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冷的,是他的眼神。
也可說,他的眼神壓根就沒往她的臉上看過,眼角眉梢間透著的情緒,就是淡漠和不在意。
跟傳言中,他對待其餘女人的方式一模一樣。
李淑穎的心也似是被凍了下,逐漸被寒意包裹,她落寞地低下了眼睫,也愈發對嫁給他的房家表妹生出了極度的好奇。
第31章 腰不舒服
暮色四合, 夕枕落霞。
侯府還未到用晚食的時辰,霍平梟歸府後,徑直往書房走去。
隔著孔質疏松的竹簾, 見阮安正用纖手, 往案上擺置著筆墨紙砚。
姑娘烏發半绾,身上穿著一襲面料柔軟的碧羅衫裙,眉眼溫順嬌甜,雙頰卻一鼓一鼓的。
澤蘭剛要開口對裡面的阮安通稟, 卻被身側的男人抬手制止。
霍平梟沒卸儀仗甲, 薄唇幾未可察地往上動了動, 他忽地多了些興味,好整以暇地觀察起裡面姑娘的一舉一動來。
阮安沒覺察出書房外的異樣, 她微微抿唇, 濃長的羽睫不斷地眨動著。
怎麼看這書案上的擺設,都覺不甚對勁。
適才她拾捯了多次, 又重新擺正了案後的兩把交椅。
一直在想,一會兒到底是讓霍平梟坐左側好, 還是坐右側好?
阮安低眉斂目,復又思考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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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就讓他坐左側?
可這樣, 她離砚臺就有點遠了, 磨墨也不甚方便。
阮安糾結於書案的擺設, 剛要將砚臺的位置挪動一番。
鬟發上方卻忽地拂過男人透著磁啞的嗓音:“教個字而已,這麼多講究啊?”
姑娘纖瘦的身子驀地一僵,待她回身看去, 視線正對上霍平梟戴的厲獸兜鍪下, 那雙深邃的眼。
暖煦的夕光流陽透過菱花漏窗, 逐漸灑溢在他硬朗面龐, 襯得男人的五官愈發俊美昳然。
男人看她的眼神帶著淺而淡的溫和,心似被那道目光擊了下,帶著悸動,怦跳不停。
阮安眨了眨眼,試圖掩飾自己的異樣。
暗覺霍平梟穿這般華貴的儀仗甲,實在是過分好看了。
“侯爺現在有空教我寫字嗎?”
她訥訥問罷,亦立即將視線同他避開。
到現在,她依舊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有啊。”
他懶洋洋地回了她兩個字,亦伸出長手,捏了下她紅若霞珠的小耳垂。
姑娘的耳廓立即變得更紅了些,霍平梟身上的鱗甲則隨著他動作輕輕相蹭。
伴著似廝似磨的剎音,阮安隻覺,她散亂於鬢邊的發絲也在隨著這些微聲響,往上翹。
亦如毛羽般,一下又一下地劃過她頸邊膚肉,帶著痒和麻。
待男人松手,她的耳垂仍存著他指尖的溫熱觸感。
阮安赧然地垂眼,耳旁又劃過他低沉懶散的聲音:“等你夫君卸個甲,就回來教你。”
“嗯。”
不經時,霍平梟換了身玄色錦衣再度進了書房。
男人通身散著王侯公爵的矜貴氣質,等在她身側落座後,阮安瞥眼,悄悄地觀察了番霍平梟的神情。
男人的眉眼冷峻,神情間也多了些嚴肅之態。
阮安又將視線收回。
霍平梟的性情固然桀骜不馴,可他畢竟是軍中上將,馭下向來嚴明。
說是要教她寫字,他的態度倒是比她端正得還快。
適才阮安磨好的那小攤墨跡已然轉幹,她剛要持起墨條,再度研磨,霍平梟卻將那砚臺拿到了自己身前。
“這樣。”
他指骨分明的長手飛快地研好了墨汁,淡聲又道:“你先寫幾個字,讓我看看。”
字跡要是不美觀,與握筆姿勢、筆力、筆法都有關系。
像阮安這種,他得從握筆姿勢開始教。
阮安聽罷頷了頷首,提筆蘸墨,低眼往宣紙上寫了幾個字。
霍平梟順勢看去。
果不出他所料,阮安在握筆時,纖白的食指幾乎曲成了三角形。
偏姑娘的神態還極其的認真專注。
見狀,霍平梟不禁淡哂,低聲開口:“沒你這樣握筆的。”
阮安的小手顫了顫,她心中其實很緊張,好在霍平梟沒怎麼嘲弄她。
姑娘將那些異樣的心思收斂,她既是下定了決心準備好好習字,自然就要認真地跟著他學。
阮安將手中的湖筆遞給他,軟聲道:“那你示範一下。”
霍平梟微微垂眼,看了下她被蹭上墨漬的纖白小手,雖伸出大手將它握住,卻沒接過阮安手中的筆。
“你過來,我得握著你手教。”
男人看她的眼神坦蕩分明,卻然是擺出了一副要認真教她的正經模樣。
阮安點了點頭,從圈椅處站起了身,尋思著等霍平梟站起來後,她就走到他身前,讓他好好教她。
未料,霍平梟竟低垂鴉睫,示意她往他雙腿看去。
阮安沒弄明白霍平梟的舉動,一臉懵然地站在了原地。
霍平梟卻微微瞥眼,亦將話音拖長,慢悠悠地命道:“坐上來。”
阮安雙頰嗡了一聲,她抿了抿唇,訥聲又問:“你站起來不成嗎?”
霍平梟睨她,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字:“不成。”
見姑娘赧然萬分,男人解釋道:“這樣教你更方便,你比我矮太多,站著的話,我腰不舒服。”
腰不舒服……
阮安在心裡將這四個字念叨了一番,霍平梟畢竟是個武將,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閃到腰?
他應該沒這麼脆弱吧……
不過男人既是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推拒,偏得讓他站著教她。
“那好吧。”
阮安說罷,神情怯生生地走了過去。
待長舒一口氣,調整了下不勻的呼吸後,便在男人深邃雙眼的盯視下,羞噠噠地坐在了他的膝頭處。
她剛坐穩,男人亦嗅見她身上清甜的香氣,霍平梟向前傾身,順勢用大手,輕握住她持筆的小手。
“別勾腕。”
他低聲命著,復又耐心地,將她緊攥的纖細手指逐一掰正。
男人身上暖熱的氣息逐漸將她纏裹,覺出二人間的距離過近,阮安剛要再將身體往前挪一挪。
霍平梟卻突然用另手按住她軟軟的小肚子,扣著它,將姑娘往他身前拉近。
阮安有些急了,剛想做出些掙動之舉,霍平梟卻驀然貼近她耳側,嗓音低低地命:“專心點兒。”
“表妹不好好學字的話,為兄就不教你了。”
耳蝸似被他拂過的溫熱氣息激了下,阮安亦因他的話緊緊地閉了下眼。
待再度睜眼,姑娘的小臉兒已然紅得不能再紅。
霍平梟這樣,叫她怎麼好好習字?
那處貼得也近……
他實在是太、太、太壞了!!!
***
阮安搬府後的日子過得頗為舒心自在,每一旬中,也隻需到高氏院子裡喝次早茶,順道將霍羲接回府上。
不到半月,她的藥堂也在豐安坊正式開張。
霍平梟原本是想在達官貴人扎堆的安仁坊給她開間醫館,可阮安卻對於自己將來要接手的營生有著獨到看法。
勳爵世家和高門大戶,自然會更認可代代為醫的世醫群體,這些世醫的子孫們有部分會進太醫院為醫官,也有繼承家裡老字號,在長安城裡坐診抓藥的。
阮安雖然在民間有些名氣,可在長安這些貴族世家的眼裡,不過就是個江湖鈴醫,沒有師承過具體流派的世醫群體可靠。
況且,內宅裡總有陰司事,每個家族也會與這些開著老號的藥堂有固定的生意往來,不想讓不熟識的醫者走漏風聲。
像她這種新開張的藥堂,是無法從豪門世家裡攬到什麼生意的。
雖如此,阮安卻從來都未因鈴醫的身份自輕自賤過。
在鈴醫群體裡,也不乏有那用巫術诓騙病患的人,但多數的鈴醫雖被百姓戲稱為赤腳大夫,可他們掌握的醫術和獨到的偏方卻然救過不少尋常百姓的性命。
亦有那些仁心的鈴醫四處懸壺濟世,從不收貧苦百姓金銀。
開張那日,魏元將同官衙籤署的契狀遞給了阮安,亦為她介紹著他從牙行那兒買的一對雙生子:“這對雙生子一個叫田芽,一個叫田姜,屬下已派人教了他們些藥理,以後他們就是夫…阮姑的藥童了。”