也隻字未提過,他就是治好小六的大夫。
這個人淡泊名利,但是喜歡醫治各類疑難雜症。
是個好人。
他是沒想到,在這裡遇見阿悅,遇見阿四,桃桃,小五,竟然還會遇見樓清運……
不知為何,卓遠心中隱隱覺得,在這裡的這段經歷,在冥冥中好似有什麼關聯,又似全然沒有關聯。
他一直偷偷打量樓清運,卻又不敢被他發現,怕他起疑。
但他知曉阿悅是肯定發現了。
闲聊些許,有藥童來喚。
樓清運聽候起身,“幾位稍坐,我去後苑看看病人。”
王大娘和沈悅也都起身。
卓遠借故如廁,悄悄跟了去。
他實在好奇這裡的樓清運。
因為在早前的記憶裡,樓清運離開平關大營後,便說是要去九城,偏偏這麼巧,他在九城遇見樓清運。
自從見到樓清運起,他腦海中早前隱約有的念頭,越發清晰。
阿四之前隱晦同他說起做過的夢,其實就是他到了這裡之後,腦海中的第二段記憶。
這段記憶的結尾,是以他拽著高升跳崖結束。
而結束之後,就是阿四告訴他的所有事情。
所以,他穿越到的地方,就是阿四早前同他提起過的夢裡。
這是他花了很長時間想明白的。
而且,全然是一個閉環。
在這裡,雖然事情的軌跡中途發生了變化,但是最終的的走向其實並未變過。譬如沈悅的幼兒園,漣媛最後登基,甚至是安南郡王謀逆,都是時間問題……
他也甚至還想過,如果這裡的他還沒死,興許,他還會在這裡遇見這裡的沈悅,還會有一座王府幼兒園,還會有小十,小十一。
而這些,在阿四的夢裡沒有。
但阿四夢裡沒有的,並不代表就真的沒有。
因為,一個人隻能經歷他經歷過的時間和事情。
譬如,如果他真還活著,隻是未出現阿四面前,那對阿四來說,他就死了。
這些猜測他都有過,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都說得通。
隻是,他確實沒有這裡的記憶了,在這裡,他是小豆丁文廣,也是卓清之。
但有一點,自從上次在安化寺見過阿四,小五和桃桃幾人後,他有時會幻聽到他們同他說話的聲音,大多是在午睡的時候,或是夜裡,時間都很短,甚至,她還聽到過阿悅的聲音……
他不得不想,若是在這裡遇到樓清運,會不會還有變化發生?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不得不跟去。
雖然知曉這裡的文大夫極有可能是就是文廣的父親,但是在弄清楚樓清運和他的關聯之前,他不想同阿悅分開。
他隱隱覺得,樓清運是個突破口。
卓遠深吸一口。
小苑很大,因為半是被樓清運改造成了病房。
雖然他不是很懂病房的意思,但是見這裡照料了很多病人。
也正是因為病人不少,所以他偷偷跟著,也不容易被發現。
臨到一處病房前,樓清運駐足。
卓遠也跟著駐足。
這已經是靠內苑僻靜處了,幾乎沒什麼嘈雜聲,卓遠能聽到藥童和樓清運說話,“剛才起,我看見他手指動了動,而且,眉頭隱約眨了眨,之前樓醫生您是說如果有這些跡象,就第一時間同您說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就是方才的事,從來沒有過。”
卓遠並沒有認真聽藥童說什麼,而是目光定格在樓清運身上。
樓清運拿著“病歷本”看了看,明顯眸間驚喜,“我去看看。”
藥童臉上也是興奮之色,“樓醫生,您真是神醫,若不是您,旁的大夫可能早都放棄了。”
樓清運溫和笑道,“還不一定,這樣的病人十幾年後醒的例子有,永遠沒醒的也有,希望,他能醒。”
樓清運說完,同藥童一道入內。
藥童隨手關上病房的門。
卓遠偷偷上前,要趴上窗戶偷看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這裡的窗戶很高,但是一側有水缸,水缸裡是空的,卓遠踩著凳子,攀到水缸邊緣,正好夠到窗戶這裡。
窗戶微微穴開了一道縫,看不到內裡。
但水缸離窗戶有些遠,他踩在水缸邊緣上,想要將窗戶推開些,就隻能稍稍踮起腳尖去夠。
因為怕裡面的人發現,不敢很使勁兒。
不使勁兒,就要一點點慢慢挪開。
看到了!
終於看到了!卓遠心中唏噓,這小豆丁的身子實在不容易,他還要注意力著,不要摔下去,這樣高,會摔倒頭的!
卓遠心中警惕了些,更蹭前去。
果真見樓清運在給床榻上的人醫治。
正常的房間,床榻都是靠牆的,但是樓清運這裡的病房,窗都是在中間的,他在大營的時候聽樓清運說起,這樣好通風,每日通風可以減少感染幾率。
眼下看,兩個樓清運的做法是一致的。
所以,他近乎可以肯定,這裡的樓清運和阿悅一樣,都是早前的樓清運,一個人,隻是身處的時間和環境不一樣。
卓遠思緒間,聽藥童朝樓清運問道,“樓醫生,有好轉嗎?”
樓清運用自制得聽診器聽了聽心扉處,也伸手按了脈搏在數,稍後,取下聽診器,輕聲道,“心跳頻率加快,同之前臥床的時候相比,明顯處於更正常的水平。”
樓清運頓了頓,看向床榻上的人,輕聲道,“興許,真的會醒。”
樓清運話音剛落,藥童驚道,“指尖動了!”
樓清運趕緊放下病例。
確實,病人的指尖微微勾了勾,雖然是下意識的,但確實有反饋。
樓清運眸間也是驚喜。
醫者父母心,沒什麼能比看到病患康復更高興的事情,尤其是,病了這麼久的人。
樓清運俯身,翻了翻他的眼皮,做了更詳細的檢查。
一側,藥童止不住內心的歡喜,“要是真的能醒就好了,也不枉我每日給他按摩穴位,推手臂和腿的經絡,防止肌肉萎縮……都將近五年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的時候,卓遠頓了頓。
將近五年……
五年前,是西平二十一年?
卓遠心中猛然一震。
而相應的,正在給床榻上病人仔細檢查的樓清運怔住,方才,對方的心髒劇烈跳動了一下,是明顯的生命體徵和活動體徵。
藥童也看到了,驚慌道,“樓醫生,方才他……他……”
藥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樓清運沒有應聲,滯了滯,趕緊身上撫上他的脈搏,噗通噗通噗通,心髒加速跳動。
樓清運心中也驚喜,又起身想看他瞳孔,卻見眼皮下,眼珠似是在劇烈轉動。
樓清運一僵,既而很快反應過來,開始握住病榻上人的手,同他說話,“能聽到我的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