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童也隱隱興奮。
難道是要醒了?
窗外,卓遠隻覺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似是就要躍出胸膛一般。
額頭上,冷汗漸漸湧出,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腦海中,不斷有早前跳崖的場景回現。
——
高升咬牙,“卓遠,你今天隻有死在這裡,逃不掉的!你認命吧!我爹和威德侯都要你死!”
“好,反正今日都要死,有你送我一程也好!”
眾人大驚!
卓遠拽著高升一道從懸崖處躍下。
高空凌冽,仿佛無數刀劍刺入身體,最後墜入江水中,慢慢侵蝕了他的意識。周遭都被鮮血染紅,手腳越發冰冷。
他不能死在這裡!
他還要回去見阿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
在數到小八時,江水灌入喉間,意識就已經模糊……
江水灌入的喉間的感覺,仿佛就在當下。
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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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不能死!
不能死!
他還要回去見他們……
卓遠捂住頭。
腦海中針扎般得疼痛襲來,剛才的景象以十倍以上的速度反復重復,每重復一次,他腦海中就疼痛一次!
他本就踮起腳尖站在水缸上,很危險。
早前還雙手趴在窗戶上,眼下,疼痛難忍,便雙手捂住頭,隻是疼痛感並沒有消失,而是反復加深,終於卓遠受不住,想開口喚樓清運,隻是掙扎著想開口的時候,目光正好瞥到樓清運起身,囑咐一側的藥童,“去,快去拿我的藥箱來!”
“哦!”藥童愣了愣,然後一刻都不敢耽誤。
由得樓清運起身,藥童轉身離開,卓遠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病患的側臉。
忽得,卓遠愣住。
早前的疼痛也好,腦海中的畫面也好,雖然還在繼續著,但他整個人都僵住!
病床上的人……是他?!
卓遠不敢相信,目光也不敢從病床上離開,但千真萬確,不會有錯……是他!
是他!
忽得,藥童推門。
原本就毫無保護,站在水缸上的卓遠被藥童推門帶的踩滑,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向後綴去。
藥童驚呆!
但來不及上前拉住他,他整個人從水缸上摔下來,腦袋向後,水缸也被砸碎,地上都滲出血跡。
劇烈的疼痛襲來,他整個人似是都動彈不了,眼睛也慢慢闔上。
巨大的聲響聲,樓清運心中一驚,趕緊跑出屋去!
整個苑中的人都聞訊出屋!
苑中一片狼藉和混亂,都是過往和尖叫的人。
……
劇烈的疼痛傳到腦海中,忽得,卓遠撐手坐起,喘著粗氣。
但這一瞬間,似是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呆呆得看著病房中的陌生場景,這裡是……方才看到的病房?
卓遠詫異,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不再是早前那雙胖胖的,小小的手,他揭開蓋在身上的被子,也不是小豆丁的腿……
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他自己!
卓遠!
卓遠分不清激動,驚喜,還是匪夷所思,但在緊接著瞬間裡,缺失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再次充斥著他的腦海。
西平二十一年臘月,他被逼在南雲山跳崖,而後重如落水,窒息,漸漸失去意識……
但他沒有死!
他被江水衝到下遊,正好被樓清運揪起。
因為在水中的時間太長,他腦中缺氧時間太長,導致他整個人都醒不過來。
這是他昏迷,卻已經恢復意識的時候,聽樓清運同藥童說起的。
他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意思,但是,那個時候的他是有記憶的。
這些記憶,眼下正一點點如迷霧一般回到他腦海中。
樓清運救了他,而且,這四五年來,樓清運每日都來看診,也每日都帶藥童來給他按穴位,推手臂和腿上的脈絡,防止他身上的肌肉萎縮。
四五年來,從未間斷過一日。
他之前一直都沒有意識,但大約在兩年前,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忽然有意識了。
但即便有意識,也睜不開眼,開不了口,更動彈不了。
換言之,他時而昏迷,時而意識清醒,也能聽到樓清運同藥童說話,隻是他醒不過來,直至方才……
病榻上的卓遠自然想不明白,但他明白。
兩年前……兩年前是他救阿新被利劍刺穿的時候。
他那時候穿越到了小豆丁的身體裡,而那時候的卓遠,也就是眼下病床上的卓遠,也慢慢開始有了意識……
這兩年的時間裡,這裡的卓遠意識是大都清醒的,也知曉身邊發生的事,但記不得以前的事。
而逐漸記起以前事情的人是他!
是在小豆丁身體裡的他!
阿悅……
他忽然想起,阿悅在這裡,方才他摔下去了,她一定嚇壞,他想同她說起,他在這裡!
他撐手起身,想下床榻。真正下了床榻,才意識到因為長久的臥床,他的身體雖然持續運轉著,但是很虛,剛才的一幕,他險些摔倒。
他扶著牆慢慢出了屋中。
強烈的陽光,不由讓他眯起眼睛,等適應了苑中的光線,才見苑中亂哄哄一團,樓清運在醫治“他”,但“他”一直沒有反應,沈悅在一側哭得眼睛鼻子通紅,也在抽泣!
樓清運抱著小豆丁去一側的病房,沒讓旁人跟去。
沈悅泣不成聲!
有王大娘在,沈悅抱著王大娘,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緩緩上前,腦海中明顯眩暈。
沈悅似是也看到了他上前,目光卻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
眼下“他”生死未卜,又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地上還有血跡,沈悅的膽子這麼小,哭得天昏地暗,王大娘怎麼勸都勸不住。
阿悅,他輕喚一聲,但喉間幹涸出不了聲。
阿悅!
他再開口,沈悅似是也聽到了他出聲一般,但緊接著,他眼前一黑,撲到在地。
……
“清之,我是阿悅啊!”沈悅看著小文廣,小文廣木訥看著她,還有王大娘,一臉困惑。
“清之,你……你不記得阿悅和大娘了嗎?”王大娘焦急,“我是王大娘啊,還有阿悅啊,你落水是被阿悅救起來的,然後一直和阿悅在一處,天天似條小尾巴一樣跟著阿悅,還說要一直和阿悅在一處啊!”
小文廣又困惑看向沈悅。
沈悅也看著他。
確實,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沈悅心底似是空了一般。
不是早前那個一直陪著她,信誓旦旦說著要給她建一所幼兒園的清之了。
樓清運在一側說道,“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可能摔著頭了,會建成間歇性的失憶,興許,以後就會想起來了。”
“哎喲!”王大娘心裡難過,“那……會不會以後也想不起來?”
樓清運看了看眼神,盡管不想說,但還是提及,“很可能。”
王大娘忽得捂住嘴,也詫異看向沈悅。
那……那不等於永遠記不起沈悅了嗎?
沈悅對清之那麼好!那怎麼受得了?
樓清運也遲疑看向沈悅,聽王大娘說起過,這段時間,小文廣一直和沈悅一處,若是忽然記不起她,恐怕心中是難過的。
王大娘和樓清運遲疑目光中,沈悅鼻尖微紅,臉上卻笑了笑,溫和道,“記不起也沒關系的,我們是好朋友,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猜猜在哪裡的遊戲?”
這是清之最不喜歡的遊戲,卻是所有孩子最喜歡的遊戲。
小文廣果真點頭。
沈悅雙手握拳,“猜猜看,我把糖果藏哪裡了?”
小文廣果真眼珠子轉來轉去,“這裡!”
沈悅笑了笑,攤開雙手。
“不是呀”小文廣又道,“那在右手。”
沈悅又攤開,還沒有。
“去哪裡了?”小文廣看她。
沈悅笑道,“我給你變個魔術,別眨眼。”
小文廣果真睜大了眼睛。
隻見沈悅兩隻手做了一個拍手的動作,再攤開的時候,裡面多了一枚糖果。
“哇~”小文廣驚呆!
王大娘和樓清運都笑了笑。
王大娘笑,是因為雖然小清之記不得阿悅了,也隻記得自己是小文廣,但還是願意同阿悅在一處,也是好的。
樓清運笑,是因為這裡沒有會說魔術兩個字……
樓清運低眉笑了笑。
“文廣!”文大夫入內。
“爹爹!”小文廣撲上前,“爹爹,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