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婚由許黎親自當司儀,京中不少世家都羨慕不已。
“開始了嗎?開始了嗎?”小七好容易竄進了正廳中,方才去接子楓去了。今日是卓泉的大婚,子楓原本早前就當到了,但天公不作美,臨到京城前耽誤了幾日,原本該早到幾日的,成了大婚當天才到。
跨火盆後,小七就在府外等子楓,子楓來了,兩人才一道往正廳中竄。
今日主持拜堂的司儀是許黎。
子楓是許黎的親傳弟子。
許黎一面念著祝詞,一面餘光瞥著小七和子楓兩人像泥鰍一樣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然後竄到前方來觀禮。
其實廳中也都認出小七是王府的七公子,也都紛紛讓他,否則,這正廳中當下摩肩接踵,衣香鬢影的模樣,他倆再是泥鰍也擠不進來。
正好許黎念完祝詞,小七和子楓擠到前排。
許黎看了他們一眼,開始聲音洪亮道,“一拜天地!”
“時間正當好 !”小七忍不住朝子楓道。
子楓笑了笑,就見阿四牽著喜綢一道轉身,新郎官和新娘子都朝著正廳外,躬身行禮。
喜娘一直攙扶著新娘子,整個過程也都很和諧。
“二拜高堂!”
卓泉的爹娘早就過世了,一直是卓遠帶大的,府中的高堂就是卓遠和沈悅。
旁人都曉平遠王府的幾個孩子都有出息,而且同卓遠和夫人的感情很好,當下,見卓泉轉身,其實眼中都隱隱氤氲,嘴角卻掛著笑意的模樣,真如感同身受一般。
卓泉握著喜綢,朝著卓遠和沈悅的方向,恭敬,溫和,感激又陽光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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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悅溫柔朝他頷首。
其實,她都知道的。
卓泉又咬了咬唇,再看了卓遠和阿悅一眼,深深鞠躬下去。
這一刻,卓遠從今晨起便一直掛在臉上,甚至已經有些僵硬的笑容似是緩緩柔和了下來。
莫名想起阿四剛出生的時候。
想起阿四置氣的時候。
也想起阿四小大人模樣同他說,六叔你一定要平安回來的時候……
卓遠眼底微微猩紅。
又長大了一個……
等卓泉起身,也雙目通紅。
越是喜慶的時候,人越容易被心底深處的記憶所左右,阿四從未有像現在一樣慶幸有六叔和阿悅在,甚至難以想象,如果早前的記憶沒了六叔和阿悅會怎樣。
太多的情緒雜糅在一處,有激動,有感激,也同樣會有對未來的憧憬和彷徨。
“夫妻對拜!”
喜娘攙扶起新娘子,兩人按照事前在喜娘跟前分別演練了許多次的時候一般,微微躬身,頭輕輕觸在一處,沒有撞到對方,亦或是將鳳冠霞帔和喜帕滑落。
一切,都剛剛好。
“禮成,送入洞房!”
司儀的聲音很快就被正廳中的吆喝和叫好聲淹沒,卓泉剛才心中湧起的感懷,也在齊格,孟子輝等人的“新郎官早些出來喝酒”的氣氛中徹底被掩蓋了去。
周圍都是哄笑聲。
卓泉也牽了喜綢,領了新娘子往洞房去。
洞房就在卓泉自己苑中。
今年卓泉加冠,搬出了早前和小七一處的苑落,在西院有了一處自己單獨的苑落,福文苑。
福是福祉的福。
文是文書的文。
寓意學問和福祉雙全。
福文苑的主屋是新房,卓泉抱了新娘子在喜床上落座。
喜床下鋪了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坐上去的時候,有吱吱的聲音。
“新郎官去前方敬酒吧,回來後,還有洞房禮。”喜娘提醒。
卓泉這才收回目光。
今日賓客諸多,要過敬酒這一關不容易,古往今來,觀禮的賓客都以將新郎官灌暈為樂趣,眼下,卓泉終於體會到早前六叔大婚事,整個京中都恨不得將他往死裡灌的壯觀場景。
“我……盡早回來……”他告訴她一聲,讓她別擔心。
喜帕下,新娘子點了點頭。
卓泉臉色微紅。
快步回了正廳中,宴席已經開始。
正廳中和正廳外的苑子都擺滿了酒席的桌子,同二哥成親的時候沒差。
雖然他不是平遠王世子,但他是新科狀元,是平遠王府的四公子,來敬酒的賓客同樣不少;卓泉到的時候,卓遠就已經被人團團為主。
自從不在朝中,京中已經很少有機會可以抓住卓遠了,報仇解恨了,朝中都群起而攻之,反倒給卓泉減輕了不少壓力。
卓泉也想起早前二哥成親的時候,好像第一個被放倒的人也是六叔。
不過那時候他們都小,能夠幫二哥和六叔擋酒的都沒有幾個;但眼下,小五,小七,小八和齊格,宋言都可以幫忙,卓泉這處輕松了很多。
但新郎官哪有幾個不喝多的,卓泉喝得有些急,腦子有些暈乎乎的時候,去一側吐的時候,身旁有人扶住他。
“沈涵生?”卓泉話都說不清楚。
“大喜日子,不算吐。”沈涵生笑了笑。
卓泉也忍不住笑。記憶中,仿佛他同沈涵生從未有過這麼和諧相處的時候,大多是他在追趕,沈涵生懟他的是偶。
當下,他才吐完,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想早些回正廳中。
沈涵生提醒道,“大廳中都是人,你多消失一會兒,旁人也不會留意。”
卓泉愣愣,仿佛也想起是的。
兩人的後苑小坐了一會兒。
“還沒恭喜你!都成親了!”小坐的時候,沈涵生主動開口。
卓泉嘆道,“是啊,總算有一件事能超過你了!”
沈涵生頓了頓,兩人都莫名笑起來。
不知為何,卓泉又斂了笑意,認真朝他道,“沈涵生,謝謝你,真的!”
沈涵生詫異看他。
怎麼都不像他平日裡能說出來的話,但其實,他分明又知曉,阿四隻是在他面前尤其喜歡挑事,傲嬌,引起他的注意,日日都說要將超過他掛在嘴邊,但其實隻要他誇贊一句,阿四整個人又分明開心到不行……
阿四就是這樣的孩子。
他們從孩子時候開始,就要好!
“诶,我說真的,沈涵生,謝謝你!”卓泉喝多了,才會繼續開口道,“你知道嗎?你就像一盞明燈!很亮很亮那種,雖然有時候會亮瞎我的眼睛,但是,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一直都在黑暗中……”
沈涵生看他。
卓泉亦半醉,卻半是認真道,“沈涵生,你在真好!真的!”
沈涵生詫異。
卓泉伸手,等他擊掌,“我們做一輩子莫逆之交,與子同袍。”
沈涵生輕嗤,還是同他擊掌。
……
再回正廳時,眾人又開始逮著新郎官敬酒。
敬酒的人實在太多,小五,小七,小八幾個都喝多去了,最後,是沈涵生陪著卓泉一起。
沈涵生記不得喝了多少酒,最後找了哪個地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但醒來的時候,腦海中還似宿醉過一般,針扎似的頭。
“相爺醒了?”譚伯上前扶他。
沈涵生詫異看著眼前的人,他不認識……
譚伯似是也發現他的不對勁,又道,“相爺怎麼了?我是……譚伯啊?”
沈涵生頓了頓,仍舊沒有吱聲,他一定不認識這個叫譚伯的人!
而且,他之前應當是在平遠王府,喝著阿四的喜酒。
這裡也不是城西梁宅。
“舅舅和舅母呢?”沈涵生淡定問起,而後目光看向對方。
譚伯眸間微微怔了怔,“舅老爺和老夫人早前就回了晉州呀……相爺,您怎麼了,這可是糊塗了?”
晉州?沈涵生眉頭微攏,似是難以置信一般,又緩緩開口,“我姐呢?”
譚伯眸間更是詫異,但仿佛見他這幅模樣,又不好刺激他,平和道,“相爺的姐姐,不是在相爺很小的時候就落水死了嗎?”
沈涵生整個人僵住。
第297章 番外五 與子同袍(三)
聰明如沈涵生, 也花了好幾日時間才適應和縷清眼前的一切。
他早前確實對譚伯沒有印象。
但慢慢的,譚伯也好,相府的其餘人也好, 他都在腦海中一點點記起來。
這些, 就像撥開層層迷霧一般。
有些人他分明是不認識的, 初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也會略微怔忪, 但很快,腦海中就會漸漸回憶起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有時候, 面對同一個人,他分明有兩種記憶。
一個是他自己的。
另一個, 是在這裡的沈涵生……
對,他稱為這裡的沈涵生。
之所以他稱為這裡的沈涵生,是因為在這裡, 很早之前姐姐就落水死了, 一直和娘在晉州相依為命,直到後來娘親過世, 舅舅才將他接來了京中, 認識了舅母和梁業表哥。除了這裡沒有姐姐之外, 舅舅依舊在京兆尹手下做師爺, 舅母的性子和記憶中的沒有變過,梁業還是因為打傷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扣在了威德侯府幾日,最後,是姐夫去救的他……
不對,這裡的卓遠已經不是他姐夫了。
而且, 卓遠已經死了很多年,在西秦和羌亞的戰爭裡,屍骨無存。
這些, 都讓沈涵生需要大量的消化時間,一點點將交織在兩處的記憶分隔開來,甚至,逐一記下比對。
大約一個七曜,他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裡是西秦京中,他也是沈涵生……
但是這裡是另一個西秦京中,他是另一個沈涵生!
一個沒有姐姐的沈涵生!!
涵生不得不承認這荒唐的一幕後,握筆的指尖停留在半空中,目光盯著紙張上書寫的兩條記憶的對比,不禁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到了哪裡,但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